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18年7月8日,就在震驚中外的中東路大劫案發生的同一天。在廣州,國民政府主席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孫中山正式簽署了中華民國曆史上的第一份國民動員令!根據國民革命軍對外宣傳的口徑,廣東、福建的3000多個鄉鎮,將在2個星期內動員二十萬十八歲到二十二歲的青年男子入伍!


    這個國民動員體係對中國而言其實也不是什麽新鮮的玩意兒,早在戰國時期,戰國七雄實行的應該就是類似的體製。所有的青壯年都登記在冊,遇到戰爭就實行“總動員”,當時那些人口不過幾百萬人的諸侯國都能動員出幾十萬人的大軍用於征戰。


    可到了後世,這種寓兵於民,全民皆兵的體製,卻漸漸被世兵製和募兵製所取代。戰爭和兵役也就漸漸遠離了普通的平民百姓,中國龐大的人口優勢也就無法在曆次對外戰爭中體現出來了。到了清末,更是出現了一個幾億人口的大國,一遇到戰爭,可用之兵往往隻有幾萬人的尷尬局麵!


    所以在我們的常大軍事家看來,造成近代以來中國在對外戰爭中每戰皆北的直接原因,正是沒有一個覆蓋全國的國民動員和征兵體係。而中國想要在二戰之前崛起為世界一流列強的捷徑,並不是建設多少重工業和兵工廠,更不是利用外國的什麽金融危機發上一票橫財,而正是重建這個中國戰國時期就存在過的國民動員和征兵體係。


    實際上,在曆史上的民國時代。國民黨和gcd都曾經在自己的轄區上麵重建過類似的體係。而決定日後國共內戰勝敗的最直接原因,也正是雙方國民動員或者說是更進一步的總體戰體製的強弱……在這方麵,gcd方麵無疑是具有極大的優勢,他們在蘇維埃戰爭時期,在人口僅二百多萬的中央蘇區,就動員出了27萬青壯年用於第五次反圍剿!而這種優勢的基礎,正是他們的土地革命和對農村的掌握。常瑞青在福建所采取的政策。正是借鑒自曆史上的中g。他的理想就是要將中國的幾萬萬民眾都組織起來,把他們的力量都動員出來!這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金手指”啊!


    不過嘛,萬事總是開頭難的!現在國民政府的國民動員體係看來還是不夠完備。別看孫中山的動員令上決心很大,可是到了基層的鄉鎮長和中山小學的校長、老師們那裏,卻都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大概是因為已經有一千多年遠離戰爭和兵役的原因。這個時代大部分的中國民眾對於當兵吃糧什麽的都是非常反感的!不是有句盡人皆知的民間諺語叫“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攆釘”嗎?所以國民政府的第一份動員令在實行的時候,怎麽看都有點像是在拉壯丁了!


    廣州天字碼頭現在已經被用繩子捆成一串一串的壯丁們擠得滿滿的了。整個碼頭都是哭哭啼啼罵罵咧咧的“好男”,聽他們的口音應該是從閩南一帶“動員”過來的。這次的動員令可是帶有強製性製的,閩粵3000多個鄉鎮和幾個大城市裏區一級的行政單位,全都得到了征兵指標!如果完不成,那對不起,主官們的烏紗帽可是立馬就要被摘掉的。不過完成了征兵指標也不一定能保住官位,在動員令下達的同時,閩粵兩省的“廉政公署”還派出了大批的巡查人員,監督那些負責征兵的下層官員。他們用繩子把人捆來是不要緊的。如果敢於借著征兵收受富家賄賂,那等待他們的可就是牢獄之災了!當然,這些廉署專員們也是有“抓人指標”的,總不能讓他們把所有的基層官員都抓了吧……


    總之,我們孫大革命家的“動員令”上的征兵。呃,或者說是抓丁指標最後總算是“超額超時”完成了。最後大概花了二十天的時間,抓到了超過13.5萬名壯丁。在7月底的時候,就陸陸續續送到廣州來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常瑞青,今天就穿著整整齊齊的國民革命軍上將軍服,帶著一票副官衛士。威風凜凜地出現在了天字號碼頭上。他的長相是極高大威猛的,穿了身筆挺的軍服更顯得威懾力十足,唬得那些在他周圍的閩南子弟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不過他今天來天字碼頭卻不是來嚇唬人的,而是代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還有中國gcd來迎接從歐洲遠道而來的周e來同誌和那筆巨額俄援軍費的。


    周e來此時從一艘英國籍輪船的舷梯往碼頭上走,和他一起的還有三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年青人,都是他和他一起去法國勤工儉學的,路費也都是中國儉學會提供的,也去年底今年初的歐洲華工和中國留學生“反帝鬥爭”的領導者。


    但是這三個人卻不是中g黨員……雖然周e來同他們的關係密切,而且也費了不少力氣想忽悠他們入組織,可這三個人偏偏都是那種不怎麽好忽悠的人。不過那三人眼下還算是周e來的革命同路人,他們回國也是準備投靠國民政府的。


    “翔宇兄,今天這個廣州碼頭上是怎麽了?這些人是囚犯還是被賣的豬仔啊?”


    說話的是一個皮膚黝黑,個子矮小的青年,張嘴就一口濃重的川音,還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周e來的濃眉也微微皺著,他也不知道這一碼頭被捆成一串串的年輕人到底犯了什麽罪?至於孫中山的國民動員令,他壓根就不知道。這個時代的通訊條件有限,他們上了輪船就不方便和國內聯係了。隻能通過輪船靠岸時送上來的西文報紙了解一些國際上的大事件,而這段時間。西文報紙上也沒有提起閩粵的國民政府,這些洋人對中國的注意力全都被7月8日發生的中東路大劫案給吸引過去了。報紙上麵常常可以看到幾個帝國主義國家政府發出的威脅要出兵中國的言論,此外就是對中國北洋政府無能的批評文章,甚至還有一些西方政治評論家建議由列強共管中國,將中國變成一個公共殖民地!


    “慕韓兄,還是趕緊下船去買份報紙看看吧!”周e來瞥了剛才說話的四川人一眼,又抬手指著站在碼頭上顯得異常醒目的常瑞青等人對身邊的裏另外兩人道:“舜生兄、幼椿兄。那裏最高大的就是我和你們提起的常耀如將軍……可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啊,現在國民政府的很多政策都是他在福建所實行政策的翻版!如果你們想要為未來中國的崛起而做一些事情,又不願意加入我們中國gcd的話。不如就去他的門下吧。”


    那三人都順著周e來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一群軍服嚴整的軍官簇擁著身材高大的常瑞青,在他們的頭頂上。還有一個紅色的條幅,上麵用金黃色的大字書寫著“歡迎中g中央局委員周e來同誌回國”。


    ……


    國民政府的這一次有點像拉壯丁的“國民動員”的情景,自然也被時刻關注著廣東、福建一舉一動的北洋政府所注意到了。北洋的這些人都是相信“精兵主義”的,那些用繩子捆來的壯丁在他們眼裏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既然是烏合之眾,那就暫時不用考慮國民革命軍的威脅了……這大概也是一種鴕鳥式的思維吧?反正他們眼下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對付國民政府了。


    或者說得更加誅心一點,北洋的這些人,就算知道國民革命軍將來是要打到北京,推翻他們的,現在也隻能把僅有的那點力量拿去對付關外的燃眉之急了!而且現在北洋可用的力量,的確也收拾不了閩粵的國民政府。


    “芝老。英國公使艾斯頓向咱們表示,根據年初咱們和列強達成的協議,公使團已經決定從下個月起停止向財政部轉交關餘了……那些關餘將會用來賠償俄國人在中東路大劫案中的損失。”


    曹汝霖垂頭喪氣地站在段祺瑞的辦公桌前麵,向自己真正意義上的主子匯報著同英國公使交涉下來的結果。雖然那位艾斯頓公使的確是願意盡其所能幫助北洋政府的,但是北洋政府同列強達成的協議還是要履行的!這一點。艾斯頓也沒有辦法。此外,麥加利銀行原來答應借給北洋政府的錢也泡湯了!原來是有人以赤色旅的名義給麥加利銀行的大班寫了封信……人家英國大班可以不管國民政府“賴帳”的威脅,可是不敢把赤色旅的話當空氣!人家赤色旅可是要派人來索命的!


    現在關餘沒了,大借款又辦不下來,諾大一個北洋政府,還有那麽多的北洋軍。又隻能靠一點點的關稅,北京、天津的商業稅,還有京漢鐵路的路款來開銷了。段祺瑞癱坐在辦公桌後麵的椅子上,臉色陰沉得都快出水了。他是很難想象他的北洋軍拿著兩成也不知道是三成的軍餉還肯幫他打仗的。別說是閩粵的國民革命軍了,就是東北的赤色旅恐怕也沒有人肯去對付了吧?


    他扭過頭看著站在曹汝霖身邊的徐樹錚。徐樹錚苦笑著搖搖頭:“張雨亭回了奉天以後就通過各種渠道在聯絡赤色旅方麵想要贖票,不過對方卻沒有什麽回音。鮑廷九(鮑貴卿)和孟曙村兩個還在扯皮……鮑廷九方麵說劫匪是從吉林的長白山裏下來的,人質也被押進了長白山,那裏不是黑龍江的轄區,黑龍江的兵也管不了。孟曙村也不肯負責,他說事發地點是在黑龍江境內,而且吉林這裏一直也沒有赤色旅鬧事,所以這次的事件和吉林沒有關係,都是黑龍江方麵剿赤不利所造成的,所以必須有鮑廷九負責。如果要動用吉林的軍隊,那軍餉也必須由黑龍江省出……”


    鮑貴卿和孟恩遠都是老狐狸了,知道這次的事情準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誰要是承認赤色旅在自己的地盤上,事後一個剿赤不利的罪名還能跑得了?當然是向外推了!想到這裏,段祺瑞苦苦一笑。望著曹汝霖道:“公使團是什麽意見?他們覺著赤色旅是在黑龍江還是在吉林?”


    曹汝霖歎了口氣,搖搖頭:“公使團的意思很清楚,一定要確保人質的安全!至於這件事情該是黑龍江還是吉林負責,他們現在倒不怎麽關心。”


    段祺瑞重重歎了口氣:“要保人質安全那就隻有撫了,可對方是赤色旅啊!這要怎麽個撫法?給左民一個師長、旅長他也不會要的吧?至於花錢贖票……咱們哪兒有銀子啊!實在不行,我還是再來一次下野?”說著他就把征詢的目光投向了徐樹錚。


    徐樹錚緩緩搖頭:“芝老,不能下野啊……現在的情況不同了。閩粵那邊已經在大征兵了,頂多幾個月,他們就會有大的軍事行動了。目標不是廣西就是湖南。如果咱們再來個群龍無首。隻怕他們光憑著幾十萬大軍的聲勢就能不戰而勝了。而且洋人那邊如果真以為咱們不能負責,沒準就要去支持孫中山了!”


    段祺瑞卻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聲:“就讓他們去支持孫中山好了。我就不信,那個孫大炮會比我們北洋還好說話!”


    徐樹錚知道段祺瑞說的是氣話,也不再接他的茬,而是把話題轉回“劫案”上來了:“芝老,以卑職的愚見,還是應該剿撫並用……要不然赤色旅那些人一定會漫天要價的,咱們倒不怕他們要官要地盤,就怕他們再提出什麽對外交涉上的要求……到時候咱們不同意就是漢奸,同意了又無法辦理,真是被動之極了。”


    “剿撫並用?”段祺瑞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鮑廷九和孟曙村還有張雨亭是什麽意思?答應中央陸軍進駐了嗎?還有。下麵的那些師長、旅長都是什麽意思?有人肯接這個差事了嗎?”


    出關去剿赤色旅的差事當然也不是什麽肥缺,那些有地盤的師長、旅長當然不肯去了。而那些沒有地盤的,倒是有人願意走一趟,不過卻都獅子大開口向中央索要軍餉!其中報價最低的就是陸軍第三師師長吳佩孚,索餉60萬。還有補充一批武器彈藥。


    至於東北的那三個督軍,這回的意見倒是難得的一致,剿和撫他們都不讚成,他們的意思是“贖票”,按照上回赤色旅綁架小皇帝溥儀的法子來辦理。至於贖金,他們都願意幫著籌集一下。奉天的張作霖肯負擔200萬!吉林的孟恩遠和黑龍江的鮑貴卿都願意出250萬……看來都不想讓中央的勢力趁機插足東北,情願花錢買平安!


    聽了徐樹錚的匯報,段祺瑞沉默了良久,最後才長歎了口氣:“好吧,既然如此……又錚,你親自跑一趟奉天,去和張雨亭說,中央可以把東三省巡閱使的差事給他,由他全權負責解決此次的中東路大劫案!我給他一個月時間,不管是剿、是撫還是買,總之不能讓人質有一點損失。如果過了一個月,還沒有解決,那中央就隻能派陸軍第三師出關剿匪了!”


    眼下的張作霖和段祺瑞還是盟友關係,陸軍部的電台更是同奉天的大帥府時刻保持著聯絡。徐樹錚人還沒有離開北京城,張作霖就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和段祺瑞的意思。


    對於自己即將得到的東三省巡閱使的差事,張作霖的反應卻是一聲歎息。


    “媽拉個巴子!這個時候任命老子當東三省巡閱使,不是把老子架在火上烤嗎?那個赤色旅綹子也是的,咱都開出八百萬的贖金了,可還是不理不睬的……他們到底想要什麽好處啊?占鼇,你說這事兒應該怎麽辦才好啊?”


    東三省巡閱使當然是張作霖覬覦已久的了。隻是現在擔下這個差事,那營救人質圍剿赤色旅的任務也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辦好了倒是沒有問題,可要是搞砸了,不僅他這個巡閱使肯定保不住,就連原來已經被他控製的黑龍江搞不好也要讓出去!徐樹錚可在給他的電報上明說了,一個月後,要是還救不出外國人質,中央就要派吳佩孚和陸軍第三師出關來東北剿赤了!這吳佩孚要是把這趟差事辦好了,這東北三督裏麵怎麽都該有他一份吧?


    “占鼇”是張作霖的心腹第27師師長孫烈臣的字。他拿起徐樹錚發來的電報,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最後嗤的一聲笑了:“雨亭兄,這是好事情啊!東三省巡閱使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現在總算是到手了……至於那個吳子玉的第三師來了又能怎麽樣?那個赤色旅綹子不給咱們麵子,難道還會認得吳子玉是誰?依我看,要想把那些洋人從赤色旅手裏買出來,還得靠咱們這些地頭蛇。要不這樣,兄弟我冒一下險,親自去長白山裏麵走一遭,去會會那個赤色旅的左大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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