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悠用了三天的時間,走訪了她上過的所有小學。


    老師們有些已經退休,有些還在學校。他們見到徐悠悠,無一例外的是,“哎呀,一轉眼長這麽大了,”或者,“這孩子越長越漂亮了。”又或者,“畢業以後就沒來過,是不是忘了老師啊!”


    諸如此類,聽起來很無關緊要的客氣話。


    徐悠悠忽然覺得茫然了。上學的時候,她很怕老師,每一次被叫起來回答問題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折磨,與其說是害怕那種眾目睽睽下成為焦點的驚慌,不如說是怕回答不出來,麵對的老師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而心生愧疚。小學的時候,老師的話比上帝管用。


    可是她現在站在他們身邊,一切都麵目全非了。她已經成年,不會再昂頭看著他們,目光中也沒了膽怯和敬畏,他們就像她遇到過的某個路人,曾經的種種再也記不起來。


    她從他們那裏要了同學錄,才知道原來很多人,每年都會回來看老師----她沒有覺得愧疚,老師和同學們記得她的唯一理由,是那樁上了報紙的新聞。她實在不覺得,自己在童年裏還有什麽玩伴和朋友。


    匆匆忙忙的拿著資料複印,翻拍那些老照片,看照片裏的人和資料上的名字,陌生的就像自己在檔案室的工作,隻要整理分類……她看到最後,突然心生憤懣,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是被魔鏡給耍了!


    這樣找,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看起來每個人都長的差不多,高矮胖瘦全部忽略。不過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


    她有氣無力的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了項擎朗。1 6 k小說網.電腦站.16 k


    這條路走不通。至少她走不通。


    項擎朗調查了莘楠的資料,也沒有任何發現。銀行戶頭是用一個叫侯峰的男人地身份證辦理的,侯峰倒是確有此人。可惜今年已經五十歲,和丁羽口中“二十多歲。青春激昂”的莘楠相去甚遠。侯峰是個出租車司機,爽朗豪邁,大大咧咧地表示,身份證,手機。錢包,駕照……他這輩子唯一沒丟過的,大概就是自己了。因為經常去派出所補辦身份證,戶籍警察都認識他了。項擎朗在侯峰身上一無所獲。


    最後,隻好依賴丁羽做地那個拚圖,一個個和徐悠悠找到的同學照片對比----拚圖這種東西就像古人畫的水墨人物,聽起來很唯美,做起來也挺玄妙,可是最後拿到手裏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拚圖做好以後。警局的所有人都驚呼,好眼熟。


    是,眼熟!


    大家左顧右盼了一下。發現眼睛像安靜,眉毛像江守言。鼻子像孟醒!要不是丁羽事先真的沒見過他們。真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攪亂警方地視線。


    沒辦法了,雖然覺得詭異。但是這也是目前唯一的線索---魔鏡已經三天沒打來電話。項擎朗給徐悠悠買了個新電話,有錄音的功能,手把手的教她每次接電話前先按下錄音鍵,尤其是接魔鏡的電話,一定要記住這點。


    晚上吃了飯,羅敏嘉留在項家和無憂玩(他其實已經玩膩了,明確表示電視比無憂有意思,但是鑒於項擎朗答應周末帶他去滑雪,所以勉為其難的答應給他們二人獨處的空間),項擎朗坐在徐悠悠家的客廳裏在眾多照片裏,尋找可能和莘楠想象的人。


    徐悠悠以對新電話功能不熟悉,要加緊練習地理由,坐在沙發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電話。


    電話突然響起來,徐悠悠看到是個陌生號碼,有些緊張的看看項擎朗。項擎朗走過來,替她按了錄音鍵,才把電話遞給她。


    “喂?”她小聲說。


    “喂?是徐悠悠嗎?”是個男人地聲音。


    “我是,你是?”


    “嗬嗬。”男人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記得不記得我?我是你的小學同學朱小飛,金川小學,記得嗎?”


    “呃,你好。”她皺著眉頭----實在想不起來這個人了。


    “嗬嗬,其實也沒什麽。我聽孫老師說你在找我們這些老同學,所以我就向她要了你地電話。”


    “哦。”


    尷尬地沉默了一下,電話那邊說,“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


    “誒?跟我說對不起?”


    “是啊。那時候年紀小,又不懂事,經常欺負你----”男人傻笑了兩聲,“你那時候那麽難,我還……哎!我後來一直在找你,就是想親口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你不用……”徐悠悠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項擎朗從她身後抱住她,耳朵湊在電話旁,專心的跟她一起聽。


    “嗬嗬,其實說出來我心裏也好受多了。”男人大咧咧地笑著,聽聲音就能覺得是個很陽光燦爛的人,會讓周圍的人煩惱全消。“對了,你找咱們班同學是有事嗎?我現在在報社工作,說不定可以幫到你。”他又說。


    “也沒有什麽事。”徐悠悠尷尬的說,“就是想看看你們都長成什麽樣了。”


    “哈哈,那好說啊。我們每年過年都會聚會,今年你也來吧?”


    “……好。”


    “那說定了!這是我的電話,你要有事可以找我。”


    “好。”“那,再見了……”


    “再見。”


    徐悠悠輕輕掛斷了電話。


    認真的把朱小飛的電話存進電話簿,又用筆抄在記事本上。


    項擎朗在旁邊都聽到了,揉揉她的頭發,說了句,“傻妞。”


    她坐在沙發上,真的傻笑起來。


    忽然想起上大學的時候看過一篇文章,說女孩因為自己很瘦,一直有些自卑,那時候班裏有個壞小子,總是叫她瘦竹竿瘦竹竿,她正是很**的年紀,這個瘦竹竿的稱呼讓她難受,以至於很多年以後,她要結婚了,還是無法接受鏡子裏的自己。後來她偶然遇到那個壞小子,他對她說,對不起,那時候總是叫你瘦竹竿,其實我是喜歡你,想引起你的注意罷了。女孩說,我最好的時光都毀在一句玩笑話裏了。


    當時看到,覺得幾多唏噓,可是今天,徐悠悠想,還好,還好不是一輩子,最起碼,等到了一句對不起。


    最起碼,還有前嫌盡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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