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九月末。


    沉寂了一個多月的平叛戰事在總兵官蕭凡的命令下又火熱起來,真定府三十萬大軍拔營北上,前鋒官平安領五萬兵馬先行,其餘的二十五萬人為中軍,任命盛庸為左翼都指揮,瞿能為右翼都指揮,蕭凡獨領中軍,耿炳文為後軍都督。


    三十萬大軍如猛虎出籠,黑壓壓的朝保定府逼過去。


    十天的行軍過後,前鋒官平安麾下五萬兵馬兵臨保定城下。


    燕軍前鋒官丘福奉朱棣之命領五萬人出城迎敵,雙方開始試探姓交鋒。


    十月初,雙方十萬大軍會戰於保定城下,還未開戰,雙方派出的斥候輕騎便已交上了手,數十人一隊的斥候在保定城外二十餘裏處不期而遇,接著開始小規模的衝鋒,廝殺,一番激烈交鋒,雙方斥候各有死傷,接著平安麾下的五萬前鋒趕到,由此正式拉開了保定攻防戰的序幕。


    五萬前鋒立足未穩,燕軍前鋒丘福率部殺出,北平幽燕之地產馬,所以燕軍前鋒多為騎兵,雖然數量不多,卻也給平安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前鋒平安離保定城尚有十裏地的時候,保定府城門突然打開,近萬人的騎兵隊伍結成錐型衝鋒陣勢,在丘福的帶領下,如風卷殘雲般殺出城來,平原上旌旗飄揚,燕軍的喊殺聲震九天,毫無預兆的衝鋒,在南軍剛剛到達,還未來得及擺開陣勢的時候,丘福的近萬騎兵已然殺到。


    南軍前鋒官平安微微有些慌亂,軍陣未穩便迎戰,這是軍中大忌,若前鋒戰事失利,必然影響整個戰局,平安擔不起這麽大的責任。


    “布防禦圓陣!盾牌,長槍上前!”匆忙中平安厲聲下令,此時,丘福的騎兵離南軍前鋒不足四裏,越來越近。


    轟隆的馬蹄聲中,南軍急忙擺好陣勢,事起倉促,圓型防禦陣擺得七零八落,稀稀鬆鬆,放眼望去皆是空門。


    平安是員虎將,虎將的意思是,打起仗來往往不要命,在冷兵器時代,不要命的將領通常能調動整個軍隊的戰力和士氣。


    見丘福的騎兵越來越近,平安眼珠頓時充血通紅,他把長長的馬刀朝地上一插,接著唰的一下撕開了身上的甲胄和內衫,露出古銅色的肌膚,精赤著上身,瞋目裂眥大喝道:“曰他親娘的!親兵侍衛,隨老子上!殺敵除賊,報效朝廷!”


    話音一落,平安身後近百名侍衛同時跨上了戰馬,抽刀出鞘,齊聲暴烈大喝道:“殺敵除賊,報效朝廷!”


    “駕!”


    平安一馬當先,身後緊隨著百名侍衛,如飛蛾撲火般朝丘福的一萬騎兵正麵迎擊上去。


    丘福領著萬人騎兵,飛馳中瞧見正麵迎來的百人騎隊,丘福不由微微一怔,待見到騎隊前方那一麵代表南軍前鋒官平安的將旗時,丘福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嘲諷般的笑容。


    區區百人騎隊竟敢正麵迎戰我一萬騎兵,這跟以卵擊石有什麽兩樣?平安,你太自大了,莫非你被最近南軍的頻頻勝利衝昏了頭腦?


    念頭閃過,丘福仍不敢大意,飛馳中舉刀大喝道:“前方便是南軍前鋒平安,眾將士加速衝鋒,給本將殲滅他們!得平安首級者,王爺賞黃金百兩!”


    燕軍騎兵一聽,頓時紅了眼珠,不停催打戰馬,揮舞著長長的馬刀,嗷嗷大叫著加速奔馳上去。


    雙方越來越近,燕軍前鋒如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在廣袤的平原上快速飄來,而平安的百人騎隊則像一葉小小扁舟,一往無前的快速接近燕軍。


    近了,百丈,五十丈,十丈……轟!


    雙方不可避免的碰撞在一起,發出巨大的金鐵敲擊。


    百人侍衛頓時被燕軍騎兵強大的衝擊撞飛了二十餘人,其餘數十人如同置身一個黑色的巨大漩渦,漲紅著眼睛拚命揮舞著馬刀左衝右撞,不停砍殺。


    敵我鏖戰中,精赤著上身的平安成了最顯眼的目標,他的項上人頭代表著黃金百兩,所有燕軍將士的馬刀都朝他招呼過來。


    平安這時也殺紅了眼,根本不顧自身安危,長長的馬刀使勁一揮,劃出一個半圓,身前的燕軍被橫劈下馬,慘叫著栽落地上。


    一名穿著黑色鐵甲的燕軍百戶大吼著一刀劈向平安的頭頂,雪白的刀光掠過,平安想也不想,舉刀使勁往上一架。


    鏘!


    平安握刀的手微微發麻,而燕軍百戶的刀卻被平安震脫了手,飛了出去。


    平安微微一楞,久聞燕軍乃百戰邊軍,恐怖的戰力連蒙古韃子都不敢輕捋其鋒,為何連刀都握不住?他們的力氣這麽小,怎麽掙得這百勝邊軍的威名?


    來不及多想,平安抽回刀,猛地一下捅出,狠狠刺進百戶的腹部,鮮血迸現,百戶慘叫著栽下馬去不停抽搐,眼見不活了。


    接下來,平安見到了有生以來最怪異的戰事,燕軍將士一個個喊殺聲叫得激昂壯烈,可他們的戰力卻非常的稀鬆平常,一刀一劍來往,隨便架刀一擋,他們手中的兵器便不由自主的被震脫手,然後睜著驚懼的眼睛,看著平安的侍衛們毫不留情的揮刀砍向他們的脖子。


    無數燕軍騎兵落馬,平安和他的侍衛們越打越驚奇。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無敵天下的燕軍怎麽跟紙糊的一般,一碰就倒,頭一次打仗打得這麽輕鬆,除了最開始雙方碰撞時被高速撞飛的二十餘名侍衛外,陷入鏖戰後平安這方廝殺便非常順手,基本沒什麽傷亡,這種感覺就像武林的超級高手麵對一群身體孱弱的平民一般,刀光所過之處如砍瓜切菜般,打起來沒有任何壓力。


    滿腔疑問的平安這時也顧不得細細思考,忙亂中暴聲大喝道:“傳令全軍進攻!快!有便宜撿!”


    布成圓陣防禦的南軍五萬前鋒看到前鋒官發出的將令,毫不猶豫的變陣,如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中,黑壓壓的南軍前鋒一齊湧了上來,奔跑中的傳令旗兵飛速搖晃令旗,隊伍飛快變形成回雁陣,一左一右兩隻大翅膀將近萬燕軍騎兵包抄在其中。


    平安振臂暴喝:“殺!”


    回雁陣左右兩端匯合,順利完成了包圍。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待到燕軍騎兵被殺得隻剩千餘人時,前鋒官丘福忍住心痛,恨恨大喝:“突圍速退!回城!”


    拚命廝殺下,丘福衝出了南軍包圍,保定城的吊橋匆忙放下,丘福回到城中時,麾下一萬騎兵活著出來的隻剩數百人,可以說是全軍覆沒。


    落敗的丘福跪在朱棣麵前嚎啕大哭,朱棣和道衍陰沉著臉,沉默不語。


    這次落敗,燕軍中所有高級將領都知道原因,隻是不敢對外宣揚罷了。


    全軍中毒的後果,在這次戰鬥中終於顯現出來,結果就是全軍覆沒,打仗本就是拚命的力氣活兒,沒了力氣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麵對凶猛的虎狼,怎麽拚命都是徒勞。


    保定城下,前鋒官平安一臉興奮,雖然他還不清楚燕軍為何如此熊包的原因,不過這對整個南軍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進攻保定的第一戰,平安所部殲敵近萬,所得戰馬,盔甲,兵器無數,憑著這一戰的勝利,將來勝利班師之時,天子論功行賞,平安晉爵一級不是難事。


    蕭凡所領的二十五萬中軍主力還沒到,平安瞧著遠處巍峨聳立的保定城牆,一股豪氣油然而生。


    “他娘的!打仗這麽容易,還等什麽主力,老子率五萬人把保定攻下來,功勞豈不是更大?”平安興奮的搓著手,喃喃自語。


    想到就做,當下平安扭過頭,大喝道:“來人,準備好攻城軍械,擂鼓攻城,給老子把保定打下來!”


    咚咚咚咚!


    震蕩人心的大鼓節奏急促的擂響,南軍五萬前鋒扛著攻城梯和飛雲爪,挾大勝餘威,喊殺震天的朝保定城牆湧去……************下午時分,蕭凡所領二十五萬大軍主力趕到保定城下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平安精赤著上身,親自站在大鼓前使勁擂擊,前鋒將士扛著梯子,奮不顧身的嗷叫著朝保定城發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長滿青苔的城牆下,一具具南軍或燕軍將士的屍體堆積如山,圍城的護城河裏,鮮紅的血水緩緩流淌,城下殘肢斷臂四處可見,破爛的旗幟,哀鳴的戰馬,卷刃丟棄的刀劍,還有冒著焦味隨風飄逝的硝煙……整個景象如同地獄般慘烈。


    前鋒軍中,平安再次擂響了戰鼓,咚咚咚震人心神,將士們殺紅了眼,抄起刀劍嗷叫著衝向城牆。


    見到這一幕,蕭凡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五萬人進攻守軍十萬的堅固城池……平安吃錯藥了?”


    眾所周知,攻城的傷亡比守城的更大,而且大上數倍,所以兵法上才有“十則圍之”的說法,城牆工事在很大程度上能避免守軍將士的傷亡,相反,攻城的一方除了手中的兵器,根本沒有別的掩護,傷亡數倍於守軍也是情理之中。


    平安領著區區五萬人居然敢攻十萬守軍的保定城,這家夥腦子有病嗎?


    說話間,光著上身,滿身血跡的平安飛快跑到了中軍帥旗下,向蕭凡抱拳行禮。


    “平安將軍,你這是……”蕭凡古怪的盯著他。


    平安非常海派的將胸脯拍得啪啪響:“將有必死之誌,兵方用命拚殺。”


    “可你光著膀子……”


    “涼快,舒坦,殺敵方便!”


    “你還是趕緊把衣服穿好吧,若讓保定城裏那個好男風的花和尚見到你這一身腱子肉,必然垂涎你的美色,千方百計把你弄到他**去……”


    平安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道:“蕭大人,今兒末將打了一場大勝仗,城外與丘福激戰,末將麾下前鋒將士共殲敵萬餘,四輪攻城殲敵數千,他奶奶的!今曰不知道是不是燕逆衝撞了太歲,他手下那些熊兵中了邪,一個個跟紙糊似的,咱們一刀劈下去,他們擋都擋不住,隨隨便便就殺了一萬多,這仗打得爽快!”


    蕭凡聞言一楞,接著意味深長的扭頭瞧了曹毅一眼,二人飛快交換了眼神,一齊露出神秘的微笑。


    難怪平安有這個底氣,以區區五萬人竟敢攻保定城,原來蕭凡早早布下的殺招發威了,燕軍將士體力虛弱,多半是王貴的毒大米發揮了效力。


    要說這一戰功勞最大的,當數北平殲商王貴,這家夥創下了一個記錄,曆史上範圍最大的投毒事件的凶手,受害人多達十幾萬,別人在大米裏麵摻白粉,這家夥在白粉裏麵摻大米,燕軍將士興高采烈嗑了一年多的藥,焉能不中毒?


    這年頭如果有搖頭丸就好了,可以想象一下,十萬燕軍高舉著刀劍,聽著節奏感強烈的軍鼓咚咚擂響,十萬個瘋子抄著刀劍一邊胡亂揮舞,一邊瘋狂搖頭,那景象,嘖嘖……蕭凡嘿嘿笑了,扭頭問曹毅:“王貴撤出北平了嗎?”


    曹毅麵色有些古怪:“撤出來了,錦衣衛昨晚把他護送到了咱們的大營裏……”


    “昨晚就到了?”蕭凡一楞:“那他昨晚為何沒來見我?”


    曹毅麵孔抽搐了一下,道:“因為王貴他……受傷了。”


    “被燕軍追殺?”


    “不是,王貴到達咱們大營之前一直活蹦亂跳的,……他是進了咱們大營後才受的傷。”


    蕭凡皺眉道:“誰傷了他?”


    “……你師父,太虛老神仙。”曹毅似乎忍著笑。


    “那老家夥也嗑藥了?發什麽神經,好端端的幹嘛打王貴?”


    “為了躲避燕軍追殺,王貴撤出北平時把自己的頭發剃光了,喬裝成和尚,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北平,直到安全進了咱們大營後,王貴也許高興得過了頭,於是高宣了一聲‘阿彌陀佛’,結果正好被你師父聽到了,你懂的,老神仙特別討厭和尚,所以,王貴悲劇了……”


    蕭凡呆住了。


    道士打和尚,按太虛的話說,天經地義,王貴這是自找的……“打成什麽樣了?”


    “肋骨斷了兩根,腦袋腫成了豬頭,右手骨折,還換了兩條褲子,據說當時連屎都打出來了……”


    蕭凡:“…………”


    “這會兒王貴還躺在營裏哭呢,哭了一整晚了……”


    蕭凡一臉苦澀道:“告訴王貴,好好養傷,我……唉!我待會兒幫他報仇,把太虛塞進炮筒裏,射到保定的城牆上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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