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梨菩薩、泥菩薩
北京中南海，居仁堂。
“雲裳，雨岩，曉峰……你們怎麽看？”
黎元洪靠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麵，陰著臉，打量著手中的電報紙。桌子上放著的幾盞清茶，早就已經涼透了。
黎元洪“四大金剛”中的三個，哈漢章（雲裳）、蔣作賓（雨岩）、還有金永炎（曉峰），此時都圍在黎元洪身邊，臉上都露出焦急的表情，不過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書房內一片沉默，半晌才是蔣作賓打破了寂靜：“大總統，現在已經是十萬火急了！今天下午，陸軍部已經給13師下了命令，將模範團調進了豐台縣城，而且還有一批子彈從陸軍部的倉庫裏麵調出來，去向不明！屬下推測是送去給了那個模範團了！他們真的要動手了，現在也隻有請張少軒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黎元洪的大眼皮一抬，目光突然如電一般射向這位擔任陸軍部次長的親信，蔣作賓好像是明白他的心思一般，重重的點了點頭：“大總統，屬下也知道張少軒靠不住，可是如今的中國，能夠和段祺瑞、馮國璋相抗衡的，也隻有張少軒這個各省區聯合會的大盟主了！”
梨元洪冷冷道：“你就不怕他到了北京城就複辟滿清？我這個總統可是第一個在武昌舉起義旗造反的！”
梨元洪的侍從武官長哈漢章皺著眉頭，看來也在苦苦思索：“總統，如果北洋係統已經隱隱出現了段芝泉、馮華甫、張少軒三足鼎立的苗頭，張少軒即使進了北京城，也是要受到另外兩方麵的牽製。如果他敢貿然行事，複辟滿清，就會打破平衡，另外兩方麵一定會聯合起來反對他的……”
黎元洪隻是歎氣：“道理上是這麽回事，可誰知道這個張辮帥到底是個什麽路數呢？”
他將目光轉向金永炎，這位總統府高等顧問曾經在辛亥革命之後擔任過南京臨時政府軍官學校校長和武昌陸軍第二預備學校校長，和常瑞青以及他手下的一票保定生倒是老相識了。梨元洪之前曾命他去和常瑞青模範團的軍官密謀接觸，不過這位爺為人行事非常跋扈，在軍官學校裏麵也不得人心，所以接觸了半天別人隻是敷衍他。不過此時他卻迎著黎元洪的目光，大聲道：“總統，模範團裏麵都是屬下的學生，屬下對他們還是有把握的。雖然現在他們投靠了徐樹錚，但隻要段祺瑞、徐樹錚一倒台，屬下就能把他們拉攏到總統這邊來。梨邵平（梨澍）的電報上麵說了，張少軒頂多就帶15個營頭進京，咱們如果能把這個模範團籠絡過來，總統府的安全就有保障了，屬下就不相信張少軒還真敢在北京城裏麵和咱大打出手。那樣國際上麵也不會同意的！”
聽到“國際”兩個字兒，黎元洪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對於中國的“府院之爭”，列強分成了三個陣營，英發是支持段祺瑞的院方；美國支持黎元洪的總統府；日本、沙俄麵子上中立，但實際上是傾向於黎元洪的。至於張勳那個複辟滿清的打算，估計沒有那個列強吃飽了撐的去支持。隻要能借助張勳的力量趕跑段祺瑞，再籠絡住常瑞青的一團兵，自己的總統大概就可以勉強做下去了。
“曉峰（金永炎），籠絡模範團的事情有把握嗎？我可曉得那個模範團團長常瑞青是徐樹錚的心腹！”陸軍部次長蔣作賓雖然沒有什麽實權，不過耳目卻還是靈通的，他猶疑地看著金永炎道：“咱們可沒有多少好處可以許給這個常瑞青，他真肯跟總統走？”
金永炎笑了笑：“正因為他是徐樹錚的心腹，我才有把握把他拉攏過來。因為他是北洋的新人，在上麵除了徐樹錚和別的北洋大佬都沒有什麽來往，一但段祺瑞、徐樹錚倒台，他可就是朝中無人了！除了投靠大總統，他還能去投靠誰？張勳嗎？他也沒辮子啊！”
黎元洪點點頭，似乎對金永炎的分析頗為讚成。如果常瑞青是北洋的師長或是混成旅旅長，那誰也奈何他不得，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團長，手上的實力畢竟有限，如果朝中無人，恐怕很快就要被人擠兌下去的。而自己以總統之威，保一個團長還是能夠辦到的，甚至可以更進一步封他做總統府警衛旅旅長。當然，前提是這個常瑞青表現出足夠的忠誠……
“曉峰，你再去和這個常瑞青接觸一下，我寫封親筆信，你帶了去給他。記住，一定要保密！”黎元洪深吸了口氣，目光深沉的掃了屋子裏的眾人一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這個當總統的也不能再退縮了！去給梨邵平發電，讓他告訴張少軒，隻要他以督軍團的名義通電反對對德宣戰，那我就下令免去段祺瑞國務總理兼陸軍部長的官銜，同時邀請他帶兵進京調停府院之爭！”
……
北京正陽門外，肉市二十四號，全聚德老店。這個以烤鴨子聞名的老字號飯莊在如今的北京城，也算是個不錯的去處，樓高三層，富麗堂皇，金漆招牌上麵，晚清秀才錢子龍所書的“全聚德”三個大字也是龍飛鳳舞，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北京城裏的體麵人。
三層為雅座，東頭第一個包間外麵，站著兩個挎著盒子炮的馬弁，滿臉的彪悍，一看就知道房內的客人是北洋的軍頭了。
滿桌的珍饈佳釀，中間兒還放了一隻油光鋥亮的烤鴨子。常瑞青與模範團的副團長吳石就在這裏宴請剛剛上任的模範團主任參謀盧逸軒，這位盧逸軒是山東濟陽人，標準的山東大漢，身高竟然和常瑞青不相上下，臉上總是一副陰沉的神情，說話也有些冷冰冰的，不過和常瑞青、吳石倒還算談得來。
“和歐洲列強的陸軍相比，咱們的北洋軍恐怕連民兵都算不上，真要是去了歐洲戰場，絕對是個當炮灰的下場！”盧逸軒和常瑞青、吳石兩個人聊了沒幾句，就開始說起歐戰的事情來了。他是德國柏林軍校畢業的，畢業以後還在德意誌帝國陸軍實習過，打過幾天塹壕戰，對那種鋪天蓋地的火力影響頗深。
常瑞青也臉色凝重地點頭附和：“歐洲列強都是工業化強國，咱們的國家與之相比確實是太虛弱了，幸好這場戰爭是在歐洲打，要是那些列強拿歐戰的火力來侵略咱們中國，隻怕真是要亡國了！”
盧逸軒微微點頭，好似非常讚同，眼睛瞥向了常瑞青，淡笑道：“耀如兄，既然你知道歐戰有多激烈，為什麽還鼓吹參戰救國？現在惹出這麽大的風波，一多半就是為了這個參戰吧？”
常瑞青卻是一臉肅穆，說道：“瑞青鼓吹參戰救國，實在是出於公心，而且瑞青以及一幹同學都已經在請戰書上署名，下了馬革裹屍的決心了！”
盧逸軒咂了口酒，臉上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又道：“跟耀如兄透個底，兄弟不是徐又錚的人，第10師師長盧子嘉是我堂兄，我去德國留學也是走的盧子嘉的路子，將來總是要回去報效的。現在留在北京，也是我堂兄的意思。”
常瑞青腦子靈活，聽了對方的這番話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這個盧逸軒是在告訴自己，他不是來模範團奪權的！他來模範團的真實目的是代表盧永祥參加這場政變，這是盧永祥在向段祺瑞和馮國璋表明心跡。不過這個和常瑞青沒有什麽關係，真正讓他感興趣的卻是盧逸軒和他堂兄盧永祥。
北京中南海，居仁堂。
“雲裳，雨岩，曉峰……你們怎麽看？”
黎元洪靠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麵，陰著臉，打量著手中的電報紙。桌子上放著的幾盞清茶，早就已經涼透了。
黎元洪“四大金剛”中的三個，哈漢章（雲裳）、蔣作賓（雨岩）、還有金永炎（曉峰），此時都圍在黎元洪身邊，臉上都露出焦急的表情，不過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書房內一片沉默，半晌才是蔣作賓打破了寂靜：“大總統，現在已經是十萬火急了！今天下午，陸軍部已經給13師下了命令，將模範團調進了豐台縣城，而且還有一批子彈從陸軍部的倉庫裏麵調出來，去向不明！屬下推測是送去給了那個模範團了！他們真的要動手了，現在也隻有請張少軒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黎元洪的大眼皮一抬，目光突然如電一般射向這位擔任陸軍部次長的親信，蔣作賓好像是明白他的心思一般，重重的點了點頭：“大總統，屬下也知道張少軒靠不住，可是如今的中國，能夠和段祺瑞、馮國璋相抗衡的，也隻有張少軒這個各省區聯合會的大盟主了！”
梨元洪冷冷道：“你就不怕他到了北京城就複辟滿清？我這個總統可是第一個在武昌舉起義旗造反的！”
梨元洪的侍從武官長哈漢章皺著眉頭，看來也在苦苦思索：“總統，如果北洋係統已經隱隱出現了段芝泉、馮華甫、張少軒三足鼎立的苗頭，張少軒即使進了北京城，也是要受到另外兩方麵的牽製。如果他敢貿然行事，複辟滿清，就會打破平衡，另外兩方麵一定會聯合起來反對他的……”
黎元洪隻是歎氣：“道理上是這麽回事，可誰知道這個張辮帥到底是個什麽路數呢？”
他將目光轉向金永炎，這位總統府高等顧問曾經在辛亥革命之後擔任過南京臨時政府軍官學校校長和武昌陸軍第二預備學校校長，和常瑞青以及他手下的一票保定生倒是老相識了。梨元洪之前曾命他去和常瑞青模範團的軍官密謀接觸，不過這位爺為人行事非常跋扈，在軍官學校裏麵也不得人心，所以接觸了半天別人隻是敷衍他。不過此時他卻迎著黎元洪的目光，大聲道：“總統，模範團裏麵都是屬下的學生，屬下對他們還是有把握的。雖然現在他們投靠了徐樹錚，但隻要段祺瑞、徐樹錚一倒台，屬下就能把他們拉攏到總統這邊來。梨邵平（梨澍）的電報上麵說了，張少軒頂多就帶15個營頭進京，咱們如果能把這個模範團籠絡過來，總統府的安全就有保障了，屬下就不相信張少軒還真敢在北京城裏麵和咱大打出手。那樣國際上麵也不會同意的！”
聽到“國際”兩個字兒，黎元洪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對於中國的“府院之爭”，列強分成了三個陣營，英發是支持段祺瑞的院方；美國支持黎元洪的總統府；日本、沙俄麵子上中立，但實際上是傾向於黎元洪的。至於張勳那個複辟滿清的打算，估計沒有那個列強吃飽了撐的去支持。隻要能借助張勳的力量趕跑段祺瑞，再籠絡住常瑞青的一團兵，自己的總統大概就可以勉強做下去了。
“曉峰（金永炎），籠絡模範團的事情有把握嗎？我可曉得那個模範團團長常瑞青是徐樹錚的心腹！”陸軍部次長蔣作賓雖然沒有什麽實權，不過耳目卻還是靈通的，他猶疑地看著金永炎道：“咱們可沒有多少好處可以許給這個常瑞青，他真肯跟總統走？”
金永炎笑了笑：“正因為他是徐樹錚的心腹，我才有把握把他拉攏過來。因為他是北洋的新人，在上麵除了徐樹錚和別的北洋大佬都沒有什麽來往，一但段祺瑞、徐樹錚倒台，他可就是朝中無人了！除了投靠大總統，他還能去投靠誰？張勳嗎？他也沒辮子啊！”
黎元洪點點頭，似乎對金永炎的分析頗為讚成。如果常瑞青是北洋的師長或是混成旅旅長，那誰也奈何他不得，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團長，手上的實力畢竟有限，如果朝中無人，恐怕很快就要被人擠兌下去的。而自己以總統之威，保一個團長還是能夠辦到的，甚至可以更進一步封他做總統府警衛旅旅長。當然，前提是這個常瑞青表現出足夠的忠誠……
“曉峰，你再去和這個常瑞青接觸一下，我寫封親筆信，你帶了去給他。記住，一定要保密！”黎元洪深吸了口氣，目光深沉的掃了屋子裏的眾人一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這個當總統的也不能再退縮了！去給梨邵平發電，讓他告訴張少軒，隻要他以督軍團的名義通電反對對德宣戰，那我就下令免去段祺瑞國務總理兼陸軍部長的官銜，同時邀請他帶兵進京調停府院之爭！”
……
北京正陽門外，肉市二十四號，全聚德老店。這個以烤鴨子聞名的老字號飯莊在如今的北京城，也算是個不錯的去處，樓高三層，富麗堂皇，金漆招牌上麵，晚清秀才錢子龍所書的“全聚德”三個大字也是龍飛鳳舞，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北京城裏的體麵人。
三層為雅座，東頭第一個包間外麵，站著兩個挎著盒子炮的馬弁，滿臉的彪悍，一看就知道房內的客人是北洋的軍頭了。
滿桌的珍饈佳釀，中間兒還放了一隻油光鋥亮的烤鴨子。常瑞青與模範團的副團長吳石就在這裏宴請剛剛上任的模範團主任參謀盧逸軒，這位盧逸軒是山東濟陽人，標準的山東大漢，身高竟然和常瑞青不相上下，臉上總是一副陰沉的神情，說話也有些冷冰冰的，不過和常瑞青、吳石倒還算談得來。
“和歐洲列強的陸軍相比，咱們的北洋軍恐怕連民兵都算不上，真要是去了歐洲戰場，絕對是個當炮灰的下場！”盧逸軒和常瑞青、吳石兩個人聊了沒幾句，就開始說起歐戰的事情來了。他是德國柏林軍校畢業的，畢業以後還在德意誌帝國陸軍實習過，打過幾天塹壕戰，對那種鋪天蓋地的火力影響頗深。
常瑞青也臉色凝重地點頭附和：“歐洲列強都是工業化強國，咱們的國家與之相比確實是太虛弱了，幸好這場戰爭是在歐洲打，要是那些列強拿歐戰的火力來侵略咱們中國，隻怕真是要亡國了！”
盧逸軒微微點頭，好似非常讚同，眼睛瞥向了常瑞青，淡笑道：“耀如兄，既然你知道歐戰有多激烈，為什麽還鼓吹參戰救國？現在惹出這麽大的風波，一多半就是為了這個參戰吧？”
常瑞青卻是一臉肅穆，說道：“瑞青鼓吹參戰救國，實在是出於公心，而且瑞青以及一幹同學都已經在請戰書上署名，下了馬革裹屍的決心了！”
盧逸軒咂了口酒，臉上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又道：“跟耀如兄透個底，兄弟不是徐又錚的人，第10師師長盧子嘉是我堂兄，我去德國留學也是走的盧子嘉的路子，將來總是要回去報效的。現在留在北京，也是我堂兄的意思。”
常瑞青腦子靈活，聽了對方的這番話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這個盧逸軒是在告訴自己，他不是來模範團奪權的！他來模範團的真實目的是代表盧永祥參加這場政變，這是盧永祥在向段祺瑞和馮國璋表明心跡。不過這個和常瑞青沒有什麽關係，真正讓他感興趣的卻是盧逸軒和他堂兄盧永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