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振飛驚愕的上下打量著這對兒老夫妻,一口的山東口音,老態龍鍾的樣子絲毫沒有小豔生的靈秀氣。


    接過他們遞來的那張關書,又取出自己收藏的關書,兩張關書確實無誤。但魏振飛心裏明鏡般記得,當年小豔生沒有親人,同羅師父轉交小豔生的關書時,羅師父曾提過,小豔生的關書是孩子自己收藏著呢。


    魏振飛抬眼看了兒子魏雲寒,心想定然是豔生同魏雲寒的矛盾漸深,或是魏雲寒逼迫得師弟過急,惹得豔生出師就要急了逃走。


    魏振飛摸摸光頭笑了說:“好說,好說。你們要是樂得帶了豔生這孩子走,也好。不過他同德新社是簽了契約的,要唱滿今年的戲。”


    豔生的嬸嬸扯扯叔叔的衣袖,然後陪了笑屈膝說:“魏師父一直提攜這孩子,我們知道。若是就此帶了豔生這孩子走,我們也會把違約的銀子退回來。”


    看來這夫婦是鐵定了心了。


    魏老板抿了口茶,手指敲了桌麵,沉吟片刻說:“他可以搬出去同你們住,這兩個月的戲都排滿了,不好變了。再者這孩子畢竟要搭班唱戲,他不是在爭那‘八大武生’嗎?才讓他唱過幾場壓軸戲,剛學了挑大梁,換個小戲班沒名氣,誤了孩子;換個大戲班哪裏就容易唱大軸戲了?”


    豔生的嬸子又牽牽男人的衣袖,說了句:“容我們回去商量。”


    聽說豔生要走,德新社上下沸騰。


    有人罵豔生沒良心,多少師兄師叔都是出了師還留在戲班裏,對德新社有感情;也有人為豔生高興,說是總可以自己飛了。


    豔生匆匆收拾了行李,潘軍長派來的轎車已經在外麵等著。


    魏雲寒在屋裏堵了豔生問:“還在生師兄的氣?”


    豔生抬眼看了魏雲寒,露出一口碎米白牙笑吟吟的說:“二師哥說哪裏的話了,師哥和師父對豔生恩同再造,隻是叔叔嬸嬸年歲大了膝下無兒,要人照應。再者,潘軍長幫忙給叔叔和嬸嬸在潘家找了差事,我正好去陪了叔叔嬸嬸盡盡孝心。”


    “豔生,這些年你都是二師兄帶大的,從你那麽小,師兄就看了你長大。師兄會什麽,就教你什麽,師兄如何約束自己,就如何約束你。今天師兄打你,也不過是想戒你。豔生,出去住可以,不要耽誤練功。我們這行,片刻耽誤不得,你能騙戲,戲卻不能騙人,若是偷點懶,台上都瞞不過觀眾的眼,明白嗎?”


    豔生看了師兄,點點頭。給師兄深深鞠了一躬又去同屋拜了師父離開。


    豔生來到潘軍長府裏,賀媽帶了豔生來到一間朝陽的客房。


    推開窗,一牆的爬山虎和綠藤,間或著紫色粉色的喇叭花。窗台上擺了幾盆茉莉,香氣撲鼻。


    屋內是淡黃色的色調,沙發是橘紅色。


    賀媽吩咐說:“小淩老板,軍長安排您在這間房,隔壁就是司令的臥室。”


    又帶豔生看過了盥洗室和衣櫃等設施,說了句:“有吩咐您就叫我。”


    帶上門出去。


    豔生當然知道那“叔叔”、“嬸嬸”都是潘軍長臨時為他安排的,潘軍長早就勸他搬出來住,但他都沒肯答應。豔生很清楚,他要唱紅,要當台柱子,去唱大軸戲的功底是有了,隻是德新社裏有二師兄這當紅的武生,不會容他這個機會。這就是命,當年要不是大師兄做錯事被師父一頓板子打傷,上台失足摔斷了腿,能有十四歲的二師兄唱大軸戲一炮打紅的機會?如今他都快十六歲了,比二師兄唱大軸戲的年齡都大,可若不是這回他爭比“八大武生”,怕師兄還不會安排他唱壓軸戲。好不容易讓他唱過幾場《夜奔》、《三岔口》,師兄魏雲寒還總罵他眼睛放的不是地兒,唱腔的水音太重。總之二師兄不會說他半個好字,就連師父也偏袒了二師兄說話。


    “豔~~生~~,你可是掙脫牢籠了?”潘軍長長開手臂大笑了進來。


    豔生忙扮出笑臉迎了過去。


    “幹爹,您回來了?”豔生露出嬌美的笑靨。


    潘軍長坐在沙發上,拉了豔生坐在他腿上,心疼的問:“聽說那個魏雲寒又打你了?來,幹爹給看看~”


    豔生忙扭捏的推脫說:“不妨事,都好了。”


    “哎,怎麽能沒事呢?要不是看了那魏雲寒是他小胡養的‘寵兒’,我早就剁了他了!看他那雙桃花眼,長得就滴溜溜的勾魂。一個戲子還真拿自己當什麽‘爺’了!我啐!”


    潘軍長罵著,抱了半推半就的小豔生去了床上。


    小轎車停在中和戲園子門口,小豔生穿了件府綢暗花白色長衫下了車。


    立刻有記者圍了過來,豔生笑了一一的應付。


    又有闊太太圍在後台送花,血一般的櫻唇在豔生臉頰上親吻。


    豔生得意的進了後台上戲,他日後隻有唱戲的時候能見到師父師兄,再也不會天天擔驚受怕留神為了練功板子上身。隻要他不誤了戲,不在台上出紕漏,沒人能再欺辱他。


    他恨二師兄,他知道二師兄在有意排擠他。二師兄估計是怕自己頂掉他。這也難怪,德新社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戲班子,多少角兒巴結著想搭班兒唱戲都沒機會,更別說唱壓軸大軸重戲了。而他,如果不是德新社出來的弟子,如果不是魏振飛老爺子的徒弟,如果不是這德新社唱過大軸戲的“角兒”,這“八大武生”的遴選,怎麽可能讓他熬進了前十二呢?如今正是緊咬關頭,他當然不能出紕漏。


    但是潘軍長也難纏,若不是為了躲避二師兄的“虎口”,他何以去自投羅網進潘軍長的“狼窩”?潘軍長當然不會白幫他,這就是他為什麽推辭了很多次不肯去潘軍長家。但是潘軍長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要指望潘軍長捧他,所以隻有屈從的去交換些東西,盡管他不願意。


    今天是他唱《小商河》,一身銀白色的大靠和天藍色嶄新的紫金冠,裏外一身新都是潘軍長前些時候特地為他置辦的,聽說花了兩千塊。這戲多少要靠扮相,二師兄魏雲寒若不是生的俊美,怕也不易走紅。豔生對自己的嬌美是很自信,雖然他知道自己演小生乏了二師兄的一點陽剛氣。


    舞台上燈光燦亮,台下黑壓壓的戲迷觀眾,豔生看了就心裏興奮。鑼鼓聲起,豔生演的楊再興登台亮相就是一個碰頭彩,邊唱邊舞一陣,發現台邊二師兄魏雲寒正為他把場。


    檢場的上來換布景時,豔生去跟包的那裏飲場,二師兄鼓勵的說了句:“豔生,今天這出唱得不錯,再加把勁兒!”


    戲結束時,豔生回後台卸妝,潘軍長已經在後台等他,看了鏡子裏的豔生說:“今天想吃涮羊肉,還是想去吃官府菜?”


    身邊的小師弟們羨慕的望著豔生,饞得口水直咽。


    魏老板笑了問:“潘軍長,聽說您最近又高升了?”


    “呸!我那也叫高升,那還不是空給了個軍長的虛名,這兵力絲毫不給補。說是一個軍,也就和一個師的兵力差不多。”


    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身邊一位年輕些的將軍說:“老潘,想好了沒有吃什麽?今晚我請了。”


    魏老板搭訕了問一句:“這位是~~”


    “看你這二五眼,這位,這是胡子卿司令的本家哥哥,胡孝誠旅長,不認識?”


    魏老板搪塞著寒暄幾句,看了這些人離開,琴師老馬嘀咕說:“這主兒,胡孝誠,聽說可也是個吃喝玩樂無所不精的主兒。不是胡子卿大病不起嗎?他這個堂兄近來上竄下跳得厲害,保不住東三省就是他日後的江山呢。”


    正在說著,一位副官模樣的人跑進來直對了魏雲寒過去,立正敬個禮說:“小魏老板,我們司令請您明天中午去吃飯。”


    魏雲寒停下手中正在解的勒頭問:“你們胡司令不是還住在協和醫院呢嗎?”(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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