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一聲欣喜的驚呼。


    漢威身心疲憊邁進家門,侄兒小亮就撲來他的懷裏。


    近來陰雲不散、電閃雷鳴的日子中,見到小亮兒卻是給了漢威淒楚中一絲慰籍。


    小亮兒瘦小的模樣,清秀的眉眼長得一如過世的大嫂嫻如,文文弱弱。


    亮兒親切而略含羞澀的眼眨眨的癡望小叔漢威,久別重逢的思念中還潛藏著一絲不安,仿佛見到小叔才令他在楊家尋到一方安然立足的休憩之地。


    “你什麽時候到的?”漢威仔細端詳著同自己一道長大的小自己四歲的侄兒小亮,所有的悵然煩惱都因為亮兒的到來而煙消雲散。


    “是胡伯伯派飛機去接亮兒過來的。”小亮開心的形容著飛上藍天的激動,反令漢威剛剛平靜的心又為那場藍天之夢而失落。


    打理心情,漢威恢複了往日的調皮好動,拉了亮兒就要往樓上跑,卻被胡伯止住:“小爺,輕些,大爺在書房會客。”


    漢威探探舌頭,心想大哥不是被何莉莉叫走了嗎?聽說西京還有位古板討厭的監察會大員要提審他,被大哥一口拒絕。來龍城地麵上撒野,且輪不到他們呢。


    “胡少帥和毛三爺來了。”胡伯輕聲的指指樓上。


    “小爺~乖兒~”羅嫂在一邊低聲喚到。


    漢威喜不自勝的迎上去,毛刺刺的頭貼到羅嫂的肩頭,委屈的喊了聲:“四兒姐姐~”,眼淚卻洶湧而出。


    羅嫂名喚四兒,是大嫂嫻如的陪嫁丫鬟,來到楊家對大嫂衷心不二,小亮兒一直是她精心嗬護。亮兒被驅逐去了泉州外公家,羅嫂就隨了去,漢威反時常掛念那個小時候舌尖嘴厲同他這個頑童鬥嘴的大姐姐。


    “小爺,你手腕上這是~”羅嫂忽然拉了漢威冰涼的手,仔細端詳漢威腕子上一串光澤圓潤的菩提珠,欲言又止。


    “這是大哥送漢威的生辰禮物。”漢威得意的微抬下頜,嘴角一抿,勾出優雅弧度,得意洋洋的樣子絲毫沒了這兩日的頹廢。


    就在今天清晨,大哥漢辰將他推到祠堂父親牌位前磕了個頭,摸著他的頭,望了眼父親的遺像,似乎是對父親說,他撫養的小弟弟又長大一歲了。


    為他準備的早餐是一碗香噴噴的雞湯長壽麵,薛媽媽是北平人,所以總喜歡在泛著金黃色點點油星的雞湯上灑些油綠的蔥花。漢威知道大哥最喜歡吃雞湯麵,或許因為這個,大哥料定他這個弟弟也該同他有共同的口味吧。


    可能是這兩天急火攻心,也可能是被劫難後大哥和善的態度感動,漢威吃得連麵湯都不剩,就差如隻小狗一樣舔麵碗了。


    討巧的模樣惹得大哥笑了捏捏他潤澤的臉頰,將這串烏亮圓滿的菩提子戴在他腕子上,囑咐他說菩提子是保平安的。


    這似乎是大哥頭一次送他生辰禮物,往年都是他恪守為人子弟的規矩,生辰當日的清晨去大哥的房裏請安聆聽訓示。而今天大哥對他這個闖禍的頭子各外開恩。


    胡伯歎息一聲,拉過漢威的手仔細端詳了那串菩提子,喃喃說:“大爺貌似強硬,冷若玄鐵般,其實心裏燃著一團火。”


    “小叔,讓亮兒也看看。”,亮兒小心翼翼的捏著漢威腕上的菩提串。


    “亮兒,還不上樓去讀書。”玉凝姐出現在樓梯口,居高臨下的俯視令漢威忽然覺得一種發自心底的反感。


    雖然玉凝姐姐對他還好,但對亮兒總如仇敵一般。


    “是,母親。”亮兒怯怯的應了句,斂住了一臉歡顏,愉快的空氣變得凝滯。


    “小弟,你大哥吩咐你去書房說話。”玉凝說了句撐著笨重的身子轉身緩緩走去,漢威大跨步的衝上樓梯,胡伯在身後低聲的勸阻:“小爺~”


    漢威的步子已經在書房前的樓廊收住,撣撣長衫,整整袖子,調整出一臉從容淡雅的笑,規矩的報門而入。


    “你膽子夠大呀!”胡子卿沉下臉喝了一句,漢威心頭一驚,慌得偷眼看看胡大哥,又用餘光探查大哥漢辰的表情。


    胡子卿忍不住笑了出來,依然是一副瀟灑俊逸的名公子派頭,拍拍身邊的沙發笑笑的吩咐漢威:“過來坐,不必多禮。好小子,有膽色,都敢去買飛機了。你胡大哥像你這麽大時,也是敢糾纏了先大帥討一架飛機當生辰禮物,你猜先大帥怎麽說?”


    漢辰似乎對胡子卿這些少年時韻事了如指掌,搖了頭笑而不言。


    胡子卿學了父親當年的樣子惟妙惟肖的說:“我爹說了,你小子,要什麽不好要那鐵鳥做什麽?趕明兒爹拿紙給你糊個風箏,咱們放上天去把那鐵鳥給刮下來。”


    濃濃的東北口音夾雜風趣的言辭,漢威笑得忘記了規矩,貼到胡大哥身邊。


    胡大哥這才安慰他說:“好小弟,你胡大哥小時候,就跟先大帥說,‘你留給我的那點錢我不稀罕,我以後自個兒掙得比你還要多!’,來,拿出點誌氣,不就是是那幾百萬嗎,威兒將來一定掙出來。”


    望著胡大哥肯定的神色,和向他伸出的手掌,漢威忍了感激的淚緊緊握住胡大哥的手。


    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漢威,這是胡子卿送漢威的生辰禮物。


    “人說胡少帥有女人緣,就這份事事周到的心,任是哪個美人也被迷得心動。”何莉莉酸酸的話語,胡子卿如嗔怪小妹妹般責備:“你和威兒小弟吃得什麽醋?”


    “對呀,就是吃醋你也去和你的楊司令吃醋呀,西京中央上下誰個不知道胡、楊二帥從來穿一條褲腿都嫌肥。你看看,這龍城才一出事,小胡扔下東北的一大攤子家業是飛了西京又飛龍城。”


    謠言漫天,僅僅半天時間,省廳和楊公館門口已經圍滿了不明真相的請願抗議的學生和市民,條幅標語如海洋一般浮現。漢威都不曾想到他善心之舉惹出這滔天大禍。


    “陰謀,赤裸裸的陰謀,這簡直是太陰險了!”毛興邦摩拳擦掌在房裏不停的踱步謾罵。


    停了停試探問:“明瀚,總座的意思也不過是為了查明真相,保護漢威小弟。你想想,東北萬寶山事件一波不平,龍城貪汙募捐款一案又起,這西京政府壓力該有多大。任是這樣,老頭子並沒有下令拘審漢威小弟,不過是讓監察委員會來過問此事。馮暮老那個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坐鎮的監察會,不過就是無事生非也要去找事查查,不查出點事,他那監察委員會還有什麽用呀?這些開國元老,不要得罪,老頭子見了他都要畢恭畢敬,事如長輩。明瀚~”


    原來毛興邦是懇求大哥把他這個罪魁禍首交由西京派來的監察團去盤審,好向何總理交差。


    一切都僵持在這裏,毛興邦小心掀起窗幔縫隙,指了示威的民眾對漢辰說:“你看看,你看看,不要激起民變。雖然事情發生在龍城,可西京那邊的壓力也是同樣的。”


    漢辰輕屑的笑帶了幾分嘲諷,上下打量著一頭大汗的毛興邦說:“不過一天的時間,學生和民眾的消息竟然比政府官員要靈通,就是這些橫幅標語也要準備些時日吧。”


    “孝彥從西京過來,夥計你不用擔心。老頭子知道了你的一片苦心,為了擒那特工竟然忍痛放走了那打頭的兩個騙子,白白損失了楊家巨額資產。”


    漢威詫異的望向大哥,難道大哥事先察覺了他在玩火*,大哥明知道這幾個人是騙子而縱了他們逃走。難道就是為了個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一個教訓,寧可犧牲這一筆並不屬於大哥的巨額資產。


    大哥根本不去理會他,隻是說:“應該的,那種時刻,取舍之間隻能看大義。再說,本來設下的天羅地網,漢辰做夢沒想到小弟膽大包天去偷刻菜薯印章,還給三叔公下藥。若不是他自己膽大妄為,怕這巨款也難得如此被敵人得手。”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毛興邦開始為他先前絕情的話語打著圓場說。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漢威的心如被拋向九霄雲外,又迅然滑落,剛準備了被摔得支離破碎,又忽然被騰空擲出。就這樣在天上起落不定。


    胡子卿委托私交頗深的‘國舅爺’蘇外長去國外相關機構交涉徹查,才引出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本就是一場預計好的陰謀。威廉律師幾日前出了車禍,他的事務都交由他的學生代辦,偏是碰巧上了這樁事;美方代表不是個簡單的軍火中間商,是有很強黑社會背景,並非等閑之輩。他們利用了銀行的漏洞,精心策劃好了各個環節,就連接收方的賬戶都同楊大帥當年委托的銀行開在一處,不過是筆簡單的同行轉賬。更令漢威驚訝的是,竟然威廉先生委托的代理楊大帥遺產一事的國內律師行是玉凝姐姐的弟弟倪爾傑推薦的,還是三叔公力保的,資質證明十分可靠,威廉先生才選定了這家。


    一切都是預謀良久的黑幕,而他卻傻傻的落入了圈套。


    胡子卿摸摸漢威毛刺刺的頭,仿佛這個頭吸引了所有人都愛摸上兩把。


    “威兒小弟不用自責,你當買飛機是買菜薯過家家呢?掏錢就買。那是要經過西京多少部門去審批,需要~”


    “可這些資料他們都有,他們說是能代辦的~”漢威滿腹委屈,五百萬呀,兒戲一般就這麽無聲的打水漂了。


    “異常必有妖,這麽容易就把錢款轉走定然是大有名堂。”漢辰說。


    “可接下來怎麽辦?馮暮老氣勢洶洶的要擒拿小弟問話,我們總要有個交代。間諜的事,該說不該說,這麽複雜如何對民眾講的清楚?”毛興邦話音未落,胡子卿得意的眉頭一挑說:“快刀斬亂麻!解釋,不必解釋,越複雜越出枝節,越簡單越好!”


    說罷一把扯開低垂的窗幔指了遠處圍牆外示威的學生民眾說:“明天,孝彥讓這些人自己撤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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