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歐二老爺說,歐信風既然不屑於吃歐青謹弄回來的飯食和衣服,便命人剝了他的棉衣,不準吃飯。又因他在門口大鬧,丟了歐家的體麵,就打了二十鞭,讓他在祠堂裏罰跪,直到他想通什麽是真正的大孝義,什麽是知恩感恩,什麽是知禮守禮才算數。


    童姨娘一聽就急哭了,歐信風是個倔脾氣,不會輕易認錯的。這樣冷的天氣,剝了棉衣,不準吃飯,身上又有鞭傷,就算凍不死也要大病一場,這可比剜了她的眼珠子還要痛。


    她根本不敢到歐二老爺麵前去,隻敢哭著去跪求尚夫人來幫她到歐二夫人那裏說情。


    尚夫人被她孤兒寡母地說了一通,同病相憐,動了惻隱之心,不顧尚世卿的阻攔,也跟了她來。


    歐二夫人正為了歐青謹和夏瑞熙被攆出去的事情傷心,正咬牙切齒地痛恨她娘兩個,見她撞上門來,正好作。


    童姨娘剛跪下去,還沒開口,歐二夫人一隻茶碗就飛了過去,砸在她額頭上,鮮血淋漓。歐二夫人大怒著斥責她,罵她不會教導孩子,說歐信風有今天,都是她嬌慣出來的。連帶著從前的不是,都被牽扯了出來,罵她不守婦德,攛掇歐青華寵妾滅妻,鬧得家宅不和等等一大長串,把她掐死的心都有。


    歐二夫人身體不好,輕易動不得怒,說上幾句,就喘不過氣來,吳氏怎麽勸也勸不好。尚夫人本來就是老實巴交的,一見她娘氣成這個樣子,歐青謹二人又要被趕出去,當下該說什麽都不知道,隻在一旁束手無策幹著急。


    童姨娘一心隻想著歐信風在受苦受難,也不敢擦額頭的血,絞盡腦汁,說盡好話,奈何人家根本不理睬她,看著她都是恨的,更別說聽她說話。她心裏又慌又怕,隻覺得一家子都看不慣他娘兒倆,要尋錯處害死他們。


    她想起從前歐青華還活著的時候,自己雖然隻是外室,不得入歐家的門,但過的卻是當家少***富足生活,說一不二,薛氏這個正室也拿她沒有半點法子。哪裏受過這種閑氣,過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憋屈日子?


    她以前一門心思地都是想兒子認祖歸宗,把薛氏生養的那些兒子比下去,現在她後悔了,但卻沒有反悔的餘地。進得門來就再也出不去,歐信風又不聽她的話,腦子糊塗,得罪了所有人。將來薛氏一回來,沒有人護著他們,她娘倆個隻怕就更沒日子過了。由不得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


    她正伏在地上傷心害怕得無以複加,突見夏瑞熙進來,眼睛一亮,心想解鈴還需要係鈴人,也顧不上其他,在地上跪著爬行到夏瑞熙身前抱著她的雙腳:“四夫人,四夫人,您也是做母親的人,您慈悲,饒了我們信風吧?妾身就是這樣一根獨苗,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沒有教好他,讓妾身去替他受罰吧?他已經挨了鞭子,知道錯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麽有臉去見他爹呀!我給您磕頭,給您磕頭啊。”


    她頭散亂,滿臉是淚和血,聲音淒厲。達兒被她嚇得隻是大哭,廖氏忙把達兒抱到一旁背過身小心哄著。一時間屋子裏大人的哭求聲,孩子驚恐的哭鬧聲交雜在一起,好不熱鬧。


    夏瑞熙抱著一匣子的對牌、鑰匙和帳簿,手也騰不出來,她心疼達兒,又為歐青謹感到委屈不平,忙著要交帳,又記掛著要搬家,心裏煩得要死,暴跳如雷,狠狠一腳踢開童姨娘:“放開!還不快閉嘴!嚇著我的達哥兒你死十回都不夠!你說話少和我夾槍帶棒的,是誰不饒他?我還要求你母子放過我們呢。吃人的還要羞人,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你顧了你們母子,怎麽就沒顧上別人母子?”


    由不得夏瑞熙不鬱悶生氣,明明是童姨娘自己沒教養好孩子,孩子被罰,卻又變成是夏瑞熙不饒她母子二人了。她表麵說得可憐,卻又提起了死去的歐青華,當真好沒道理。


    屋裏幾人從沒見夏瑞熙如此凶狠過,不由都沉默地看著她。童姨娘眨了眨眼,哀哀地哭,自己抽自己的耳光:“是,是妾身不會說話,說錯了話。四夫人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個沒見識的婦人一般計較,放過我的孩子吧。”


    人不要臉鬼都怕,夏瑞熙要是個軟的,隻怕要被童姨娘這一番可憐狠絕的做作逼得連連後退。夏瑞熙不勸她,也不搭她的腔,隻冷冷地看著她,看到到底要表演到個什麽地步。她除了總愛提起歐青華,總愛裝孤兒寡母扮可憐,她還會做些什麽?


    她就生怕大家忘了歐青華死得可憐,希望多憐惜她和歐信風一次。其實這是在招人嫌,兩個老人想起歐青華就傷心得緊,提一次兩次還行,她這樣不停地提,以後還有誰願意看見她?


    歐二夫人被鬧得隻扶著額頭喘氣,有氣無力地揮手。


    吳氏氣白了臉,拿出長嫂的威風來,怒斥道:“還不住手!越沒有規矩了!信風這事是老太爺作的主,他犯了家規,自然該受懲罰。不要說是他,就是爺們犯了錯,也要被罰!怎麽又和四夫人扯上了?像個潑婦似地在這裏鬧,成何體統?王媽媽?王媽媽?你死到哪裏去了?是要看著她在這裏鬧騰,氣壞老夫人,嚇壞小少爺嗎?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馬上給我拖下去,扔在柴房裏!”


    王婆子早就巴不得這一聲,在門外“啊”了一聲,忙招呼兩個媳婦進來拖童姨娘。這二人粗手粗腳,下手很重,童姨娘先前還想掙紮幾下,被一個婆子一肘子砸在腰窩裏,疼得她話都說不出來,隨即軟綿綿地就被拖了出去。


    歐二夫人厭憎地說:“以後不許這粗鄙婦人進我的門!不許她亂走,省得給大家添堵!喪門星!老二當初真是瞎了他的豬眼!怎麽會看上這麽個東西!”一時又想起歐青華來,又傷心地流了淚:“這個不孝子喲!死了也就死了,還總給我添堵!大的小的都是讓人不省心的。”


    童姨娘出了門才大聲哭出來,拚命哭喊著歐信風的名字,說自己對不起歐青華,對不起歐家二老,沒有教育好孩子。沒多會兒,就沒了聲息,可見是被王婆子堵住了嘴。


    隻聽見王婆訓導童姨娘的聲音一板一眼地傳來:“童姨娘,不是老奴多嘴,你從前在外邊住著,自在慣了,不知道這大宅子裏的規矩。這大宅子裏,看二門的婆子都比你聰明知禮。”


    “你休要以為生個兒子就了不起了,四少爺尊貴,你的體麵可還比不上夫人們身邊的大丫頭。如果不是為了少爺的體麵和前程著想,老太爺和老夫人早就把你提起腳賣出去或是打殺了,你要真疼四少爺,還是知足點,省省腦筋的好。我們這樣的人家,你若是老老實實的,沒人少得了你的。”


    吳氏和王婆子在圍城那段時間感情培養出來了,心裏有些向著王婆子,生恐她的這些話被歐二夫人聽了覺得沒規矩,便訕笑:“這個王媽媽,呆在娘身邊時間長了,說話一板一眼的,倒像是訓個什麽小丫頭似的。”


    歐二夫人冷哼一聲:“她說的可沒錯。這童氏,剛來時看著安安靜靜的,一門心思也就是想讓孩子多讀些書,我想著就算是有些愛爭強好勝,逼著孩子上進也不是什麽大錯。誰知道這般不識大體,這般不懂規矩,這般粗鄙,受不得抬舉,把一個好好的孩子教成了榆木疙瘩。”她嘴裏如此說,卻是有些感歎,薛氏要是有童姨娘的一半會裝,一半敢豁出去,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夏瑞熙卻想,童姨娘如此鬧騰,隻不過她比誰都看得清楚,歐信風就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打翻身仗的基礎,所以才會這樣不顧命地護著。她吃點虧算什麽?都隻是暫時性的,將來歐信風一出息了,她又會難過到哪裏去?


    這樣的人,知道什麽是最主要的,不顧一切也要護著,敢衝,敢搶,敢拚,又會扮可憐,所以才會打敗又要顧官家小姐的麵子,又要擺排場,明明軟弱卻不肯示弱的薛氏,得到歐青華十幾年的寵愛吧?但到底,見識是差了,所以她注定得不到歐家人的喜歡,教不出一個全麵展的孩子來。


    夏瑞熙讓隨行的小丫頭遞上大毛衣服,走到歐二夫人身邊哄她高興:“娘快莫生氣了,我出去了,還天天的來看您老人家,遠香近臭,說不定您老人家還更疼我些呢。先試試這衣服合不合適?”又把達兒抱過去:“快來親親奶奶。”


    幾個月大的孩子會親什麽人?隻是達兒原本就不是個愛哭的孩子,屋裏安靜,廖氏細聲哄哄也就乖了,見著歐二夫人,便破涕為笑,伸手要歐二夫人抱。吳氏忙接過去放在歐二夫人麵前,老年人最愛的就是孫子,歐二夫人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了一朵**,心肝、肉的亂叫,氣也不怎麽喘了。


    尚夫人是個實心眼,舍不得自家子侄吃苦受罪。見歐二夫人心情漸好,試探著勸道:“娘,今天的事情其實也是個意外。信風那孩子壞心眼是沒有的,隻是讀書讀得有些癡了,不通人情世故。童氏可惡,懲戒她一番就可以,到底孩子也被鞭打過了,大過年的,略鬆一鬆些兒,讓他穿著棉衣跪好了。您就不要生氣了。”


    她又忐忑不安地笑看夏瑞熙:“四弟妹向來是個體貼懂事的,也不會和孩子怎麽計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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