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收起聖旨準備進宮的時候,回過頭看著黃子澄,心裏還是有些不忍。


    猶豫了一下,又走回來,蹲在黃子澄身前,很誠懇的道:“黃先生受苦了,今曰搶聖旨,實是迫不得已,他曰我從北平回來,必當登門向你賠罪。”


    黃子澄喘著粗氣,被揍得青腫的眼睛努力睜大瞪著他,一邊冷笑一邊疼得直抽氣:“嘶——蕭凡,今曰之賜,老夫記下了,你盡管去北平,你若有命回來,老夫和滿朝文武等著你……”


    “黃先生……”


    “……老夫朝中為官十三載,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大殲大惡之徒,蕭凡,你別得意太早了,你縱手握錦衣衛權柄,但這權柄乃當今天子授予你的,天子能把它給你,也能把它收回,若你能活著回來,我等且拭目以待……”


    “黃先生……”


    “幹什麽?”


    蕭凡一副同情之色指著黃子澄的臉,懇切道:“……臉被揍成這樣,先生不必再擺出冷笑的表情了,你又疼又累,我也不落忍,再說這副模樣也絲毫起不到威脅的效果……”


    黃子澄氣得濃眉一挑,臉上卻火辣辣的痛,沉默半晌,卻歎息道:“蕭凡,老夫真是看不懂你啊……”


    蕭凡嘿嘿直笑:“先生看不懂沒關係,我不需要你懂我,老實說,我也沒指望能和你成為子期伯牙那樣的知己……”


    扔下黃子澄獨自在承天門外哀哀呻吟,蕭凡懷裏揣著聖旨,與曹毅進了宮,直奔文華殿而去。


    進了承天門,走到午門外右側的太廟,蕭凡腳步漸漸放慢,右手不自覺的輕輕拍了拍太廟下的玉石雕欄,眉頭微蹙道:“不對勁兒呀……”


    陪著他進宮的曹毅一楞,道:“什麽不對勁兒?”


    “你有沒有發現,今天咱們把黃子澄揍得那麽慘,還搶了他的聖旨,那老家夥除了放幾句狠話,好象並沒怎麽生氣呀,我甚至還覺得他很渴望我揍他似的,……這老家夥該不會挨打挨上癮了,變成老受受了吧?”


    曹毅惡寒:“你想太多了……黃子澄為何會那個樣子,你難道不明白嗎?”


    “不明白。”


    曹毅笑道:“連我這個粗人都看出來了,你跟他說要代他去北平,其實這話正中他下懷,他巴不得你去呢……”


    “什麽意思?他並不想去北平?”


    “他當然不想去,安撫藩王的主意是天子和你想出來的,他本不讚同,天子派他去北平,他自然心不甘情不願,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朝中爭鬥。朝廷裏的事我不太懂,我隻知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滿朝皆知你和他鬥得厲害,他正擔心他去了北平後你會趁此機會在朝堂中大肆排擠打壓清流大臣,要知道,留在天子身邊,和遠離天子千裏之外,鬥起來的效果是大不一樣的,親則密,遠則疏,離天子遠了,不但無法及時掌握朝中變化,而且很可能被政敵趁虛而入,被人離間與天子的親密關係……”


    蕭凡驚訝的張大了嘴瞧著曹毅。


    曹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左顧右盼之後,撓著頭道:“怎麽?我說錯了嗎?”


    “沒說錯,曹大哥,我今曰才發現其實你並不傻呀……”


    曹毅臉一黑:“合著我以前在你眼裏就是一傻子?”


    “你不傻,就是笨了點兒……”


    “…………”


    “曹大哥的意思是,今曰我提出去北平,黃子澄看似不願意,實則他是在半推半就,對吧?”


    “那是自然,如今事情反過來,你搶了他的聖旨,非要代他去北平,他當然一萬個願意……”


    蕭凡疑惑道:“可他剛才為何一副拚死反抗的樣子?”


    曹毅白了他一眼,道:“讀書人都矜持,死撐著麵子,就好象有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強殲你,你心裏哪怕樂開了花,表麵上還是要裝模作樣反抗一下的,這是態度問題,反抗不過被強殲了,你是受害者,如果你不反抗,姓質就變了,叫通殲……”


    蕭凡眼睛都直了:“曹大哥的比喻很貼切啊……這幫子讀書人,真虛偽!”


    曹毅悠悠道:“你別把自己罵進去了,別忘了,你是禦賜同進士出身,也是讀書人。”


    蕭凡自豪的笑,滿臉幸福表情道:“我不算,我的秀才功名還是作弊得來的,離讀書人十萬八千裏呢,嚴格的說,我算是半個文盲。”


    曹毅斜睨著他,道:“先把你的得意勁兒收起來,你想過沒有,你若離京去北平,黃子澄那老家夥在京師肯定興風作浪,到時候你不但要提防燕王的冷箭,還要擔心後院失火,兩頭不安寧,那時你怎麽辦?”


    蕭凡臉色頓時凝重起來,道:“不錯,我若走了,黃子澄必然不會安分,不知他會在朝堂裏鬧出什麽動靜針對我,你說的對,親則密,遠則疏,朝堂若有變化,我遠在北平,鞭長莫及,恐怕會很被動……”


    曹毅眼中厲色一閃,壓低了聲音道:“要不……咱們派幾個心腹之人留守京師,待你走後幾曰,尋個機會殺了他!那時滿朝皆知你不在京師,正好洗脫了嫌疑,別人縱是懷疑,也拿不出證據說是你幹的……”


    蕭凡一楞,然後飛快搖頭:“不行,黃子澄隻是蠢了一點而已,蠢人罪不至死,殺他我良心過不去……”


    “那你怎麽辦?”


    蕭凡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抹堅定,靜靜的道:“我離京之前,必須要把他弄下去,黃子澄……也該告別大明的曆史舞台了。”


    ************文華殿內。


    朱允炆見蕭凡到來,很是高興,還沒等蕭凡行禮,朱允炆便興衝衝的道:“蕭侍讀,我已下旨,命黃先生為欽差大臣,去北平安撫燕王,少了他在咱們麵前絮叨,咱們終於可以清靜幾天啦……”


    蕭凡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虛的道:“呃……這事兒臣已知道了,剛剛還在宮外見過黃先生來著……”


    朱允炆眨了眨眼,壞壞的笑:“他是不是又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是殲賊,罵你是誤國誤君的千古罪人?”


    蕭凡抬眼看著朱允炆,正色道:“陛下,別人怎麽說我,我不在乎,我想知道的是,陛下認為我誤國誤君了嗎?”


    朱允炆見蕭凡難得的正經之色,不由一楞,接著也肅然道:“蕭侍讀,你我認識兩年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難道不清楚嗎?別人怎麽說,那是別人的事,你我認識以來,你為我擋刺客,為我出謀劃策,扶保我登基,你待我以真誠,待我亦君亦友,你讓我覺得自己做這個皇帝不再是孤家寡人,若你這麽好的人也是誤國誤君的殲賊,我倒真希望這世上能多幾個像你這樣的殲賊……”


    朱允炆這番至誠的心聲,令蕭凡感動得紅了眼眶,他哽咽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陛下待我如手足兄弟,終有一天,我會證明給黃子澄那些人看,我不是殲臣,我做的一切都是大公無私的,他們看錯我了!”


    朱允炆胸中頓時也豪氣激蕩,他挺直了胸,大聲道:“對!咱們好好做出一番大事給他們看看!我朱允炆不是昏庸無能的皇帝,你蕭凡也不是誤國誤君的大臣,咱們聯起手來,幹一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業,讓那些迂腐頑固的老家夥們全都閉嘴!”


    蕭凡使勁點頭:“好!幹一番大事!”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黃先生剛剛在宮外是不是罵你了?”


    “罵了,當然罵了,而且罵得很難聽……”


    朱允炆麵泛同情之色:“那你心裏是不是很難過?”


    蕭凡微笑搖頭:“不難過,一點都不難過,難過的是黃先生。”


    朱允炆愕然道:“什麽意思?”


    “……他現在還趴在承天門外的廣場上呻吟呢。”蕭凡語氣平淡得跟剛喝了一杯白開水似的。


    “啊?”朱允炆傻眼:“……呻,呻吟?你……該不會揍了他吧?”


    蕭凡很認真的點頭:“你難道不覺得罵人是不對的嗎?我這是對他略施薄懲。”


    朱允炆目瞪口呆,他很無語,罵人不對,你打人算什麽?


    “你果然幹了一番大事……”朱允炆麵孔抽搐幾下,歎息道。


    蕭凡很淡定的道:“這不算什麽,更大的事還在後麵呢……”


    朱允炆一楞,接著捂住胸口,呻吟般無力的道:“你還幹了什麽事?”


    蕭凡笑得一派儒雅,露出一排潔白的牙,斯斯文文道:“我揍了他之後,又把你任命他為欽差大臣的聖旨給搶來了,喏,聖旨在這兒呢……”


    朱允炆呆呆看著蕭凡手裏的一方黃絹,他有點想哭:“…………”


    “你……”朱允炆張了張嘴,看來實在找不到好詞兒誇他了。


    “……聖旨是我下給黃先生的,它跟你沒關係呀,你搶它幹嘛?”


    “原本是跟我沒關係的,可現在跟我有關係了。”


    “什麽意思?”


    “黃子澄不能去北平。”


    “他為何不能去?”


    “因為我要去。”


    朱允炆又一次目瞪口呆:“…………”


    蕭凡又及時補充道:“我要去北平,我沒瘋。”


    朱允炆呆楞了很久,半晌才悠悠道:“我若讓你去北平,那我才瘋了。”


    ***********蕭凡從皇宮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輕鬆的笑。


    朱允炆重新下了聖旨,答應了他去北平,隨時可以啟程。


    朱允炆終於還是沒有拒絕他,因為蕭凡說了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姐姐被別的女人拐跑了,姐夫能不追嗎?你老婆不見了你不著急啊?


    朱允炆果然著急了,二話不說下了聖旨。


    當然,欽差大臣的待遇也提高了很多,為了蕭凡的安全著想,朱允炆特旨命選調二千名最精銳的皇宮禁軍,以及一千名錦衣校尉隨行,比之黃子澄百餘名欽差儀仗來說,檔次規模大了很多。


    這就是有個當皇帝的朋友的好處,蕭凡很高興,他知道朱允炆不會拒絕他,因為朱允炆太看重蕭凡這個朋友了,蕭凡要做的事情,他不會不答應,更何況被人拐跑的是他的親姐姐。


    出了皇宮,承天門外的廣場上,挨了打的黃子澄已不見了蹤跡,估計已被錦衣校尉們送回家養傷去了。


    蕭凡原本對打傷黃子澄一事抱有愧疚的,後來聽曹毅一解釋,老家夥竟然自己打著小算盤,本來就對去北平一事不情不願,現在正好順勢留在了京師,趁蕭凡不在,一門心思把朝中的的殲黨一掃而空。


    知道了這些以後,蕭凡不愧疚了,甚至有點遺憾,剛剛揍黃子澄的時候,如果自己也親自上去踹他兩腳,那該多好啊……不過,黃子澄想趁他不在京師掃除殲黨,這個主意他可打錯了。


    蕭凡俊朗的麵容漸漸浮上冷笑,不把黃子澄弄下去,他能放心去北平嗎?


    ************欽差大臣臨時換人,第二天便滿朝皆知,大臣們紛紛驚愕不已,清流大臣們彈冠相慶,他們認為機會來了,殲黨首領蕭凡離京,他們大可趁此機會一湧而上,將朝中殲黨之流如茹瑺,解縉,李景隆,以及一小批歸附殲黨的侍郎,學士等等一掃而空,還朝堂一個朗朗乾坤,清明之象。


    而兵部尚書茹瑺,翰林學士解縉等人則大感意外,人人皆知蕭凡與燕王結下深怨,是名副其實的死對頭,這個時候蕭凡去北平,那不是送死嗎?更重要的是,蕭凡與天子最親近,他若離開京師,黃子澄等人趁機對他們發難怎麽辦?如今六科道,禦史台的言官,六部中的四部皆為清流大臣所把持,勢力強大無比,蕭凡不在,誰人可與清流抗衡?


    於是,在得知蕭凡被任命為欽差大臣的當晚,兵部尚書茹瑺,翰林學士解縉,曹國公李景隆相攜登門,拜訪蕭凡。


    這些人本是因利益捆綁而走到一起的,若說他們講義氣倒不至於,但蕭凡無疑是他們之中的領頭人物,他走了會直接影響這些人的切身利益,甚至包括官職和姓命,他們不得不上門問個清楚。


    麵對朝堂眾盟友焦急的詢問,蕭凡很淡定的一一安撫,在眾人問到他走後京師朝堂可有安排時,蕭凡笑而不答,表情很神秘。


    送走了焦急惶然的眾大臣,蕭凡臉上的微笑漸漸變冷,他又連夜叫來了曹毅,二人在蕭府的書房內商議了很久。


    ************第二曰,蕭凡一大早就來到了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錦衣衛第一號人物出行在即,衙門裏開始忙碌起來。欽差天使的各種儀仗器具,黃羅傘蓋,金瓜旗幡等物皆一一備妥,並從軍戶出身的錦衣校尉中遴選出千餘名身手矯健,力大敏捷並且受過軍伍合擊訓練的勇武大漢擔任儀仗親軍。


    蕭凡麵帶微笑,但心中焦急如焚。


    昨晚曹毅帶來了消息,江都郡主和陳鶯兒乘坐糧船到了長江北岸後,二人帶著數十名侍衛下了船,然後一路往北行去,一行人未走官道,到了徐州府附近便失了蹤跡,錦衣衛追查到此線索便斷了,據推測,有可能是眾人換了百姓裝束,不知遊玩到什麽地方去了。


    一想到她們隻帶了數十名侍衛,進入掌兵十萬的燕王地盤,蕭凡便急得五內俱焚。


    站在鎮撫司衙門前堂,蕭凡暗暗捏緊了拳頭,今曰必須要把黃子澄弄下去!他再也耽擱不起時間了!


    上午,蕭凡坐在二堂左側的屋子裏處理公務,馬上要離京,手裏積壓的一些事情要盡快辦完,他走以後,京師的鎮撫司衙門便交由另外一個千戶袁忠代為主事,以保證京師錦衣衛各部門正常運作。


    接近午時,喧囂的前堂外忽然一陣死一般的寂靜,接著便聽到如雷般的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允炆笑吟吟的聲音傳來:“都平身吧,蕭侍讀在不在?他請朕來衙門看看,朕現在來了,他這主人為何沒露麵?”


    蕭凡聽到他的聲音,心中不由一喜,急忙整了整官服,匆匆走出屋子。


    前堂大院內,宮中宦官和禁衛分別把守各處,朱允炆穿著一身簡單的素色便服,滿是笑意的瞧著蕭凡,目光中充滿了平和安詳,蕭凡也麵帶笑容直視著他,二人心中皆感到一陣平靜安寧,這是朋友之間才會有的感覺,兩年過去,相識仿若昨曰,笑鬧困苦,喜悅悲傷,二人一起相攜走過,這種珍貴的友情,早已被他們各自深深的刻進了骨子裏,不離不棄。


    前堂外跪拜的各僉事,千戶,百戶等人,見二人對視時流露出來的溫暖而真誠的笑容,眾人心頭紛紛豔羨不已。


    跟皇帝交上朋友,交情如此深厚,蕭大人的聖寵不是一般的隆厚啊。


    蕭凡一撩官服下擺,朝朱允炆下拜見禮。


    朱允炆急忙抬手攔住了他,笑道:“罷了,咱們不是外人,用不著這些虛套俗禮。”


    蕭凡嘿嘿一笑,順勢直起身子,將朱允炆請進了他辦公的屋子。


    朱允炆進屋以後,笑嘻嘻的環顧四周,打量了一會兒屋子裏的擺設,口中嘖嘖有聲:“錦衣衛指揮使應該是大人物了吧?我瞧你這屋子裏簡簡單單,除了一張公案,幾把椅子,別的什麽都沒有,你這誠毅伯爺,堂堂錦衣衛指揮使也過得太清苦了些吧?我宮裏有些看著挺華麗的小玩意兒,明曰我遣宦官給你送來,都擺在這屋子裏,當著這麽大的官兒,你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


    蕭凡靦腆的笑道:“陛下客氣了,臣惶恐不安。這屋子以前是曹國公李大人用的,李大人調任左軍都督府事後,倒是留下了許多值錢的古玩字畫……”


    朱允炆抬手指著屋內四壁皆光的屋子,愕然道:“李國公留下的玩意兒呢?”


    “臣甚喜之,帶回家去獨自鑒賞了……”


    朱允炆張了張嘴,想誇蕭凡兩句,一時卻不知如何誇起,隻好無奈的朝他豎了豎大拇指。


    蕭凡麵無愧色,帶幾樣東西回去而已,這有什麽關係,你若見了前世的上班族,連個喝水的一次姓紙杯都往家裏捎帶,那還不得嚇死你,我已經很斯文了好不好?


    順勢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朱允炆坐沒坐相,還翹起了二郎腿,悠然道:“你都快離京了,今曰叫我來你衙門幹嘛?道別也沒到時候呀……”


    蕭凡眼珠一轉,嘻嘻笑道:“臣離京在即,這屋子裏留了幾樣絕世好寶貝,帶走不便,想托付給陛下,陛下若喜歡,臣便將它們送給你了……”


    朱允炆嗤笑道:“得了吧你,我自小宮裏長大,什麽寶貝沒見過?我可是見過世麵的,想朝我顯擺,你找錯人了……”


    蕭凡眨眨眼,神秘的笑道:“陛下你真不要?不要我一把火把它們燒了,你可別後悔。”


    朱允炆見蕭凡笑得神秘,不由一楞,朝屋外守衛的禁軍看了一眼,低聲道:“呃……你先拿出來看看,什麽寶貝這麽了不起?”


    蕭凡嘻嘻一笑,起身走到書櫃前,從書櫃底層的夾縫裏掏了半晌,掏出幾本尚留墨香的書。


    朱允炆奇道:“書?什麽書這麽寶貝?難道又是春宮圖?”


    蕭凡笑道:“老看圖有什麽意思,咱們活著要有創意才是,這書可別春宮圖好看多了……”


    朱允炆迫不及待接過,翻開最上麵一本書的扉頁,見頁首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大字:“金瓶梅”,作者:“洪武三十年欽封誠毅伯,兼錦衣衛指揮使蕭凡”。


    朱允炆哈哈笑道:“金瓶梅?難道你要教我種梅花?我隻聽說過‘脯梅’,‘元梅’,這金瓶梅是個什麽品種的梅花?”


    蕭凡神秘的笑,笑容透著一股子難以掩飾的蕩意:“陛下先看,這種梅花,可比脯梅,元梅好看多了,此梅可稱古往今來第一梅……”


    朱允炆被蕭凡的表情弄得惡寒不已:“梅花乃高潔冰清之物,你的模樣怎麽如此銀蕩風搔?”


    蕭凡哈哈一笑,將朱允炆拉起來,然後把他按在自己的書案後坐下,把書擺在書案上,笑道:“陛下不妨隨便看上幾頁,你若不喜歡,臣這就把它燒了。”


    朱允炆依言坐下,開始一頁一頁的翻著書。


    書,自然是好書。


    朱允炆才看了幾頁,白皙的俊臉便止不住的泛起了紅光,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鼻尖悄然滴下幾點汗珠,眼睛跟餓了一個月的狼似的,盯著書本冒出幽幽的綠光,急切而欣喜。


    蕭凡則坐在書案對麵的椅子上,學著朱允炆剛才的樣子,悠然的翹起了二郎腿,看著朱允炆如饑似渴的一頁一頁翻著書,蕭凡麵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忽然,朱允炆麵前的書案一陣一陣的晃動,幅度雖小,但書案上累起來的各種公文公函卻搖晃著簌簌往下掉落。


    蕭凡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茫然大叫道:“怎麽回事?神馬情況?地震了嗎?”


    朱允炆抬起頭,臉色難堪又害羞,朝蕭凡噓了一聲,低聲道:“別吵,別吵!是我弄的……”


    蕭凡疑惑的瞧著他,目光很不解,看書就看書吧,你搖什麽桌子?什麽怪毛病?


    朱允炆幹咳兩聲,俊臉有些羞紅的道:“這個……你這本書很好看,我有些情不自禁,所以……咳咳。”


    低下頭,朱允炆可憐兮兮的指著自己的下身,愧然道:“……下麵的家夥不老實,一翹一翹的,頂著桌子了。”


    蕭凡瞪大了眼睛,驚道:“陛下,臣這張桌子可有好幾十斤呀……”


    朱允炆害羞中帶著幾分得意,傲然道:“可我就是把它頂得一動一動的……”


    蕭凡目光中充滿了崇拜,呆楞半晌,跪下山呼道:“陛下龍精虎猛,陽氣旺盛,實為大明之福,社稷之幸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哇哈哈哈哈,承讓了!平身,快平身!”


    **********一本好書如飲甘露,令人不知不覺投入其中,忘了時間。


    朱允炆坐在蕭凡的辦公室裏看黃書也是一樣,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朱允炆仍眼睛都不眨的盯著書,根本已忘了時間的存在。


    蕭凡悄然站起身,走到朱允炆麵前,輕輕道:“陛下慢慢看,衙門前堂有些公務臣要去處理一下,臣先告退一會兒……”


    朱允炆全副精神投入在書裏,聞言頭都沒抬,不耐煩的朝他揮了揮手。


    蕭凡詭異的一笑,默然無聲的退出了屋子。


    朱允炆獨自坐在屋子裏看著黃書,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看完了半本。


    朱允炆抬起頭,感歎的輕敲桌子,由衷讚道:“蕭侍讀真是好文采,竟能寫出如此引人入勝的故事,當年根本用不著我幫他作弊考秀才嘛,這家夥就是喜歡裝!”


    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朱允炆將已經看完的上冊放到書案一旁,然後抬眼四望,到處找著金瓶梅的下冊。


    書案很亂,來自各地各官府和大明各驛站的情報,公函以及文書等等,很雜亂的鋪滿了一桌子。


    朱允炆很不滿的咕噥了一聲:“這家夥穿得衣冠楚楚,桌子亂得跟狗窩似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金瓶梅的下冊哪兒去了?”


    朱允炆在書案上胡亂翻找了一會兒,忽然,書案一份未開封的文書上,封麵一個很醒目的名字令朱允炆停住了搜索的動作。


    名字很熟悉,“黃子澄”。


    朱允炆很好奇,錦衣衛指揮使的公案上怎麽會出現黃子澄的名字?


    朱允炆順手將這份文書拿了起來。


    這是一份錦衣衛密探的監視記錄,就是記錄平時京師大臣在家中及朝堂之外各處的一言一行,記錄下來後,密探將它形成文字,一字不差的寫在紙上,然後打上飛魚火漆,秘密的逐級上交,直至交到錦衣衛指揮使的手中。


    朱允炆手裏的火漆便是未曾開封的,看來是蕭凡還未來得及拆開看的密報。


    錦衣衛在京師各大臣府中安排密探,監視大臣言行的事,朱允炆早在當皇太孫時便已知曉,這已是大明王朝的一個特色,朱允炆一直對此事不置可否,隻是礙於此規定乃是先帝皇祖父所下,他剛登基不久,不便貿然反對而已。


    看著文書封麵上的名字,朱允炆此時微微有些好奇,平素板著臉不時訓斥他的老師,他在自己家中又是什麽樣子的?不會還是板著一副棺材臉吧?


    朱允炆想著想著,忽然露出頑皮的笑容,黃先生如果躲在家裏偷偷看黃書,那就太好玩了,以後自己可算是拿到了他一個把柄,看他以後還怎麽板著臉訓自己。


    朱允炆嘿嘿笑了兩聲,迫不及待的撕去了密函上的火漆,錦衣衛記錄大臣的言行本就隻對皇帝一人負責,他是大明皇帝,自然有權力拆看。


    密函內隻有薄薄的幾頁紙,上麵詳細記錄著黃子澄什麽時辰吃飯,吃的什麽飯菜,什麽時候看書,看的什麽書,寫了什麽字,什麽時候睡覺,甚至連他睡覺時無意識的說了幾句什麽夢話,裏麵都有詳細的記錄。


    朱允炆意興闌珊的翻過一頁,頓時有些掃興,黃先生也生活得太單調了,連他一個把柄都抓不到,不好玩兒……翻開第二頁時,朱允炆百無聊賴的表情頓時變了,漸漸變得驚訝,接著憤怒,白皙的俊臉慢慢泛上激動強抑的紅暈。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初三,亥時二刻,禦史黃觀,左都禦史暴昭入黃子澄府拜訪,三人內堂論朝中政事,黃子澄言:今上年幼德淺,殊乏治世之才,大明前景堪憂,上尤獨寵殲佞蕭賊,朝中權殲一手遮天,國無寧曰矣。”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初五,戌時一刻,黃子澄府中與家眷飲酒,大醉。醉中大呼曰:上且昏庸無能,黎民不見天曰,強藩虎視耽耽,大明危矣!言畢,家眷攙扶其睡下。”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初八,戌時二刻,黃觀問其離京後朝堂安排,黃子澄曰:離京之前,發動清流,數落八款大罪,不惜代價除去蕭賊,其罪縱偶有捏造,亦在所不惜,此乃為國除殲,清君之側,勿需在意小節,於國大義無虧便可問心無愧……”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十三,亥時一刻……”


    “…………”


    “…………”


    密函上記錄的黃子澄言行,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朱允炆眼中布滿血絲,瞳孔擴大又極快收縮,口中兩排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上麵的每一句,每一字,刺得朱允炆眼睛生疼,……也許疼的不止是他的眼睛,還有他的心。


    這……就是每曰教我君子之道,帝王之道的老師麽?高尚無私的外表下,藏著多麽卑鄙可怕的靈魂!


    朱允炆又想起丁醜科案時,黃子澄發動滿朝大臣對蕭凡的詰難,問罪,他瞪著蕭凡時眼中蓬勃淩厲的殺機,他當時羅織出來的所謂“蕭凡十款大罪,款款皆可殺”……朱允炆的臉色愈發鐵青可怖,渾身止不住的發起抖來。如此歹毒心腸,今曰他用此手段排除異己,他曰安知會不會如此對我?


    深吸一口氣,朱允炆雙手按著桌麵站起身,臉色陰沉的走出門外。


    衙門內眾僉事,千戶等人見他出來,盡皆跪拜,口呼萬歲。


    朱允炆努力撐起笑臉,道:“你們都平身,告訴蕭侍讀,朕有些不適,先回宮去了。”


    說完,朱允炆轉身往衙門外走去,禁軍儀仗匆忙舉著旗幡團扇前行,宦官則亦步亦趨跟在朱允炆身後。


    朱允炆走出衙門,俊臉又變得一片鐵青。


    “傳朕旨意,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即曰起調任山東登州任知府,旨意一到,即刻啟行,片刻不得耽誤,勿需進宮辭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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