夜色悄然,一燈如豆,薛向埋頭案前,又開始了一夜的忙碌。原本以他現在辦公室的奢華,自然不會出現燈如菊豆的窘迫,隻是薛老三文青性子極重,極慕古人話本裏,燈火船頭,寒雨連江的意境,總覺得置身於那樣的環境才得以身靜、神靜、心靜,這不,他老先生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便隻有在自家辦公室裏,營造起這氣氛來。


    緊閉門窗,扯上窗簾,隻餘落地窗處小小一角,燃一盞油燈,氤氳出幾分古意,遠處的未名湖,深夜雖無煙波浩渺,倒也映月生風,生出了意趣。月下伏案,燈下揮毫,薛向真真是魂定神寧,筆下有神,文思如潮,短短兩個小時,一片文章,便已完成,複讀一遍,竟是一字難易。


    卻說薛向的這篇文章,正是之二——荷蘭篇,前半部分的史實描寫,正是上次議定的由孫文率出版社的筆杆子寫就,薛向也細細讀過一遍,文辭雖少了意趣,倒也翔實嚴謹,再配上他方才寫就的這篇點評、解讀,無疑又是篇上好的佳作。


    說起來,離下一刊的出版還有半拉月的時間,原也用不著薛向加班加點,可薛向卻是等不及了,因為他雖想不透是誰在搞鬼,卻是想到了破解的方法,那就是以力破巧,用堂堂之陣擊潰詭計陰謀。


    具體的策略說來也簡單,無非是繼續推出的係列,這就好似他在裏看到的,在少林寺,蕭峰救阿紫,對丁春秋出的降龍十八掌一樣,當時。金大師的描述是,天上掌力皆不能隔空擊到五丈以外的,而蕭峰連出數丈。掌力疊加之下,威能大增。一舉擊潰丁春秋。


    時下,薛向所用的策略幾乎與之如出一轍,一篇或許引人耳目,卻終究影響力有限,難形成強大的讀者風潮,輿論影響,但若是短時間內。連綿不絕地推出的係列,無疑將聚成合力,收獲強大的社會反響,到時。大勢已成,那就是倒逼那些大報要刊了。


    無疑,薛向的策略是正確的。


    接下來,一改往常的月刊,竟是數天一刊。甚至有一次一天兩刊,短短一月時間,便陸續刊登了、、、、、、,整整七刊。


    這一波組合拳打出,用聲勢滔天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不說每刊出,便京城紙貴,單看每日清晨校黨委辦公大樓下,那數十葦草席,數十頂蚊帳,便能知道這到底崛起到了何等程度。你道那草席、蚊帳是作何用的?原來皆是各地各大報社、雜誌社派來的記者,當然此記者非彼記者,人家可不是來采訪的,唯一的任務就是搶刊。


    對!就是搶新出的!


    隻要新出的剛抱出大樓,這幫人就撲過去搶上一本,飛也似地朝電話亭奔去,一要通電話,必以最快的速度誦讀起來大國崛起》的內容來,而電話那邊一準不是在辦公室,而是在排版室,且聽筒邊一準兒不是人耳,而是大大的擴音器,擴音器邊,必有四五個人拿筆伏案,快速的追記著,如此隆而重之,不為別的,隻為在最短的時間,把那篇全須全尾地記下來,印在自己的報紙、雜誌上。


    正是有了這全國各地遠道而來的信息傳播者們,以及那瞬息萬裏的廣播電台,幾乎以最短的時間,燒遍共和國。當然,之所以能產生如此轟動性,媒體傳播者的作用還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其內容、形式,文辭,實在是太有吸引力和挑戰性了,更兼之這會兒正處在七十年代最後一年,也是浩劫剛結束的第三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後的第一年,於思想界和文藝界而言,無疑是“文藝複興”的頭一年,全社會都處在思想蒼白,內心迷茫的轉型期,於此時應運而生,無異於清末嚴複作,有點開天辟地的味道。


    共和國浩劫十年,幾乎也封閉了十年,尋常共和國人民不說能收聽外國消息,見聞世界變遷,便是連世上有哪幾個重要國家存在,怕也是懵懂無知的,而此時一出,幾乎是領著全體國民一起開眼看世界,不隻看世界的現在,還回憶過去,展望未來,尤其是一篇篇雄文,介紹他國如何由小變大,由弱變強,叱吒風雲,引領世界,而這種文體通過無線電波傳出,再由收音機接受,直若最精彩的小說評書一般,傳至鄉間阡陌,就連那白發垂髫,抱了碗,蹲在門檻上,談的也是大國,說的也是崛起。


    一時間,整個共和國幾乎就剩了一種聲音,吐出兩個漢字,那就是直上雲霄,充塞天地的“崛起!!!”。


    細細說來,便連薛向也被自己營造出的風潮嚇住了,雖然他曾經曆過三篇文章傾社稷,換乾坤,可那到底隻在高層,尋常百姓雲裏霧裏,哪裏知道有這些許玄機,是以,就連薛某人這始作俑者也不覺得如何震撼。可這次風潮一起,簡直就是四海翻騰,天下鼎沸,現下,薛某人簡直就不敢出門了,他倒不是怕樓下蹲守的那幫新聞工作者圍堵,畢竟這會兒還不是後世的網絡時代,人肉搜索發達,時下,讀者隻知道出自京大校刊,乃是筆名為求是的家夥主撰,至於求是是何人,誰又何從得知?


    是以,薛老三現下有點錦衣夜行的意思,可再是夜行,也難免有光亮,讓人瞅見他這身錦衣。薛老三瞞得過樓下的那群記者,卻是瞞不過京大的宣傳隊伍,這會兒,不知多少人想來見他薛大主任一麵,光辦公室的電話都被打爆了,搞得薛老三身心俱疲,隻得拔線作罷,真正是不出名愁,出名亦愁。


    不過,薛老三此種心情還算好的,有人比他更鬱悶,不,更生氣,此人正是京大校長、黨委書記周樹人。要說薛向是不出名愁,出名亦愁,那周大書記是不出名惱火,出名更惱火。


    這不,這會兒,已是他第三次把電話砸上坐盤了,一旁的馮友也是第三次小心地替周大校長把電話扶正。你道怎麽回事兒,原來京大這邊的桃子剛熟,便遇到一幫來摘桃子的了,不,是遇到來挖桃樹的了!原來這幫人不隻要熟桃子——,竟是要將桃樹——薛老三,給連根挖走,怎不叫周大校長暴跳如雷。


    這三天的功夫,周大校長已經先後接到、、雜誌,乃至中央黨校轄下的都打來要人電話了,之所以打電話,也不是這些單位沒走組織程序——由各自組織部下調令,而是周大校長桌上已經擺了一堆,最後統統被周大校長付諸火舌了。是以,這幾家單位無奈之下,才打來電話要人的。


    卻說周樹人不僅對一幫妄圖挖樹的嚴防死守,便連薛向這棵桃樹也被他盯死了。先前說薛老三怕被圍堵不敢出門,其實,就算薛老三想出門,那也是不可能的。因為門外,早被周樹人派人守死了,周大校長是決意也不給一點薛向和外人接觸的機會的。老頭子生怕薛向受不得**,或幾番比較,嫌京大廟小,要鬧跳槽,那就麻煩了。


    整日裏操心耗神,周大校長精神卻是極佳,整日裏如好鬥公雞,亢奮莫名。這不,馮友剛用梳子小心地替周樹人把豎起的頭發梳平,叮鈴鈴,桌上的電話由跳了起來,霎時,周大校長的分頭跟過電一般,刷的一下,半邊頭發又跳了起來。


    老頭子一把扯起電話,就吼開了:“要調人沒門兒,除非老子死了!”


    這段時間、老子、tmd,狗娘養的,已然成了文質彬彬周校長的口頭禪。


    “師兄,是我,訴權啊,您怎麽跟吃了火藥似的,莫不是還在怪師弟上回沒給登那篇,說起來全怪老弟眼皮子淺………….”來電話的正是副主編段訴權。


    頭前說來周樹人和段訴權有淵源,其實淵源還不淺,原來,段訴權和周樹人還是同門師兄弟,皆師從於國學大師陳寅恪門下,是以,當初周樹人宣傳時才會別人不找,單單去找段訴權,正是其中夾著這層關係。


    “哼,你不是要考慮考慮麽,怎麽著,莫不是這會兒考慮好了,來給你師兄回話了?”這會兒,周樹人心中沒由來生出一股快意,他原本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此刻,卻是生平第一次有了做壞人很爽快的感覺。


    電話那邊嘿嘿了幾聲,才道:“師兄阿,論學問,我不認為您得了老師的真傳,可單論涵養,您就頗有幾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味道,怎麽,今兒個轉性啦?”段訴權似乎壓根兒就聽不出周樹人的諷刺,卻是不著痕跡地拍著馬屁。


    ps:明天中午12點左右更新明天的第一章,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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