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對於沉寂了四年的薑家來說,尤為熱鬧。多年不走動的親朋好友紛紛登門,歡聲笑語中讓人覺得前四年都是一場夢。不過是不是夢大夥都清楚,薑家每個人臉上的笑有多濃,心低的感慨就有多深。


    臘月二十八這日,泉州老家的年禮送來足足三大車。這裏邊有族人的殷切期盼,有惠安知縣王程中的心意,也有福州路安撫使李化春的示好。薑鬆看著這些貨物,越發覺得二弟會辦事,招呼老管家道,“二弟今日去了何處?等他回來後,讓他去東院一趟。”


    老管家笑嗬嗬的,“二爺回不回來還不一定呢,大爺若有事情吩咐,還是等早膳時為好。”


    薑鬆點頭,“二弟出去時多派幾個人跟著,讓廚房備好醒酒湯,厚叔盯著他喝下再讓他睡。”


    “老夫人已經吩咐了,您放心。”厚叔依舊樂嗬嗬的。


    薑鬆點頭,又叮囑老管家注意身體,“沒旁的事,您老繼續曬太陽,太涼了就回屋歇著。”


    “好,您快去忙吧,這有老奴盯著呢。”厚叔曬著暖烘烘的太陽,樂嗬嗬地應著。


    厚叔是祖父身邊的伺候的老人,薑家進京開府時他便是管家,為府裏的事忙活了一輩子,薑鬆哥仨都拿他當半個長輩敬著,留他在府裏養老。


    本以為晚上也不一定會回來的薑二爺,天還沒黑便進了家門,讓厚叔極為詫異,“二爺怎這麽早?”


    薑二爺心裏有多不痛快,臉上就有多難看,“被人掃了興,早點回來睡覺!”


    老管家樂嗬嗬的,“早點睡好,大爺讓您回來後去東院尋他一趟。”


    薑二爺點頭,“厚叔派人去買兩斤馮家的醬肉和劉家的滴酥水晶鱠,待三弟回來了,讓他也去東院。順道讓人去陳家取爺早上定的糖糜乳糕澆,您留半斤,剩下的給母親送進去。”


    老管家樂嗬嗬地道,“多謝二爺。”


    “就您老剩下的那幾顆牙,也隻能吃這個了。”薑二爺去東院找大哥,進了書房氣鼓鼓地坐下,抱怨道,“我今天又被樂陽那瘋婆娘堵著了!”


    薑鬆聽了,厭惡地皺起眉頭,安撫弟弟道,“能躲就躲,如今有萬歲撐著,她不敢把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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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二爺應了一聲,“厚叔說大哥找我?”


    薑鬆點頭,遞過兩張禮單,“惠安的王程中和福州的李化春送了年禮來,你看看這禮單,咱們該怎麽回。”


    兄弟倆在書房坐了沒多久,薑槐便回來了,兄弟仨轉到東廂吃酒,亥時才散。薑二爺哼著小曲兒回西院的路上,正碰上抱琴從滴翠堂回來的侄女薑慕箏。


    侄女站在路邊給自己行禮,薑二爺停住見她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便道,“走吧,二叔送你一程。”


    薑慕箏道了謝,解釋道,“是箏兒先讓青翠回去的,府裏點了這麽多燈籠,箏兒不怕。”


    既然侄女不讓送,薑二爺便點頭,繼續往西院走。誰知他走了兩步,薑慕箏又追了上來,“……二叔。”


    薑二爺又停住,回頭。


    薑慕箏雙手緊緊抱著琴,低聲請求道,“二叔過完年就去薑家莊閉門讀書麽?”


    提到這個,薑二爺就頭疼,“嗯,破五後就去。”


    因是庶女,薑慕箏在府裏活得小心翼翼,二叔的不悅她自然聽得出來。雖然知道二叔不是因為她而不悅,薑慕箏的心還是緊了緊,鼓起勇氣小聲道,“二叔……箏兒還沒去過田莊,箏兒可不可以……偶爾過去給二叔彈琴解憂?”


    薑二爺看著這個懂事又話少的侄女,笑道,“如此甚好,待二叔心裏煩悶時,就讓人接你和燕兒過去。”


    “多謝二叔。”薑慕箏沒想到二叔這麽輕易就應了下來,連忙又屈膝行禮。


    薑二爺回到西院,吩咐薑猴兒,“李化春剛送來的那兩張琴,拿來給爺瞧瞧。”


    李化春深諳送禮之道,他不隻給薑二爺準備了禮品,連薑二爺的母親、兒女都沒落下。給薑老夫人的是燕窩,薑淩的是文房四寶,給薑留和薑慕燕準備的是兩張琴。


    薑猴兒和薑寶把琴擺在桌上後,薑二爺抬手撥了幾下琴弦,評價道,“琴聲亮而不噪、厚而不悶,木質紋路順暢,雖比不上翰之送過來的那兩張,但也算中上了。”


    薑猴兒立刻道,“他們都知道二爺懂行,哪敢送次品糊弄您?那還不如不送呢!”


    薑二爺得意一笑,“去把姑娘們請過來。”


    待兩個閨女進來後,薑二爺抬下巴示意,“桌上這兩張琴,是福州新送來的,你們自己挑,喜歡哪張要哪張。”


    新禮物啊,薑留圍著琴轉悠兩圈,撥拉琴弦停了停,煞有介事地道,“好琴!”


    薑二爺樂了,“喜歡哪個拿哪個。”


    薑留搖頭,“女兒房裏那張已經夠好了,再多也用不過來。”


    薑慕燕也道,“女兒也是。”


    薑二爺點頭,“你們不要,這琴留著也無用。燕兒明日將容兒、箏兒、錦兒叫過來,連同庫房裏你柴四叔送過來的那張,一人送她們一張。”


    薑慕燕應下,又聽父親道,“箏兒琴彈得如何?”


    薑慕燕慚愧低頭,“二姐姐彈得比女兒要好。”


    薑留補充,“也比女兒好。”


    “爹回來時,她剛從滴翠堂練琴出來,隻要人不笨,練得越多自然彈得越好。”薑二爺停住,掂量了會兒怎麽說大閨女才能聽得進去,才道,“彈琴是為怡情,燕兒不必與任何人比,隻要你彈得開心就好,切不可因為練琴傷了手指。”


    “是。”薑慕燕屈膝記下,待回到房中,便與妹妹道,“父親應是方才在園中看到了二姐的琴,才把琴都拿出來,讓她們一人挑一張的。二姐姐現在用的琴還是去年給你準備的那張,算不得好。”


    薑留點頭,“應該是這樣。”


    二姐是庶出,若爹爹單獨給她送一張琴,必定會惹得伯母不悅,所以父親索性就一人送一張,這麽做確實穩妥很多。


    薑慕燕抿抿唇,“這琴送是送了,伯母給不給二姐用,還說不好。”


    薑留笑眯眯地道,“姐姐放心,伯母會給二姐用的。如果爹爹送了琴,二姐去琴房學琴時還抱著舊琴,伯母的麵子也掛不住。”


    薑慕燕點頭,“柴四叔送的那張最好,如果能給二姐用就好了。”


    “就看明天大姐和五姐怎麽選吧。”薑留托著小臉,歎了口氣。大周嫡庶分明,二姐是庶女,什麽事兒都得往後排。


    “啪!”薑慕燕輕輕捂住妹妹的嘴,“祖母的話你又忘了?過年不準歎氣,否則福氣都會被歎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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