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3月初。北京這時已經進入了春天,不過氣候卻沒有多少轉暖,2月的最後一天還下了場大雪,又給這座多少顯得有些蕭條的中國首都披上了一層白紗,好像在哀悼在河南、山東兩個戰場上戰死的南北兩軍將士似的。對於在北京的北洋執政府來說,這一層覆蓋了北京的白色,似乎也預示著他們的政治生命實際上已經死亡了!


    現在從執政府的各部大員到底下的百姓們,都已經通過他們各自的渠道得知了南北大戰的最新進展。知道了北洋第一精銳第三師在虞城彈盡援絕後舉白旗投降,知道了前去解救第三師的北洋第一方麵軍主力在商丘也陷入了重圍,眼看著又要走第三師的老路!還知道了津浦路方麵軍在泰山腳下遭遇慘敗,第二軍的兩個師被完全擊潰,剩下的五個師兩個混成旅也在南軍的突然襲擊下損失慘重,現在棄了濟南,退到了山東最北麵的德州****??當然了,一支處於作戰狀態下的大軍,為什麽會掉以輕心被敵人來個突然襲擊,就沒有幾個人能知道原因了。


    此外,山海關一線也有壞消息傳來,守在那裏的北洋第十三師還是在扮演豆腐渣的角色,在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的攻擊下全線崩潰!剛剛完成東北諸軍整編的國民革命軍第四方麵軍總司令蔣j石,現在也指揮著十萬大軍(當然不是他的全部軍隊),揮師入關。準備和常瑞青搶奪北京城了!


    我們那位辛辛苦苦打垮了北洋軍主力的常大軍閥,當然也不甘心失去到嘴的肥肉,在他的命令下,張治中指揮著第八軍和新八師正在星夜進軍。在奪取蘭考以後的幾日內就連克開封、鄭州、安陽等地,現在已經殺到了直隸境內。


    至於北京城的那群太上皇,呃,就是東交民巷裏的那些公使大人。大多已經在三月頭幾天打典行裝南下了!在他們看來,北洋的局麵是絕對沒有辦法挽回了,他們也隻有承認現實了。當然,也不是沒有留下的,英國公使艾斯頓和法國公使亨利還都沒有挪窩。倒不是法國人和英國人相信北洋政府還有什麽起死回生的妙計,而是他們同南京國民政府的建交談判始終沒有取得進展****???


    不過北洋執政府這些日子卻還在強撐著,徐樹錚這個最高執政官也沒有發下野通電,大本營那裏還天天開會。四下搜羅部隊,據說要保衛北京!那位中途下課的北洋第一名將吳佩孚是第一個帶兵進京“勤王”的,他從保定帶來了一個剛剛編組完成的步兵師(用三個不滿員的混成旅外加上第三師的邊角料編成的),還冠上了中央陸軍第三師的名號!頗有一些要一雪虞城之恥的意思。


    新的第三師和他們的師長吳佩孚是1919年3月3日回到北京的。在正陽門火車站一下車,就被執政府派來的汽車接到了鐵獅子胡同的執政府。在一間極為僻靜的辦公室裏見到了還在支撐著北洋這個門麵的徐樹錚。


    徐樹錚的精神看著還不錯,隻是頭發白了差不多有一半!皮膚也顯得有些鬆弛的樣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在這間辦公室裏,還有另外一人。正是陸建章。對於他的出現,吳佩孚微微一愣。不過轉瞬就明白,他大概是代表德州的馮玉祥吧?


    徐樹錚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子玉。坐吧****??你能來就好,咱們就一塊合計一下北洋的出路吧。”


    吳佩孚苦笑:“能找出路都已經去找了,又錚,咱們現在要考慮的,大概隻有自己的出路吧?常耀如是你門下出來的,他有沒有派代表聯絡過你?”


    徐樹錚擰著眉毛冷笑道:“倒是派了代表去找段芝老****??不過我是怎麽也不會為他效勞的!大不了就是下野回家吃老米吧,不過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咱們或許還能搏一下!”


    吳佩孚苦笑著搖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徐樹錚卻將目光投向了陸建章,陸建章看來看吳佩孚,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刺常的計劃推進的非常順利,那個女人已經成功接近了常瑞青的父親常老虎****??準備要拜入常門,成為常老虎的關門弟子了!”


    “刺常?你們想殺常瑞青!”吳佩孚謔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衝著徐樹錚猛地搖搖頭:“又錚,常瑞青可不是那麽好殺的,而且咱們北洋現在已經大勢已去,殺了他也於事無補,萬一瀉了湯,他報複起來,咱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徐樹錚咬了咬牙:“不殺了他,我們北洋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姓常的不是孫中山,他不會給我們任何一點翻盤的機會****??他已經拒絕了德州和商丘那裏十幾萬北洋軍的倒戈易幟了!他要的隻是繳械投降!”


    倒戈易幟和繳械投降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倒戈易幟不過是把北洋的五色旗換成國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滿地紅,軍隊還是私有,對國民政府是聽調不聽宣,將來也未嚐沒有翻盤的機會!而繳械投降可就什麽都沒有了,雖然國民政府也不會去追究那些北洋將領的什麽戰爭罪行(打敗仗罪?),甚至還會任用其中的大部分真正有才能的軍官。可是他們那些人從此就隻能融入國民革命軍的係統,成為國民革命軍或是將來的國防軍的一分子,再也不是北洋的人了,也不是一個擁兵自重的軍閥。


    徐樹錚這使拿起桌子上的幾個信封遞到吳佩孚麵前:“這是蔣j石給出的條件,隻要我把北京城讓給他來占領,他就保舉我做直隸省主席!”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吳佩孚:“你做直隸保安司令,馮煥章也另有任命****??估計是西北或是山東的什麽官。而且我們三個各自還可以保留至少一個師的軍隊,軍餉還可以由國民政府補助,直隸地方上還可以編練一些部隊。”


    吳佩孚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他隻能保舉。不能保證孫中山、常瑞青會同意!國民政府真正掌權的是他們倆。”


    徐樹錚冷哼一聲:“孫中山會同意的,更好的條件他都會答應!問題是常瑞青,他現在是北伐軍總司令,又是他們國民政府的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聽說軍委會裏麵有一半的委員都是他一邊的,如果他堅決反對,孫中山也不會替我們強出頭的****??”


    這話說的不錯,孫中山又不是袁世凱。他何苦為了北洋的餘脈去和常瑞青撕破臉?所以隻要常瑞青堅持要徹底瓦解北洋軍閥,蔣j石的那些許諾可就都是鏡花水月了。


    “所以我們隻有除掉常瑞青!”陸建章在一旁冷冷地道。他本來對刺常也抱有些不同看法,特別是馮玉祥得到西北邊防總司令的差事以後,他就打算下令讓白牡丹停止行動了。可是常瑞青卻讓白崇禧指揮部隊重創了馮玉祥的第十一師。還向退到德州去的津浦路方麵軍殘部下達了限期繳械的最後通牒!這下陸建章才徹底對常瑞青起了殺心。


    ****??


    徐州,北伐軍司令部。


    “我們國民政府和國民革命軍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實現國民革命,而國民革命又是什麽呢?簡而言之就是救中國,而如果救中國呢?就是要打倒軍閥除列強!打倒軍閥實現國家的完全統一是驅除列強收回國權的先決條件,而收回國權也就意味中國擺脫了亡國滅種的危機。我們國民革命的目標也就實現了。此次我們國民革命軍北伐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打倒軍閥!我們要打倒的,不僅僅是徐樹錚、吳佩孚他們這樣的北洋軍閥,而是將軍隊據為己有的軍閥製度!我們決不允許打倒了舊軍閥。又出現了新軍閥!至於那些曾經當過軍閥,或者為軍閥服務過的軍官。我們國民政府和國民革命軍還是非常歡迎他們的加入,相信他們也能夠在我們這裏找到合適的崗位。為國家為民族盡一份力量****??但是決不能再允許他們擁有為私人服務的軍隊。這就是我作為北伐軍總司令,為什麽要拒絕商丘包圍圈內,以及德州的北洋軍餘部易幟的原因。”


    常瑞青坐在幾張桌子拚成的主席台上麵,對著下麵一群中外記者侃侃而談。雖然北京還沒有打下來,北洋軍也沒有被完全消滅,可是北洋的兩大主力兵團——第一方麵軍和津浦路方麵軍的指揮官們都已經發出了願意“痛改前非,參加國民革命”的通電!而中國自民元以來的內戰就是這種不大嚴肅的風格,打了敗仗的一方隻要發個什麽通電,然後讓他們的軍隊接受勝利一方馬馬虎虎的改編,就可以保存實力以待將來。像常瑞青這樣不肯收編,一定要將戰敗方的十幾萬殘兵敗將繳械遣散了事的,還真是不大多見的。


    而國民政府的另一個大股東孫中山,對於常瑞青這種得理不讓人的舉動,似乎也沒有什麽辦法,隻能采取忍讓和默認。不過了解這位孫大主席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其實是在裝好人呢,那個軍事委員會裏一半的委員都是他的人!如果將中國所有的軍權都集中在這個委員會手裏,對他這個委員長是沒有任何壞處的,而且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還能讓常瑞青去做!


    不過大部分局外的人物卻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都紛紛指責常瑞青太過嚴苛,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中國傳統美德。還有不少人在擔心,這種“趕盡殺絕”的政策,會讓原本可能很快結束的戰爭長久拖延下去,以至於大大損傷中國的元氣。而常瑞青召開這麽一個記者招待會的目的,也正是想將自己的主張,明明白白告訴所有方麵的人物。


    底下又有記者提出問題了:“常總司令,據我們所知,目前國民革命軍序列之中,依舊有大量不被軍事委員會所完全控製的新編軍!他們所實行的製度同北洋軍閥所實行的體製別無二致,既然國民政府能夠允許他們的存在。為什麽不能允許北洋軍閥投靠革命,從而盡快結束內戰,以免更多生靈慘遭塗炭呢?”


    常瑞青一笑:“新編軍的體製,也隻是臨時存在罷了。等到北伐戰爭結束。軍事委員會就會著手整編這些還擁有一定私人武裝性質的革命軍隊了****??對於他們的領袖,我們還是會給予優渥的待遇,畢竟他們都是革命的有功之臣。但是有功,並不等於可以保留地盤、軍隊,可以成為新軍閥!我想大家應該明白其中的區別。”


    這番言論一出,在場的記者也議論紛紛起來了。他們也知道,眼下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直轄的軍隊不過是十二個軍六十餘萬官兵。而各種名目的軍閥、半軍閥武裝,在中國的土地上麵至少有七八十萬之巨!他們這些軍隊的主人。哪一個不是梟雄般的人物?誰又不是將軍隊地盤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國民政府想要整編他們又談何容易?搞不好,又要連年的內戰了!


    不過常瑞青卻已經沒有什麽話要通過這些記者向外傳播了,他衝自己的副官潘文釗和鄭中源打了個眼色。兩個年輕人忙起身走到主席台前,大聲宣布:“各位。各位!常總司令下麵還有軍務要處理,今天的記者招待會到此為止。”說著就護著常瑞青退場,有幾個記者還想跟上來提問,卻被常瑞青的衛兵阻攔,常瑞青他們則大步地向司令部的後院走去。


    剛一遠離那群記者。常瑞青就放慢腳步,朝潘文釗笑道:“文釗,今天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了吧?”看到對方點點頭,常瑞青又道:“那就把不重要的安排都給我推掉。我要回一趟家****??唉,我都快忘記自己是徐州人了。不過我老子這兩天衣錦還鄉了,我這個兒子總要去拜見一下吧?”


    潘文釗聽著他“胡言亂語”。隻是微笑著不說話。這個年青人是受過中國傳統教育的,也沒有多少叛逆思維,典型的孝子忠臣一個,對常瑞青這種不大尊敬老子的思想是不大理解的。


    常瑞青也沒有和潘文釗談下去的意思,吩咐鄭中源去準備車隊以後,就一邊走一邊想著自己的心思。他的打算其實也很明確。借著這次的隴海路、津浦路兩線大勝的餘威,最大限度的瓦解削弱北洋軍閥集團****??雖然他對外宣布的態度很強硬,不過那不過是獅子大開口,不是一點不能商量的。但是他決不允許像曆史上那樣,在北伐勝利以後出現一大堆新軍閥的局麵!軍閥即便還能存在,也必須是暫時的和弱小的。


    所以下一步,他要收拾的就不僅是北洋軍閥,還有國民政府體係內的軍閥了!一大堆的新編軍都要變成中央直轄軍,四川、浙江、山西、陝西這些省份的自治都要取消。不過東北和西北(甘肅、新疆、西藏、綏遠、察哈爾、蒙古等省)的自治暫時還要維持一段時間,西北是顧及不了,可以先讓馮玉祥這個光杆司令,或許還有吳佩孚去收拾****??也不知道毛zd同誌把他挽救回來沒有?


    至於東北嘛****??老蔣畢竟有孫中山罩著,又是軍事委員會的委員,自己還真不大好拿捏他!如果中央大權都歸了自己就好了,自己就能名正言順對付他了****??可惜現在還有一個孫中山,他是不會讓自己收拾掉蔣j石的,老蔣可是他的心腹!哦,還有國民黨粵係,這夥人雖然比蔣j石好對付,可也總是麻煩,如果讓粵係和蔣j石在孫中山死後聯手的話,自己還真不容易對付他們!看來自己要早點想好應付的辦法。還有就是gcd了,他們的問題不處理好了也是個大麻煩!不過好在中國革命總算是搶在俄國內戰結束之前勝利了,自己又是中g中央局的實力派委員****??


    他想著想著就出了神。直到潘文釗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才發現三輛黑色的小轎車和數十個騎兵已經出現在他麵前了。


    “校長,車隊已經準備好了。”潘文釗拉開其中一輛轎車的車門。常瑞青就鑽了進去,然後就絕塵而去了。上了車常瑞青才發現,他的夫人王若男已經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裏麵了。


    “耀如,老太爺的四十五歲壽辰就快到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好好操辦一下,順便****??還想在壽宴上收一個關門弟子。”王若男是陪著公公婆婆一快兒來的徐州,這兩天就在八裏屯常府和徐州道台衙門兩頭跑,常家二老(實際上也不老)有什麽想和兒子說的,也都讓她這個媳婦傳話。他們二位到徐州好一陣子了,可還沒有見過自己這個軍務繁忙的兒子幾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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