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叨逼這個有什麽用,能把湖上的冰給叨咕化了?”


    蔡京厲聲嗬斥,他比誰都不爽,今次行動,他可謂是總策劃,四十八個村,他的人負責了一大半,眼見著一出好戲就要上演,偏偏被這賊老天給壞了好事,他心中早憋悶至極,聽著趙明亮的叨咕,心頭自然不勝其煩。


    蔡京一聲嗬罷,原本氣氛低迷的場麵徹底死寂,隻餘木屋中央的火盆上偶爾“劈剖”炸開一團幽藍的火花。


    正沉悶無聲之際,咚咚幾聲,房門被敲響了。


    挨了訓斥,正尷尬挺屍的趙明亮好容易找到化解難看的道具,趕忙起身,快步近前,將大門打了開來。


    撲簌簌的雪花,好似受了鼓風機,一股而入,溫暖如春的房間,溫度驟降。


    “門開那麽大幹甚,誰他媽在外麵,雞毛蒜皮的事兒都來煩老子。”


    蔡衙內穿得本薄,驟然遇寒,凍得直縮脖子,心中本就十分不爽,此刻再遭煩悶,立時罵出聲來。


    蔡衙內不爽,趙明亮更不爽,因為門外站著的那位,他也不認識。


    一個上身皺巴巴西裝,下身老棉褲,頭上狗皮帽的混搭中年男,人未說話,一股土腥味兒就撲麵而來。


    “你是誰,這門是你敲得,無法無天了,滾,馬上滾……”


    害自己無端挨了罵,趙明亮不爽至極,出口更是粗鄙。


    狗皮帽挨了罵,卻不著惱,露出滿臉小心,開口竟吐出了霹靂,“蔡局長,今晚,石碣村有大亂子。”


    似乎有意讓屋內幾人聽見,他聲音說得極大。


    果然,話音未落。蔡京便躥了過來,扯著狗皮帽的領口,將之扽了進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是哪個,都他媽知道些什麽?”


    狗皮帽方定住身子,蔡京,蘇全齊齊喝出聲來,“徐瑋。是你!”


    來人正是磨山鄉計生辦主任徐瑋。當初徐瑋非禮唐三丫。引發拐子李村和唐家莊嘯聚,彼時,官方說詞是“超生家屬毆傷計生幹部”,行署還遣薛老三前去慰問過這位徐主任。


    當時。薛老三到場之際,蘇全和蔡京已然在了。


    是以,這位不入流的徐主任,蘇全,蔡京盡皆認識。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徐瑋又要弄什麽鬼。”蘇全厲聲嗬斥。


    對這位徐主任,蘇全是半點好感也無,當初,拐子李村和唐家莊村民嘯聚。害得他蘇某人在孔專員麵前丟了老大的臉,究其根源,就是拜這位徐主任所賜。


    且事到如今,蘇全已然清楚,當初的事由。根本不是超生戶鬧事兒,而是這興徐的管不住褲襠,若不是為了維護官方顏麵,又苦無實證,這姓徐的該去吃牢飯。


    “蘇書記好,蔡局長好!”


    徐瑋卻不驚惶,依舊叫著蘇全,蔡京在黑水時的官稱,說話兒,還連連鞠躬,“我有重大情報報告,是關於雲錦群眾嘯聚的!”


    徐瑋似乎知道蔡京等人要聽什麽,在眾人變色之際,道出究竟。


    果然,他話音方落,屋內眾人盡皆震驚。


    “此事事關重大,姓徐的,我希望你清楚騙我的後果!”


    蔡京語出威脅,話裏隱隱都帶著顫音。


    絕境逢生,由不得他不激動。


    徐瑋涎臉道,“我怎麽敢騙幾位首長,我還指望靠這個消息,向幾位首長邀功請賞呢。”


    如今的徐瑋,因著惹出嘯聚的亂子,丟了官身,雖然在上次李二狀告他調戲唐三丫之案中,縣裏為了政府顏麵,維護了他徐某人,事實上,如今他徐某人是真正的人嫌狗憎。


    可偏偏此人官癮極重,丟了官身,幾乎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短短數月,瘦了十多斤。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苦苦思索,還真讓他找準了方向。


    雲錦新區肇建,新區班子方一搭建出來,一邊窺伺的徐瑋就發現了問題,班子中的成員,分明大部分都和那位土匪書記不對付。


    看準了這一點,徐瑋就抓準了方向,苦苦等候時機。


    有氣是在上一次因為勞工問題,雲錦新區爆發的嘯聚問題上,徐瑋徹底窺出了蔡京一夥兒對付薛向的手段。


    他就似一條苦苦等候機會的獨狼一般,順著這條方向,找了下去,很快,入冬的雲錦湖就映入了他這個老雲錦的眼簾。


    徐瑋也在等候搶魚大戰爆發,伺機立功,可哪知道今次雲錦湖上凍,眼見著就無魚可搶了,還哪裏有功可立。


    焦急之下,他這幾日,幾乎都在雲錦周邊的村落裏晃蕩,鼓噪之餘,專揀那“鄉村大廣播”似的人物勾搭,希圖獲取些有用消息。


    哪知道這一勾搭,還真讓他勾搭出了重要情報。


    這天下午,他照例揣了一瓶兌水的二鍋頭,一包鹽水花生米,在村落裏晃蕩,方轉出村頭,撞見石碣村有名的大喇叭蘇瘸子。


    兩杯酒一灌,不出意外,蘇瘸子便開始侃東侃西。


    酒酣耳熟,魂悠神遊,蘇瘸子那張嘴哪裏還把得住門,果真開始往外狂吐所謂秘辛,什麽李寡婦和村長有勾搭,王二毛子偷過徐老漢家的雞,那些鄉村機密被此人吐出不少。


    徐瑋誌在雲錦


    湖,自然忍不住總把話題朝雲錦湖引逗,哪知道蘇瘸子還真知曉那處隱秘,吐出樁奇事來。


    原來,這石碣村有一夥青壯,水性極佳,借助湖中那塊棲鳥的小島,時常偷摸隱匿在那處捕魚。


    為防泄密,且為防他人爭搶,這幫人偶爾還伏在水底,在水下用管道連接到小島上換氣,借機裝水鬼嚇人。


    甚至有幾次,還弄翻了來往船隻,至此,雲錦湖有水鬼的消息,傳遍十裏八村,弄得許多村民再不敢下湖,即便那膽大包天的,也隻敢在湖邊遊蕩。


    更有那封建遺毒的神漢,穿鑿附會,裝神弄鬼,將那“水鬼”神而化之,塑造成了湖神,引得迷信鄉民甚至來湖邊祭拜,求什麽風調雨順。


    想當初,拐子李村和唐家莊圍攻磨山鄉衛生院,薛向雙槍亂發,眾村民無一傷亡,驚奇之下,就有人把這邪門事兒聯係上了湖神,彼時,便有人喊出了“湖神保佑”,還當場跪拜,引得無數人跟風。


    “什麽,竟有此事,這幫刁民膽大包天!”


    此前,蔡京是黑水的公安局長,對這種封建餘孽沒少采取打擊,聽到眼皮子底下竟有此事,立時拍案而起。


    張徹臉色陰沉,盯著徐瑋道:“這和石碣村要出亂子有什麽關係!”


    徐瑋得意一笑,矮身道:“首長想啊,石碣村弄這下作手段,獨占雲錦湖漁利,以雲錦那幫刁民的脾氣,上了這麽大的當,吃了這麽大的虧,怎麽可能就算了呢,實不相瞞,我已經在幾個村子藏了人,隻要首長們一聲令下,我這邊立時行動,隻要消息一傳開,保管石碣村瞬間被人潮湮沒。”


    “著啊!”


    蔡京重重一巴掌拍在徐瑋背脊上,“老徐不錯,這肚子壞水憋得質量太高了,你這種歪才萬萬不能埋沒,罷了,等這事兒了了,新區辦公室副主任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徐瑋這種人,蔡京一眼就瞧明白了,擺明了是那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況且,要徐某人使力,蔡衙內還真就不怕下血本。


    反正薛向一倒,新區就是他蔡家人的天下,屆時,姓薛的手下那幫人自然必須清洗,屆時,還用怕沒有空位子?


    “事不宜遲,立刻行動,老趙,你通知咱們下邊的人立刻行動起來,老嚴,老蘇,你二位趕緊給周書記,孔專員去電,讓他們馬上調走薛向,張主任,你居中調度,我可是要衝殺在第一線的!”


    轉瞬,蔡京便自說自話,下達了命令。


    ……………………


    叮鈴鈴,叮鈴鈴,


    薛向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正在用鐵皮壺往暖水瓶裏灌水的戴裕彬隨手接了起來,那邊方言語了幾聲,戴裕彬答了一聲,便用手捂住了話筒。


    “首長,是孔專員!”


    “嗬,你瞧瞧我說什麽,你著急,有的是人更著急,無風卷起三尺浪,人家來了!”


    薛老三樂嗬嗬一句,大步上前,接過話筒,“喂,孔專員,我是薛向,這麽晚了,您又有什麽指示?”


    “薛向啊,你馬上來地委一趟,有幾份重要件我要立刻向你傳達一下!”


    “什麽件這麽重要,這都十點多了,用得著連夜傳達麽,如果能緩一緩,我明兒派小戴過去取就是。”


    “緩什麽緩,中央的件也是能緩的,服從命令!”一聲怒喝,啪的一下,電話那頭就斷了線兒。


    “瞧瞧,還急了!”


    說話兒,薛老三丟了電話,瞧著二郎腿坐在爐火邊烤火,喝茶,似乎壓根兒沒把孔凡高的命令放在心上。


    “圖窮匕首見,那邊真當咱是傻瓜,這當口,擺明了有事兒,還想調虎離山……”


    正自得著,戴裕彬忽地拍下額頭,“不對啊,首長,大半夜的,湖上凍得死死的,也沒人搶魚啊,孔專員這是玩兒得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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