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夏瑞熙不是不希望歐青謹能陪在她的身邊,也不是不想喊他的名字,也不是不痛不累,她隻是覺得不管是哭還是喊,都於事無補,不管西京城裏生了什麽不幸,她都還是要帶著孩子繼續生活下去的。


    哺乳,大人很笨,初生的嬰兒也很笨。


    夏瑞熙汗流浹背地換了若幹個姿勢之後,勉強把“糧食”的出口處送進了孩子的嘴裏。


    孩子還不怎麽會吸奶,隨便吸了兩口又睡著了。夏瑞熙知道她的“糧倉”裏現在還沒有“糧食”,但還是要給孩子吸,必須這樣才能刺激分泌乳汁。她記得,原來她同事生孩子的時候,醫生就是這樣交待的。而且初乳很重要,裏麵含有不少的抗體,能幫助孩子增加抵抗力。


    夏瑞熙很害怕自己沒有奶,條件不好,沒有奶媽,也沒有什麽可以替代的奶粉之類的東西,甚至連牛奶,羊奶也找不到,如果不想法子把“糧倉”裏的奶催出來,孩子就隻有吃米湯了。雖然這樣養大的孩子也不少,可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沒奶吃。


    缺醫少藥的年代,不能注射疫苗的年代,她想不出除了讓孩子盡量多的吸收一些母乳裏的營養和抗體以外還有其他的什麽好辦法,能讓他身體更壯實一些。


    看著這個隻顧睡覺的小迷糊,夏瑞熙不死心地又彈了一下他的上耳廓(這是喚醒嬰兒的好法子,大家記得哦,也許將來有一天能用上,嘎嘎)。孩子立刻疼得醒了過來,皺著紅的小眉頭,迷茫地睜開半隻眼睛,趁著他癟嘴,夏瑞熙趕緊把另外一隻“糧倉”塞進他嘴裏,想哄著他趕緊地吸兩口,不管有沒有,多少刺激一下吧。


    這個孩子太安靜了,幾乎不怎麽哭鬧。小嘴還癟著,一碰觸到母體,他就安靜了。他這次多吸了幾下,但因為沒什麽可吸的,隻吸了幾下,他興趣缺缺地放棄了,又閉上眼繼續睡。


    夏瑞熙無奈,隻得放棄,尋思著讓王周氏把她早準備好一副催奶藥熬來吃了,再弄點催奶的藥膳來吃。她恨不得立刻就有乳汁分泌出來喂飽孩子。


    雖然是順產,但消耗的體力著實不小,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身上剛換的幹淨衣服又被虛汗給浸濕了。頭也是潮的,黏糊糊地讓人難受。夏瑞熙其實最希望的就是能痛痛快快地衝個熱水澡,可惜,是奢望,不要說條件不允許,王周氏也斷然不會同意。


    夏瑞熙無奈地瞅了瞅那條比頭絲兒寬不了多少的窗縫,從床頭拿了一塊幹淨的布巾擦了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找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躺下來。低著頭仔細瞧瞧這個孩子到底是個啥樣子的,像她還是像歐青謹。


    因為經過了產道的擠壓,孩子並不是很好看。頭有點扁,但願以後會長圓,大體能看出臉部的輪廓還是像歐青謹,鼻子很挺,嘴巴像她,不大,有點肉肉的。眉毛頭都不是很好,又黃又茸的貼在頭皮上,眼睫毛一點都不隨他爹那樣又長又翹,稀拉拉的幾小根貼著眼瞼,數都數得清。耳朵和臉頰上的胎毛倒是又黑又長,可惜長錯了地方。手腳有點偏大,將來應該是個高個子才對。


    夏瑞熙有些沮喪地歎了口氣,早知道孩子的毛會這樣差,那個時候她就應該多吃點核桃的,管他有效無效,責任盡到。也不知道歐青謹見著了這個小東西,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她想著就有些難過起來,他到底怎樣了?


    門“吱呀”一聲輕響,王周氏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和幾隻新煎的荷包蛋進來,笑道:“少奶奶,起來吃點東西。”


    夏瑞熙一瞧,雞湯上厚厚一層油,心裏就有些怵,轉而去瞧那荷包蛋,媽媽呀,什麽東東,荷包蛋用油煎過了的,又用濃濃的紅糖水來煮,黏稠的紅糖汁子上閃著油光,想想吃下去都膩得死人。


    王周氏見她不吭氣,以為她嫌不好,為難地說:“這裏不比家裏,條件不太好,隻有這個,雞還是四少早就讓捉來養著的,雞蛋很新鮮,是這些天才下的。您忍著吃點,要吃點才能養好身子。”


    夏瑞熙知道王周氏誤會了,笑道:“挺好的,我隻是覺得太油膩了。對了,要什麽時候才能會有奶?先喂寶寶喝點水吧?”剛出生的嬰兒,必須喂好才行,就算是沒有奶,也得多喂水,否則會脫水的。


    王周氏聽說他不是嫌東西不好,歡喜起來:“不油膩,一點都不油膩,油湯才下奶呢。您要是嫌雞湯上的油多了,我去撇掉些。先吃雞蛋吧,您別瞧著不好看,但這個雞蛋卻是最養人的。您別急,明天應該就會有奶了。”


    夏瑞熙忍著吃了兩個荷包蛋,王周氏重新弄的雞湯也來了。她把孩子抱過去喂水,和夏瑞熙說:“崖上的鄔嬸子家的兒媳有奶娃娃,我已經讓花老虎去要奶了,來先應應急吧。”


    王周氏嘴裏說的這個鄔嬸子,是這裏的老住戶,兩口子帶著兩個兒子過活,據說在山坡上有幾畝薄地,農忙時就種地,農閑時就去山裏尋些山珍,打打獵。


    那日鄔嬸子曾帶著她小兒子送過一隻獾來。夏瑞熙在窗子裏瞟過一眼,鄔嬸子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那個小兒子才十多歲,娘倆都穿著灰色的粗麻布衣服,自家打的草鞋,手腳粗大,皮膚黝黑,眼睛炯炯有神,嗓門也頗大。當時王周氏給了他們一些米答謝他們,那個小兒子歡喜得跟什麽似的,連連說可以留給他侄子吃。


    夏瑞熙沒見過鄔嬸子那兒媳婦,也不知道健康不健康?要孩子去吃一個陌生人的奶,她是有些不放心的。不是嫌棄,而是擔心會有什麽肝病之類的,那時候就後悔都來不及。


    她本想讓王周氏別去要奶了,但看見王周氏興奮熱心的模樣,那話怎麽都說不出來。算了吧,既然已經去要了,便要了,拿回來,她另外找個借口不喂就是了。


    “王嫂子,路遠,天又要黑了,花老虎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能要回多少奶。不如還是先熬些迷湯等著,多個準備的好。你看如何?”


    王周氏笑著應道:“少奶奶想得周到,我已經準備著了。”她是待過孩子的人,人也是極能幹的,該做什麽,她心裏有數。有她這個有經驗的人在身邊,夏瑞熙還是能省不少力的。


    夏瑞熙拉了她的手,把自己昨天才準備好的一個紅包塞進她手裏:“王嫂子,這些日子,多虧你了。按我們這的風俗,接生的必須有紅包的。出門在外,不方便,意思意思。”


    王周氏漲紅了臉:“我不要。少奶奶,我這是……”她是知恩圖報,不圖什麽。


    夏瑞熙笑著說:“是真心的想幫忙是不是?我也是真心的,圖個吉利,你就別推辭了。”


    王周氏聽她說是圖吉利,也就沒有再推辭,把紅包往袖子裏一塞,笑道:“那謝過四少奶奶了。小少爺吃奶的事情,本來四少先就讓弄了隻母山羊來養著擠奶的,可是你來之前,牽去放時竟然給狼叼去了,正想重新弄一隻,您就來了,人不好出去就沒尋到合適的。”


    夏瑞熙眼皮一跳:“狼?小黃屎呢?你快讓他進來吧。”她來了些日子了,夜裏怎麽都沒聽見狼叫的?有狼,他們怎麽還敢放任小黃屎到處亂走?


    王周氏一瞧就知道她被嚇著了,笑道:“您別怕呀。狼不會來這裏,現在是秋天,山裏兔肥雞壯的,它們有吃的。再說了,前些日子羊丟了後,花老虎還約了鄔嬸子一家,打死了好幾隻來這一帶亂竄的狼,把皮剝了,順風晾著,它們再不敢來的。等過幾日,鄔嬸子家的大狗大黑下的小狗一出窩,我就讓花老虎去抱兩隻來養著,狼就更不敢來了。”


    夏瑞熙勉強咧著嘴角笑了笑:“那個時侯,你一個人帶著小黃屎在這裏住,就不害怕嗎?你家以前不是住在山裏的吧?”


    王周氏撇撇嘴:“不怕。我娘家住在山腳下,狼,我也是見過的。它到底是怕人的,除非餓極了,否則一般不敢來人家戶搗亂。我隻要看好孩子,夜裏把門窗關好就行,我還有一把大砍刀。再說了,那畜生真要敢來,我就砍死它。”


    夏瑞熙就有些羞愧,換了個話題:“等會兒把我包袱裏的那包藥熬給我喝吧,是催奶的。我就怕沒有奶,要是沒有奶,可怎麽辦才好?”


    王周氏憐惜地看著夏瑞熙,雖然剛生完孩子,身體比她剛見著的那時候要豐滿了些,可是那胸,那身體,還是比不上她見著的其他產婦那樣豐潤。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有奶媽,就沒見少奶奶們自己奶孩子的。但夏瑞熙明顯是得靠自己奶孩子了,嬌滴滴的人兒,還難為她沒有抱怨過一句。


    王周氏就安慰她:“少奶奶也別擔心,您雖然是瘦了點兒,但也不見得奶就不好。有種人,就像您這樣的,身體很瘦,可是奶卻很好,一個孩子都吃不完,還能把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我瞧著您大概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心裏卻想著,要是真的沒奶或是奶不夠吃,還真挺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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