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設在兩株碩大的柚子樹中間,金秋時節,柚子雖未熟透,卻也頗有規模,一個個肚圓臍滿,懸枝高掛,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隨風而動,好似一個個金晃晃的燈籠。


    這兩顆柚子樹不僅碩果累累,亦是枝繁葉茂,兩棵樹相距五米有餘,但繁茂前伸的枝椏竟能相互交疊,遠遠看去,倒好似一座小型的樹林,木屋便建在這樹林中間。


    遠遠看去,木屋被枝椏遮掩,幾乎極難被發現存在。


    步進屋來,更能窺察出這間木屋是何等的匠心獨運,屋頂上開著天窗,光線從落葉的縫隙直直透入,便是烈日當空,也不會刺眼,幽幽暗暗,倒有一種朦朧之美。


    木屋四周更是布滿了各式爬藤植物,坐在裏麵進餐,便似進了森林野炊。


    木屋不大,七八平見方,幾張八仙椅圍著鑿空中央的大紅木桌,便差不多填滿了,木桌下邊置著一方火爐。


    那爐子極有特點,不似平常家用的煤爐,上邊置了口碩大鐵鍋,下麵開著灶膛,填充柴火,燒得正烈,黑鍋邊上有一根黑色方管,連著爐體,戳出四五米,直直延伸到了窗外。


    有了這跟長長的方管,煤爐的煙氣一絲一毫也不會散進屋來。


    如此匠心,怎不叫人拍案叫絕?


    謝明高,江方平幾人就坐的時候,菜都上齊了。


    一鍋滿滿當當的啤酒鴨,燉地煙氣直冒,漂浮的鮮豔幹辣椒,被那氣泡頂地圍滿了鍋沿。


    濃濃的肉香直衝人的腦兒門,無時無刻,不再挑逗著眾人的食欲。


    今日會餐的菜式極是簡單,除了這一鍋滿滿當當的啤酒鴨,竟再未上別的菜,餘下的便是香菜。千張,毛竹,豆腐一類的火鍋佐菜,外加幾個味碟。林林總總,杯杯盤盤,倒也快擺滿一桌子。


    眾人入席,戴裕彬抓過一瓶五糧液,開了,挨個兒幫眾人倒了,方要說些場麵話,江方平抬起酒杯,悶頭就喝了。


    這一下,戴裕彬便是有話也不好言語了。擱了酒瓶,便坐了下來。


    戴裕彬的尷尬,謝明高瞧在眼裏,此間,他地位最尊。打圓場的活計自然得被他承攬下來,但見他端了酒杯道:“說著是同在一杆戰旗下,可往日諸事繁雜,不是你忙,就是他忙,今兒聚在一塊兒,很是不易。來來來,借著方平約的局,我借花獻佛,敬大家一杯。”


    不成想,謝明高話音方落,江方平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悶了下去。


    刷的一下,謝明高便變了臉色。


    的確,江方平此舉,簡直是掃他謝某人的麵子,雖然你江某人受薛市長重用。比我謝某人更早靠近薛市長,可我謝某人到底是堂堂德江常務副市長,是你江某人正兒八經的分管領導,我都打圓場了,你還這般不給麵子,是不是太也目中無人。


    眼見著場麵便要走到冷場與爆發的邊緣。


    咚咚兩聲,門被敲響了,蔡國慶怒道:“敲什麽敲,不早就交代了嗎?沒有招呼誰也不要進來,少他娘的給我來事兒。”


    顯然,蔡局長以為是鄭有道在外敲門,又想進來借著敬酒的機會,大套近乎,可這姓鄭的便是整景兒,也不看看時候?


    不成想,他話音方落,哢嚓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果然,鄭有道那張猥瑣肥胖的老臉出現在了門外,霎時,蔡國慶便要暴走,鄭有道卻閃過身來,讓出了身後的戚喜,孟俊二人。


    “幾位領導,戚書記和孟部長正好也來這兒吃飯,恰巧看見幾位的專駕,知曉幾位領導在此,便說要過來湊些熱鬧,幾位領導,你們看……”


    鄭有道點頭哈腰地解釋著情況。


    “行了,行了,用不著囉嗦,什麽碰巧不碰巧的,我就是來找他們的,去去去,叫人趕緊添兩份碗筷,別盡顧著溜須拍馬,你老鄭有本事就好好把心思放在經營永升招待所上,隻要不想那些歪的斜的,以咱們薛市長素來重經濟幹才的脾氣,還能少得了你老鄭一份前程?”


    戚喜嗬斥道。


    鄭有道聽得眉開眼笑,一道煙兒去了,轉瞬便又送回兩套餐具,這才小心地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老謝,今天你這事兒辦得可不地道,咱們老兄弟一個班子這些年了,你請客吃飯也不請我和老孟,這是怎麽個意思?是心裏對老哥我有所不滿,還是認為我和孟部長已經落伍了,跟不上你們的行市了?”


    戚喜方在位子上坐了下來,便對謝明高發炮了。


    誰都聽得出他話裏的意思,是在埋怨謝明高組織薛向圈子的小團體內的聚會,竟然落下了他戚某人。


    當然,這次聚會並非謝明高組織的,可場中眾人以他謝明高地位為尊,戚大書記自然旁人不問,隻盯著他謝市長開炮。


    的確,戚書記也有開炮的理由!


    如今,誰不知道他戚書記也屬於薛老三小圈子裏的重要人物,自打常委會上跟著薛老三合作過幾把後,人家戚大書記根本就沒換過碼頭,可以說,於大節上,根本無虧。


    如今,他謝明高組織薛係圈子的聚會,竟然將他戚某人排開於外,這豈不是要將他戚某人孤立於薛向的權力場外,如此行徑,自然是戚大書記無法忍受的。


    在他想來,定是因為謝明高忌憚他戚某人在常委會上的排名太高,生怕他戚大書記加入圈子,從而取代了他謝某人的領導權。


    天可憐


    見,他戚某人何曾有過這等想法。


    從一開始,他戚某人認準的就是薛衙內,至於什麽權不權的,早已不在他戚書記眼中。


    戚大書記看得很準,隻要緊緊抓住這位薛衙內,他戚某人以後的前程定然差不到哪兒去,至於攪亂薛係現有權力架構的蠢事,他戚書記自不會蠢到去做。


    謝明高今次將他排斥於圈子之外,隻能說是他謝某人枉作小人。


    卻說,戚喜話音方落,孟俊就跟著接茬了:“謝市長,你今天這事兒辦得可真不地道,我這人不像戚書記說話那麽有水平,懂得措辭委婉,我是有什麽就說什麽,說中了你老兄多多包涵,要生氣也隨便。按說,咱們既然都在一個鍋裏扔勺,就該精誠團結,通力協作,幫著薛市長把這個難關渡過去,以後自有大家的好日子,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上去就要分個一二三來,若是船沉了,分得再清楚又有什麽用?另外,我相信薛市長是明眼人,誰什麽樣子,誰重誰輕,在他心裏都有個明白的位子,大家不用爭也不用奪,一切順其自然,豈不挺好?”


    上來就被兩人炮轟,謝明高卻是有苦說不出,他自不能否認今天的場子不是他謝某人組織的,那樣沒得跌了他薛市長的份兒。


    可要讓江方平站起來替自己擋箭,他又說不出口來。


    眼見著場麵就要尷尬,一直喝酒的江方平忽然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說道:“戚書記,孟部長,你們誤會了,今兒這場子是我約的,跟謝市長沒什麽關係,之所有沒有請二位,是因為我跟二位領導都不太熟,不敢貿然相請,如今二位領導很給我麵子,自己到場,方平我自罰三杯,致歉,致謝。”


    說著,江方平抓過酒瓶便朝杯中兌去。


    眼見著便要兌滿,卻被緊挨著他的陸振宇伸手攔住:“行了,老江,進門就發現你小子不對,既然是你小子約的局,你小子就該有點東道主的模樣,你這一口一口地往嘴裏猛灌,算怎麽回事,難不成將大夥兒聚齊了,是來欣賞你江大局長喝酒的豪氣和酒量來的?都這會兒了,人都聚齊了,大家也都是明白人,知道聚一塊不是為了吃飯,有什麽事兒趁大夥兒都在,這酒還未入口,腦袋尚且清醒,就攤開了,說白了,商量出個穩妥的辦法來,都像你老江這般陰一下陽一下,豈不是要誤了薛市長的大事?”


    陸振宇級別不是最高,和薛向走得也非最近,但資格極老,也就是靠近薛向的資格極老。


    想當初,薛向下德江的第一天,這位陸市長就給了薛向不小的幫組。


    其後,在薛向的數次風波中,都堅定不移的站在薛向處。


    雖然,陸振宇賣的是陳道林的麵子,也非似死心塌地地倒向薛向。


    可事實就是事實,便是江方平,戴裕彬這最早的從龍之臣,也決計不敢小看這位陸市長的份量,也沒資格在陸大市長麵前拿大。


    是以,陸大市長一席話罷,江方平便老老實實鬆了手,在椅子上坐穩了,忽地,雙手抱拳,說道,“千錯萬錯,都是我老江的不是,既然大家都是薛市長的好戰友,就不用分什麽彼此,我今天約這個局,到底是為什麽,相信諸位領導,同誌,心裏極是清楚。不錯,眼下德江的局勢,已經糜爛到極處,某些人肆無忌憚,要將德江的局麵毀於一旦,咱們能無動於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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