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徐某人正在綢繆一件天大的事兒,偏偏姓劉的陡然踹出一腳,踢在了他的腰眼上,一個不好,整個徐氏別說潛龍升淵,弄不好就得身死家亡,試想想,如此大仇,徐龍象焉能不往死裏恨這位劉國平同誌。


    劉國平終於曉得了厲害,不因為徐龍象冰冷的聲音,隻那句“後果自負”,就激起了他所有的聯想,因為他至今記得,春節前,徐公子對紀委某副書記說過此話後,不到大年三十,這位就突發心髒病去世了。


    一念至此,劉國平一躍而起,裹著薄毯就衝了出去。


    ………………………………


    時間,倒回兩個半小時。


    青浦縣公安局大院內,張春生去而複返,下得車,便衝薛向道:“如果薛主任硬要去山中一探,我也攔不住,那就去吧!”


    “喔?這會兒春生同誌又不為難了?”


    薛向說著話,眼神兒卻直直盯著他身後那位方從吉普車上奔下的胖子猛瞧,瞧得那胖子麵紅耳赤,繼而,扭動臃腫的身材又翻回車去。


    張春生皺皺眉,道:“不是我不為難,隻是我們這做小老百姓的,總不能讓薛主任您這做幹部的為難吧,再說,我若硬攔著,您恐怕心存疑慮,疑我姓張的裝神弄鬼,改日回到市委,衝領導一匯報,沒準兒領導們能定我個現行反g命,這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張春生嘴上滔滔不絕,盡量掩飾著尷尬,可他心頭卻是疑慮重重,他實在不知道海狗子到底是怎麽想的,難道真如胖子說的,隻為給姓薛的一個教訓。顯擺顯擺青幫的威風,可他海狗哥難道就不知道,若是此計唬人不成,那就唯有殺人了,雖說前番幾次,來青浦調查的死板幹部,也不是沒幹掉過,可那都是做得極為巧妙,要麽車禍。要麽疾病,而今次,若唬人不住,隻怕唯有明晃晃地動刀動槍了。


    可硬撼的動靜兒,畢竟太大。弄不好,就是個魚死網破,水落石出的局麵。魚死網破還罷了,可一旦水落石出,恐怕大夥兒誰也活不成,火狼龍頭的怒火足以焚燒一切。


    為了一口閑氣,如此弄險實在不智。再說,要拾掇姓薛的,什麽時候不可以,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偏偏又選在那麽個**的地頭。


    張春生心急如焚,可嘴上還是不得不邀請薛老三,因為他太清楚海狗子的脾氣了,若忤逆了他的心意。這些擔心盡可煙消雲散,因為人死了。哪裏還能擔心。


    張春生話音方落,不待薛向接口,趙老漢搶先開腔了,“張春生,你這又是怎麽話兒說的,反反複複,到底耍得什麽把戲,你姓張的發不發財,我不管,可我們趙莊幾千口子性命,我不能不較真兒!”


    張春生實在是不願接茬兒,他甚至巴不得用趙老漢將薛向阻在門外,奈何方才胖子傳下了海狗子的嚴令,要引這位薛主任入彀,他不得不依令而行,“趙老哥,您放心,我有龍虎山張道長留下的符咒在,暫時還能鎮住妖邪,這位薛主任到底年輕,不信老人的見識,若不讓他親見,恐怕他不會諧心,沒準兒報到市裏,請來所謂的什麽科研小組,到時大部隊進山,驚動你趙家祖宗,反而不美!”


    趙老漢沉吟半晌,也隻得點頭應下,再看薛老三的眼神,已然十分不喜,末了,又要張春生再三保證那所謂符咒有效。


    薛向冷眼旁觀,張某人表演,他何等心計,早就窺破了其中門道,姓張的前後反差強烈,俗話說,事出反常,必然見妖,定是有心人要引他薛老三去見識那所謂妖孽,行借刀殺人之計,畢竟他薛某人此次下青浦,本就是有心人推手的作用,這不,入青浦第一天,便是一連上演了好幾出大戲,那邊看來是著急了,連馬腳都懶得擦了,看來是吃定他薛某人了。


    “嘿嘿,妖孽?不知比之靠山屯的山神蛇如何?”


    薛老三心中嘀咕一句,道:“既然春生同誌同意我去一探究竟,那咱們就去吧,時間不早了,趕緊趕路吧!”


    “主任,急什麽,明天早上再去不也一樣麽?”


    說話的是劉曉寒,她早被陳隊長的故事嚇住了,這會兒又見了故事中的兩個當事人,更兼趙老頭這反對方都被張春生幾句話懾服,自然又加深了她對陳隊長方才所講的那番話的恐怖印象,眼見著天黑林深,想想心便惶然,哪裏願意此時就去。


    張春生臉色驟變,急道:“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是有妖孽,又豈敢出來?”


    “既然如此,趙家人祭祖,也是白日,你張春生又怎麽左遮右擋?”劉科長腦瓜卻是不慢。


    張春生冷道:“黃口孺子,懂個甚事,趙家人乃是血脈至親,豈可與常人等同!”


    張春生確實惱了,因為薛老三探墓,顯然也將他拖入了險境,此時對劉曉寒冷嘲熱諷,卻是一語雙關。


    劉曉寒正待還嘴,卻被薛向揮手止住,“春生同誌,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是辦正事兒吧!”說罷,又對劉曉寒道:“曉寒同誌,你和老馬,小孔,暫時就留在青浦縣局吧,就我一人去看看就成!”


    薛向的確是個體恤下情的好領導,他知道自己這三位下屬恐怕已被陳隊長那個故事嚇得喪了膽兒,此時,自不會再讓他們為難,再者,他自忖此去危險重重,他自己國術無雙,百無禁忌,可要帶上幾個累贅,恐怕事有不諧。


    薛向話音方落,場邊一片噓氣聲,老馬和孔吉確實是嚇壞了,沒那個膽魄,米局長和陳隊長則是生怕被薛向抓了壯丁,畢竟薛向是市委領導,若要他二人相陪,真是推也推不掉。


    張春生道:“就薛主任一個去就行了,又不是什麽好事兒,去這許多人做甚?”


    他心有綢繆,怎會留下這許多目擊證人。


    趙老漢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話來,他上回也確實被唬得夠戧。


    “怎麽,就我們主任一個人去?”劉曉寒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劉科長是吧?你願意去,也可一塊兒的!”


    張春生笑眯眯地說道,眼神卻若有若無地在劉曉寒的腰臀處,打著轉轉兒。


    “去就去!”應罷,劉曉寒又衝薛向道:“主任,我隨你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誰說女兒不如男,劉科長這番話出,正是愧殺滿場多少男兒,便連薛老三也有些感動了,不過依舊拒絕了劉科長的好意。


    熟料劉科長竟頗有幾分豪俠氣,出口的話,便不再收回,咬牙要隨薛向同去。


    薛向見她執意甚堅,便不再推辭,他自忖即便是有凶險,隻照應她一人,憑自己的本領也必能無礙。


    定下入山的人選後,幾人便不再耽擱,薛向和劉曉寒大方地上了那胖子開來的吉普,便隨張春生一道出了公安局大院。


    車出東南數裏,路麵陡然轉窄,又行片刻,水泥路斷絕,已是石子鋪地,路漸行漸窄,路況也越來越差,又行十來分鍾,終於,到了山腳下。


    下得車來,天色已然擦黑,夜風漸起,月隱星明,四人一路無話,便朝山上行去。


    張春生在前,薛向和劉曉寒居中,胖子吊在最後,隱隱成包夾之勢。


    時下本是深秋,天氣已算得涼爽,林中尤甚,幾縷山風徐來,頗有幾分料峭之意。


    薛向解下中山裝,邊行邊朝身後遞來,劉科長客氣幾句,推辭不過,便在身上穿了,引來頭前的張春生數句譏諷。


    進得山林,張春生已視薛老三為塚中枯骨,劉曉寒為懷中美人,言語間便少了許多顧忌。


    薛老三隻作不覺,輕輕一扯劉曉寒的衣袖,示意她毋要多言,一行四人便又重歸沉寂。


    夜行山路,因著小時候聽來的山間野鬼的恐怖故事的加成,無論是誰,心中總有幾分忐忑,再加上這蛇山本就不大,方圓不過十數裏,更兼裏麵隱獸伏梟,此時,獸叫禽啼,更增幽森。


    高高低低的山粱,遠遠近近的伏著,忽起一陣急風,錯錯落落伸展的樹枝,如陡然複活的鬼怪,帶著嗚嗚的怪叫,張牙舞爪地朝人撲來,十分駭人。


    劉曉寒方進山林,便心中忐忑難安,此時,逢此異象,頓時振恐難安,渾身發抖。


    薛向感知驚人,立時便明了她的處境,伸過粗壯的胳膊,劉科長一把把住,心下的驚恐,立時消減不少。


    山路崎嶇,不過數裏遠近,四人不快不慢,行了個把鍾頭方到。


    “春生同誌,這是何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就是你們的三號礦洞吧!”


    薛向指著前方的一處洞穴問道:“可這會兒怎麽沒工人上工呢,據我所知,穗林礦業可從來都是三班倒的啊,難不成你們承包商,還有特權。”


    此時的三號礦洞裏黑漆漆一片,周圍的數個供工人吃住的工棚也不似有人的模樣,獨獨礦洞前,一盞置在氣死風裏的油燈,忽明忽暗,隨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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