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準周道虔是真病假病,薛老三還特意尋了周道虔的病房,前去探視了周道虔。


    薛老三國術大成,醫道或未登堂入室,可對人體的了解,已遠勝一般國醫。


    甫一入眼,他便從周道虔那塗白的臉蛋上,觀測出了氣宇,中氣十足,內火旺盛,分明就是健康之人,哪裏有什麽重症。


    至此,薛老三便斷定,抱病不過是周道虔的一種策略。


    既然周道虔是假病,那背後必有緣由。


    按照誰受益誰嫌疑的原則,無須過腦,薛老三便猜到周道虔此舉,劍指孔凡高。


    然而,具體是如何讓孔凡高受損,一時半刻,他還猜不出來。


    直到省人大常務副主任李萬清出席德江市人大常委會議,薛老三才堪破所有症結,終於意識到周、孔最後還是劍指自己。


    可即便堪破關鍵,他薛老三也無招可出,換句話說,即便是有法子,也出不得。


    須知,這是市人大選舉,他薛老三站在被選的位置,不管是選上,落選,都不由自己,也不得評價。


    選上了,是組織慧眼識人,選不上,是組織還想鍛煉你,可你要是自己胡亂動作,打亂了組織部署,這個罪名,誰也扛不住。


    這個道理,並不難悟透,薛向隻點出一句“你覺得我要怎麽做”,戴裕彬,江方平稍稍往後一想,便知自家首長確實無計可施。


    難不成,要自家首長發動人脈。聯係各個人大代表,在人代會上上演農村包圍城市的偉大逆襲。


    想想都不靠譜。即便成功了,迎來的也必然是省委的驚天怒火,畢竟,這是對製度和體製的最惡劣挑戰。


    想通這點,江方平。戴裕彬齊齊失聲,內心深處除了滔天火焰,便是深深的無奈。


    今次,不是挑戰誰,而是人家挾大義壓來,除了被壓扁,竟是無處可逃。


    “首長,真不甘心啊!”


    戴裕彬拍案而起。邊走邊道,“細細想來,咱們掰開指頭算算,您來德江不過一年,替咱德江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兒,大事兒啊,學生鬧事兒的大亂子,是您壓下來。翠屏——玉女景區,是您幾乎頂著山一般壓力,從虎口中奪來的。沒有這景區,有德江經濟大發展的今天麽?再說這蜀香王,沒有您,就沒有這蜀香王,沒有這蜀香王,德江就沒有這鼎鼎有名的馳名商標。又怎麽會有今日德江的地改市?沒有地改市,有堂上袞袞諸公今日的榮光?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我看那幫渾蛋連禮義廉恥都沒了。”


    入宦雖然有些年頭了,可戴裕彬到底年輕氣盛,自家首長遭遇了這等戕害,他心頭怒火是一刻也壓不住。


    江方平的注意力始終在薛向的臉上,眼前的這位年輕首長,一項以善於創造奇跡著稱,今次,真就會栽倒在這個坎兒上麽?


    江方平不信!他在靜靜等著自家首長的答案。


    果然,薛向終於開口了,“欲彬,稍安勿躁,咱們要相信群眾,相信幹部,你都說了,我薛向為德江人民做了這許多事兒,總會被人看在眼裏的,我可不信德江人民的眼睛都瞎了。”


    戴裕彬道,“首長,人代會上的選舉,您又不是不清楚,市人大常委會上通過了的名單,基本就是人代會上的最終決議,我相信確實有代表希望您入選,可組織決議最終是要落實的,有多少人敢和組織搞對抗呢?”


    戴裕彬以為薛向把最後的勝算,寄托在人大代表會替他薛書記伸冤叫屈,仗義出手上。


    “須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薛老三沉聲道。


    薛老三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雖然此次無法放手還擊,但心中的盤算,卻也一刻未停。


    此次的局麵雖是必死之局,卻未必沒有生機,生機就在戴裕彬方才言道的那些事兒上,那一樁樁他薛某人頭拱地為德江人民辦得大事實,大好事上。


    屆時,會上,隻須有人住振臂一呼,未必不能引發共鳴,改寫最終局麵。


    “首長,萬萬不可!”


    江方平蹭地站起身來,“首長,決不能輕舉妄動,掀翻台盤的結果,必然引發省委幹預,全麵徹查,屆時,首長您這核心人物,無髒水,也得被人潑汙,若真插了手,又怎麽可能查不出來,省紀委的鐵板凳,可不是那麽好挨的!”


    江方平生怕薛向一個不忿,便走了最後這一招,據他所知,自家首長,平素也是弄險慣了的。


    可今次不比往日,這可是挑戰執政黨的組織製度,一旦失敗,大勢壓下,誰也護持不得。


    “方平,你多慮了,我還不至於蠢笨至斯!”


    薛老三敢挑戰任何困難,但絕對不會蠢到去挑戰那些根本正麵戰勝不了的天塹。


    人大的製度,他自然不會觸碰,因為這是組織的禁忌,後世,他魂穿之前,某市人大hui選,如此惡劣的影響,中央卻沒捂蓋子,來了個一查到底,數十上百官員被貶,這便是挑戰天塹的下場。


    薛老三自然不會親自出手,在人代會上做出章。


    “那首長的意思是?”


    江方平迷糊了,不知道薛向到底有何機謀,能避此奇禍。


    “我沒什麽意思,就一個字,等,方平啊,眼下,咱們著急,有人比咱們更著急,誰拉的大便誰擦,用不著咱們操心,該吃吃,該喝喝,天要下雨,娘要嫁


    嫁人,由他去吧。”


    薛老三淡定無比。


    他的確也有淡定的底氣,至不濟,今次副市長上不了,可他還是雲錦的書記,總不是天塌地陷的災劫。


    不成想,他話音方落,電鈴聲響起,抓過一聽,正是周道虔的聲音。


    薛老三笑了,“周書記,怎麽著,身體可好些了,您的病,我問過醫生了,得靜養,可操心不得,有什麽事兒,您就交給孔市長吧,由他主持工作,德江定然會繼續繁榮昌盛下去。”


    薛老三嘴巴真毒,他話音方落,那邊的周道虔便氣得渾身忍不住哆嗦。


    咬牙,握拳,好一會兒,周道虔才強忍住憤怒,“謝謝你的關心,我身體已經康複了,聽說市人大常務會議已經結束了,結果很遺憾!薛向啊,我很替你惋惜,不過好在人大常委會議不是最後的結果,明天的人代會,才能知道最後的答案,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薛向啊,你也得打起信心,該爭取的還得爭取啊,你這種優秀的幹部,才是我們德江市政府所亟需的!”


    人大常委會議上的決議還不是最後的結果,顯然,周道虔幾乎將話挑明了。


    他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希望薛向不要認命,最好稍稍動作一下,配合他周書記掀起反擊。


    說來,周道虔也是牙疼無比。


    本來,今次事件,是他看準了,才決定後退一步,把舞台留給孔凡高和薛向,讓這二虎,土匪相互惡鬥,他好漁人得利。


    哪知道,事情一開始,就走向了錯誤的軌道。


    孔老虎得那位之助,眼見著就底定乾坤了,若是,最後的人代會的結果還是人大常委會上的結果。


    那他周某人便是除薛向以外的最大輸家!


    薛向輸不輸得起,他周書記管不著,也不想管。


    可他周某人清楚,他自己是絕對輸不起的,若是讓孔老虎底定大局,他在德江的數年辛苦就全白費了。


    須知,孔凡高在德江的根基本就深厚,這幾年,他周某人秘密綢繆,也不過才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如今,孔凡高再得了那位的青眼,他周某人在德江便徹底大勢去休。


    所以,此戰,他周某人輸不起!


    可他周某人是不願也不敢竄到台前,替薛向翻盤,薛向不敢的事兒,他亦不敢。


    他能做的是,盡可能地隱晦發力,讓局麵竟可能偏轉,而薛向這邊也適時發力,雙方合力,將此事了了,那是最好。


    一想到這兒,周道虔就忍不住氣悶,這事兒明明是他跳起來的,目的是為了讓活土匪完蛋。


    可到最後,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會兒,竟還要求著活土匪跟自己一塊兒,去給活土匪平難。


    更憋屈的是,活土匪方才的語氣,擺明了就是一副冷嘲熱諷,不配合!


    “謝謝周書記誇獎,人大常委會議的結果,我聽說了,我落選了,的確遺憾,不過,既然是組織的決議,我當然配合,畢竟,我是黨的幹部,受黨教育這些年,這點思想覺悟還是有的,周書記放心,我絕對不會想不通!”


    薛老三似乎根本聽不懂周道虔的話,壓根兒就不接那根線。


    此刻,薛老三的心情是快意的,周道虔這始作俑者,弄巧成拙,急死也是活該。


    況且,他薛老三已經打定主意,不去觸碰那高壓線,又怎會為周道虔幾句話所動。


    退一萬步說,即使情況發展到最壞,他薛老三失去的也不過是個副市長,可雲錦還在掌握。


    有雲錦,就夠了!


    更何況,看周道虔那狗急上房的模樣,他薛某人既是不動作,姓周的也得頭拱地地去為他薛某人的仕途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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