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貝加爾斯克的那個昏暗、寂靜的火車站上,第一列滿載著被遣返的蘇俄紅軍被俘人員的火車,已經穩穩地停靠在了站台邊上。坐在列車殿後一節的客運車廂裏的黃寶培和麗達透過車窗看到,整個車站上麵,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紅軍官兵。這些官兵的打扮和普通紅軍略有不同,他們頭上的大簷帽是藍色的。


    “那是契卡的新軍服,外麵的都是契卡戰士!”說話的是娜塔莉.列辛斯卡婭,她雖然也是波蘭人,但卻是個托派,不是捷爾任斯基、緬任斯基線上的燕子。所以現在還是光榮的契卡成員。這一回,她是奉命陪同黃寶培帶領的一個中方代表團到遠東共和國來“詢問”中方被俘人員是否願意返回祖國的。順便也護送第一批被遣返的蘇俄被俘人員回國。


    “所有的人都要被捕嗎?就在這裏?”黃寶培握緊了妻子麗達的嫩手兒,他感覺到對方手心裏麵已經滲出了汗珠子——看來在中國所過的那種沒有什麽權勢,但也不用受驚害怕的日子,已經讓這個曾經的gc主義戰士失去了鋼鐵般的意誌。


    “嗯,那當然了。”娜塔莉抬起頭來,一雙發亮的大眼睛坦率地望著他,笑道:“gc主義的戰士不應該當俘虜,既然當了俘虜,那就隻能為他們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這個事情,在她口中好像是那麽的天經地義——事實也是如此,每個紅軍戰士都知道寧死不做俘虜的事情,也知道被俘屬於叛變的一種(最輕微的)。既然他們叛變了,現在又被哄騙回來了,被逮捕也是應該的。


    根據蘇俄方麵的要求,運送被俘人員的車廂都是從外麵插上鐵栓的。這時就看見幾個契卡戰士走到其中一節車廂外麵,拔掉了鐵栓,嘩啦一下拉開車門。車站上昏暗的光線一下子就射進了車廂,讓裏麵的“叛徒”看清了外麵的情況,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帶背包,下車!”一個契卡的幹部用俄語喊了一嗓子。頓時這些知道自己中了圈套的“叛徒”就都翻翻滾滾地擁下了車,在車廂前麵排出一三列橫隊。所有的人都是臉色陰沉,但是沒有敢吭聲,都在默默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這時就看見一個稍微上點年紀的契卡幹部走了過來,幾個衛兵提著一串繩子跟在他的後麵。一個負責迎接俘虜回國的紅軍軍官也和他一起走來,手裏捧著一疊大概是花名冊的本子。看來是要根據這個名冊逮捕了!


    看著俘虜們都老老實實站在那裏,那位契卡幹部似乎滿意的點了點頭,朝身邊的紅軍軍官示意一下,那人就站在隊列前麵,大聲道:“同誌們,你們都是在同修正主義帝國主義的戰鬥中被俘虜的......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一定都很想把自己的被俘原因還有俘虜營中的表現交代清楚,然後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地走上新的工作崗位,同你們的家人團聚,開始為社會主義祖國的建設做貢獻吧?那就請你們配合契卡同誌們的工作,他們可能要采取一些預防性的措施——因為我們得到情報,又白俄反動分子的特務混在你們中間!他們是要來搞破壞的,而契卡的同誌不能讓他們得逞,不過這些特務到底是誰,契卡的同誌們卻不知道,所以隻能先將你們大家都當成特務對待了。不過這隻是暫時性的保衛措施,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聽到這裏,所有的俘虜們都同時在臉上露出了輕鬆的表情——還好,不是要逮捕自己!緊接著,一隊契卡戰士就取過繩索開始捆綁這些俘虜,所有人都表現的很順從,唯恐讓人以為自己是什麽白俄特務分子。不一會兒將近兩百人的戰俘就被十個一組栓在了一起,然後再一名契卡戰士的押送下離開了站台。然後又是一節車廂大門被拉開,同樣的話和同樣的事情再一次上演......


    “他們會怎麽樣?”看著一隊隊無比溫順的紅軍俘虜成為囚徒,黃寶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娜塔莉悠悠地掃了一眼對方,淡笑道:“植生同誌,他們會怎麽樣,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黃寶培苦笑著點點頭:“我知道的,因為我也做出過類似的決定——那個時候是進懲罰營,幹最苦的活,打仗的時候則是第一批衝鋒,死了算完!不過現在沒有懲罰營可以去了,應該是勞改營吧?或許還有死刑,哦,蘇維埃國家是沒有死刑的,應該是最高保衛措施的額度,這次有多少?”


    “不是很多,隻有3。”


    “才那麽點。”黃寶培好像有些驚訝:“托洛茨基發善心了?”


    “蘇維埃祖國現在很需要勞動力。”娜塔莉望著最後一隊被捕的俘虜。“有太多的地方要建設了,沒有人幹活可不行啊!”她扭過頭,朝著黃寶培笑笑:“所以你可別把中國幫的人都帶回去,得給張國燾和任輔臣他們留一點。”


    “那得他們自願留下才行。”


    “當然,他們會自願留下的。”娜塔莉說:“現在俄國可開始實行新經濟政策了,遠東有那麽多肥沃的土地無人耕種,願意留下的人都會分到土地的,聽說土地可是你們中國農民最向往的東西,你說他們會不會願意留下來?”


    聽著娜塔莉的話,黃寶培隻是微笑搖頭:“娜塔莉,你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在我之前,大概有好幾撥的‘中國官員’去詢問過了吧?”


    娜塔莉歪了歪腦袋,露出迷人的微笑:“這個我可沒有聽說過。”


    ......


    黃寶培原來俄g中國幫的骨幹成員,當過遠東共和國最高蘇維埃主席這樣的大官。在赤塔城也有不少老朋友,這次作為外賓來訪,當然是受到了一定的禮遇。包括張國燾、布柳赫爾、任輔臣、唐九等人在內的遠東黨、政、軍高層人物都到赤塔火車站迎接,隨後又在裝飾豪華的遠東局駐地擺了酒宴替他接風。


    這裏是原來謝苗諾夫臨時政府的駐地,俄式的大樓呈h造型,到處都是密布的濃蔭綠草。踏進大廳,黃寶培發現這裏已經被裝飾的富麗堂皇,原先因為戰火破壞的痕跡已經不見了蹤影。


    屋子裏麵已經是濟濟一堂,擺了大概有幾十桌的樣子,是中式酒席的布置。中國幫裏叫得上號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齊了,他們身邊大多有個滿漂亮的俄國姑娘。還有許多的白人幹部和他們的妻子也錯落其中,白人幹部中級別最高的就是布柳赫爾。正在辦理交接的伏龍芝和捷爾任斯基都沒有出現,不知道是不在赤塔還是不想同黃寶培見麵?


    桌子上滿滿的都是精美菜肴,用中俄兩國文字書寫的菜單上麵還有一長串等著端上來的中俄特色美味,伏特加或是葡萄酒被擺放在桌子上,隨便供人取用。在每個賓客麵前,還擺放著一盒包裝精美的香煙。出席宴會的所有人的穿著都比較體麵,不過大部分賓客的吃相就比較難看了。


    黃寶培注意到,離開主桌稍遠一些的幾個桌子上的男女賓客都甩開腮幫子在大吃大喝......很有一些餓死鬼投胎的樣子。不過在主桌和靠近主桌的幾張台麵上的客人就要優雅多了,隻是小口品嚐著精美的食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低聲談笑著。


    但是讓黃寶培感到詫異的卻不是那些餓死鬼投胎的家夥,而是他周圍的這群舉止優雅的食客。黃寶培和他們都非常熟悉,和幾個月前相比,他們每個人都胖了一圈,臉上的氣色也紅潤起來了,身上的衣服更是達到了考究的程度,看來最近的生活水平改善了不少。


    這本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他們這些人現在可都是高級幹部,就算眼下的俄國正在經曆一場饑荒,餓不著他們也算是正常的,穿幾件好衣服更不足為奇。比起中國同樣級別的官員,他們的生活還是顯得非常寒酸的。


    可是這裏不是修正主義的中國或是帝國主義的日本,而是人人平等的蘇俄!


    誰不知道列寧的薪金隻相當於技術工人的最高工資——每月500盧布!而在坐的這些遠東共和國的高級幹部的工資都沒有超過每月200盧布的!這筆錢在眼下的俄國可買不到什麽東西。比他們這些人級別更高的人民委員亞.德.瞿魯巴曾經在人民委員會的會議上餓昏過去!雖然在這之後,在列寧同誌的建議下,為了保證領導幹部們有足夠的體力來為人民服務,一個名為“營養食堂”的製度開始在gc主義的聖地出現了。各級領導幹部可以根據自己的級別用低廉的價格,享受到不同程度的額外食品,算是稍微有了那麽一點特權吧。可營養食堂的供應壓根談不上豐盛,不足以讓領導幹部們出現營養過剩的征兆,至少在黃寶培和麗達離開赤塔的時候是這樣的。而且營養食堂裏麵應該也不提供質優價廉(極便宜)的布匹和衣服吧?


    難道在這短短的三四個月的時間裏麵,俄國gcd幹部們的特權又有了大幅增加了嗎?黃寶培的心裏麵不禁想起了他回到中國以後才聽說的“打倒資產階級成為資產階級”的左氏預言來了。


    “植生,咱們這裏現在條件還有些困難,不能和你們那裏比,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別見怪啊。”張國燾這個時候多喝了幾杯,和黃寶培談話的話題也偏離了兩國兩黨友誼什麽的了。


    “很好了,很好了。”黃寶培被打斷了思路,勉強笑了一下:“如果愷蔭兄到了東北,兄弟我拿不出這樣的招待規格。”


    這話一出口,在坐的中國幫高層居然哄笑起來,好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


    “哈哈,植生兄真是會開玩笑。”張國燾笑吟吟地道:“這頓飯也不是我掏的腰包,我們gcd人都是兩袖清風的。”


    黃寶培卻苦笑著搖搖頭:“我這個gcd人的薪水倒是不少,正餉加上特支費(理論上應該用於公務活動,不過花不完可以裝進個人腰包,很有點貪汙的嫌疑,是資本主義國家腐敗的體現),一個月總有八百多華元,比列寧同誌拿得都多。不過我那個中g東北局卻是個窮得叮當響的討飯衙門......”


    “這是怎麽說來著?”張國燾愣了下,反問道:“現在中g難道不是執政黨嗎?”


    黃寶培搖頭不語,麗達卻替丈夫回答道:“中g現在大概算是全世界最窮的執政黨吧?經費主要靠黨員的黨費,工人階級、知識分子的小額捐助,植生這些日子盡為經費的事情發愁了。”


    聽到這個話,在坐的俄國gcd的幹部們都忍不住搖起頭來了。堂堂一個中g東北局主席居然整天為了經費的事情發愁!那他還有多少精力去領導黨的工作?去領導東北無產階級的**鬥爭?這真是太荒唐了!


    “國民黨的經費也是靠黨費和捐助的嗎?”提出這個問題的,是中g駐gc國際代表鍾誌傑,他是剛剛從莫斯科過來迎接黃寶培一行的。他雖然一直都是中g黨員,但是卻沒有參加過國內**工作,所以才有次一問。


    “當然了。在眼下的中國,是沒有黨庫通國庫的。所有的黨(還不止國共兩家)都得想辦法自籌經費。不過國民黨的錢比我們要多,他們的擁護者大多是有產階級和華僑,他們出手自然要大方一些。”


    聽了黃寶培的這番解釋以後,在坐的中國幫的大人物們的心裏麵都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大方一些又怎麽樣,還不一樣是個討飯黨!這樣的黨整天為了一點點經費犯愁,哪裏還有精力抓**、促生產?再說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種靠捐款維持運營的政黨,怎麽可能真正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呢?他們肯定要將捐助者的利益擺在最優先考慮的位置吧?看來列寧同誌的觀點還是正確的,中國的修正主義路線終究是沒有前途的。


    不過雙方心中的想法,都沒有在麵子上流露出來。在宴會剩下的時間裏,兩國gcd人又開始放杯盡歡。敬酒的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每個人都站起過一回,用筷子或是刀叉敲打著玻璃杯,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後大聲說著祝酒詞。“祝你健康!”“為了友誼!”“為了列寧和托洛茨基!”“祝左民同誌健康!”等等的話音不絕於耳。直到大部分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這場對於目前俄國的困難形勢來說,已經是非常鋪張的宴會才最後結束。


    但是讓黃寶培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在遠東共和國各地走訪的時間裏,在同昔日親密戰友和部下接觸的過程中,更多的萌芽中的官僚特權顯現在了他的眼前。


    首先,俄國gcd員的身份就是一種特權,是一個俄國要向上爬獲得美好生活的先決條件——相比之下,在中國,國民黨或是gcd黨員身份並不是在政府或軍隊擔任官員的必要條件(除了新疆省),隻有國民政府和地方政府各部門的主官才一般由國共兩黨的黨員出任,至於國防軍或者是司法機關裏麵,是不是黨員根本不重要。


    而且除了做官之外,中國人還有其他許多向上爬的路子,比如做買賣或者是搞學問。這兩者和是不是黨員根本沒有關係,前者靠的是生意經,而後者則需要一個聰明的大腦。順便提一下,在目前的中國,讀書這種事情就是一考定終身的買賣!和政治表現是沒有絲毫關係的,哪怕是中g政治局委員想上公立大學,也隻有進考場一條路!可是在俄國,最重要的則是政治表現和家庭出身......如果列寧和托洛茨基晚出生個三十年,他們一定沒有上大學的機會了。


    其次,俄國國內現在出現了一種封建等級製度的苗頭。一個人該享受什麽樣的生活。比如住什麽樣的房子,吃什麽樣的食物,穿什麽衣服,用什麽家具,有沒有汽車或馬車,有沒有仆人伺候等等的,最重要的決定因素,就是他們的官職級別——當然這還不是唯一的標準,因為目前蘇俄還在實行新經濟政策,理論上發財致富,然後用錢買到較好的生活還是允許的。


    而最後也是最嚴重的一項官僚特權則是:俄國gcd對真理的壟斷!現在的俄國,gcd和列寧、托洛茨基的正確性是不容置疑的!所有能用來宣傳教育的工具,則都被gcd所壟斷,俄國民眾看到的聽到的隻有俄國gcd想讓他們所見所聞的東西。即使俄國民眾發現了什麽gcd真理之外的東西,他們最好也當成什麽都沒聽見沒看見。


    當然,除了壟斷真理,俄國gcd的其它官僚特權都還處在萌芽之中,或許在將來的什麽時候,列寧和托洛茨基會及時糾正這些問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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