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緞辜負了歐二夫人的期望,又剛好落在吳氏要立威的時機,吳氏從一開始就狠狠地懲治她,搧她耳光,讓她頂著水盆在寒風裏跪了整整一天,看上去似乎凶險無比。


    但好在歐青英的病並沒有造成什麽惡劣的後果,去得極快,再加上馬上就要過年,前幾日又才鬧出歐青謹的事,攆出去一個被打得半死的蒲草,歐家擔心此時再惹閑話。所以歐青英一開口求情,歐二夫人和吳氏便不再提把紫緞賣出去的話。


    方方麵麵的原因加在一起,紫緞雖然丟了臉麵,並凍得生了一場病,但到底隻是失去了好差事,被貶去做了粗活。歐二夫人先前還想著先晾她一陣子,等她立了功,再重新把她提拔起來。歐二夫人到底還是記掛著這個丫頭不錯,可以給歐青英。


    誰知紫緞從那之後,竟然變了個人似的,再不複從前的伶俐勤奮,雖然交給她做的事情她也還是認真做完,但性子清清冷冷,輕易不願與人多說一個字,仿佛是把一切都看透了。平時就是把自己關在屋時,黑燈瞎火的,也不知在幹些什麽。


    時間一長,人人都說她性子古怪冷僻,歐二夫人也讓紅綢和王婆子去瞧過她。王婆子回來說,紫緞怕是因為這件事冷了心了。


    一個對主子冷了心的奴婢做差事不會好到哪裏去的,再說歐青英這段時間仿佛更喜歡那個叫銀耳的小丫頭,對紫緞反而不聞不問的。


    歐二夫人悶悶不樂了幾日,遂也把這事放下了,轉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銀耳的身上。


    紫緞總算是達到了她的目的。


    良兒送了一趟東西回老宅,回來之後繪聲繪色地把紫緞的事和吳氏立威的事說了,夏瑞熙很是感歎。


    紫緞這樣的人,太過聰明太過厲害,她還真不敢放在身邊。


    這個年,西京城過得蕭索無味。不過相對吃食用具什麽都缺的情況下,倒是從成王府裏被有心人不斷傳出來的小道消息多得讓人紮實興奮了一把。


    聽說,新婚之夜,容氏謝絕與趙明韜同房,二人當天晚上就鬧了一場,趙明韜怒氣衝衝地揮袖而去,卻又在院子門口被成容六公子給攔住了。容六公子好說歹說,又去申斥了新娘子一頓,二人才算是勉勉強強入了洞房。


    隻是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趙明韜的臉色更怒,新娘子也沒有什麽好臉色。多虧容六公子居中調停,二人才算是僵硬地吃了一頓飯,飯還沒用完,就有人來報,說是西府裏的夏夫人有了身孕。


    趙明韜雖然人沒有過去,卻讓人送去了不少的金銀珠玉,綾羅綢緞,補藥,又厚賞了報喜的下人——這畢竟是他的一個孩子。說起來也奇怪,這些年他身邊姬妾不在少數,夏瑞蓓卻是一個懷上他孩子的人,由不得他不重視。


    於是夏瑞蓓從前的苦日子都被人忘了,隻剩下甜蜜風光。各式各樣的人誇大其詞地在新娘子的耳朵裏無限放大,說是這位夏夫人,從前是以側妃禮抬進府裏的,三媒六聘,帶來的嫁妝千萬,並且深得厚愛,一直都是專寵的。例子就是她開府另過,所有的錢財都是她自己掌管,正妻嫡子都無權過問。


    這樣一個有錢又得寵,青春貌美的女子,在這關口有了孩子。容氏縱然百般不愛趙明韜,卻也忌憚得緊。特別是她哥哥耳提麵命,用皇命父命地教導了一番之後,她體會到了危機感。


    她的六哥告訴她,由不得她不願意,容家生養了她,是該她報答的時候了。任性或是小打小鬧都可以,她的位子必須坐穩,否則聯姻幹什麽?


    並且許諾,如果她聽話乖巧一些,將來不管怎樣都可以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如果她硬要頂著幹,誤了大事,將來可不要怨恨親人不管她的死活。


    三天,就是年三十。府裏諸姬妾都過來拜見新主母,正好團聚過年守歲。趙明韜特意派了一乘四抬暖轎去接夏瑞蓓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麵,笑意吟吟,溫溫柔柔地把她隆重介紹給了新婚妻子。


    諸姬妾給容氏跪拜敬茶的時候,夏瑞蓓也是一個跪下去的。她打扮得分外嬌豔,卻又不違製,人雖瘦,卻自有一股容氏所沒有的風流嬌弱明媚。她在容氏麵前顯得特別規矩老實,看上去似乎很低調,但眉間的喜氣卻隱藏不掉。


    趙明韜如今對夏瑞蓓極其不一樣,她有了他的一個孩子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他要借她來打壓容氏這驕傲的女子。隻要夏瑞蓓識相,他還是不會太難為她的。


    從趙明韜的內心來說,他未必會喜歡容氏這種張狂潑辣的女子,但他總得想法子把她給弄過來。最好是控製了身心,事事以他為主,言聽計從,幫他掩蓋,否則就是一個最危險,最不安定的因素,說不定哪天就突然爆炸了。


    晚宴時,趙明韜滿意地看著夏瑞蓓帶了府裏其他姬妾給容氏敬酒,形容舉止得體大方。夏瑞蓓如今沉靜溫順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給打怕了,他一個眼神,她便知道他要什麽,總能出色無比,毫不遲疑地配合他完成任務。他要她在容氏麵前扮演溫柔依戀仰慕,她就恰恰到好處地扮演。


    夏瑞蓓敬了一杯還想敬二杯,趙明韜製止她:“夠了,心意到了就夠了。你是有了身子的人,最好還是不要碰酒了,喝點湯吃點其他東西就好。”


    “王妃,實在是對不住。按道理,妾身應該敬您三杯才是。”夏瑞蓓歉意地看著容氏,容氏本來就不稀罕她敬酒,正要說算了,可是一抬眼卻從她的眼裏看到了暗藏的挑釁和輕視,還有炫耀。


    容氏是個喜怒皆形於色,暴烈如火,高傲跋扈的女子,怎麽能容忍這樣的輕視和挑釁?她無法做到漠然視之。再討厭這樁婚事,這也是她的地盤,必須由她說了算!夏瑞蓓算什麽?再美貌,再有錢,再有身孕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妾而已!當下容氏冷哼了一聲,把眼睛移向夏瑞蓓的肚子,暗自磨了磨牙。


    趙明韜把容氏眼裏的痛恨之意都看在眼裏,笑著打圓場:“不如孤敬王妃一杯如何?且願咱們夫妻百年好合,舉案齊眉。”


    夏瑞蓓很識相地親自給二人續上了酒。


    容氏心頭怒火萬丈,卻不好作,畢竟此刻歌舞升平,人人似乎都是很以她為重的,但她就是覺得趙明韜和夏瑞蓓的默契刺眼睛。


    和趙明韜碰杯之後,她突然提起了幽居很久,幾乎已經為世俗所忘的壽王和壽王妃:“王爺,這樣歡樂的日子,原該全家團聚。何不請老王爺和王妃出來一起樂和呢?”他不讓她好過,她也不讓他好過。


    “派人請過了,他們嫌煩不肯來。人老了,身體又不好,愛清靜。”趙明韜臉上笑容不變,眼裏已是風暴暗藏。


    容氏猶自笑著:“要不然妾身親自去請?妾身是新婦,昨日沒有去磕頭敬茶就已經很失禮了,實在過意不去。”


    趙明韜笑得越燦爛,說出來的話卻是寒氣森森:“王妃不必過意不去,打擾了二老清靜才是大事。對了,交代一下你帶來的人,這裏不比西疆,最好不要隨便亂走。”要是敢亂竄,小心他要人命!


    容氏自然能聽出他的威脅,氣得半死:“他們雖來自西疆,卻是懂規矩的,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心裏有數,否則我先就拿鞭子抽死他們。”說著拿眼瞅了夏瑞蓓一眼。


    趙明韜淡淡地笑著:“這樣就好。”


    容氏心裏更氣,正好旁邊一個倒酒的姬妾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猛地把桌子一拍,杯盤碗盞跳起來老高:“沒規矩的東西,給我拉下去打二十軍棍!”


    那姬妾嚇得花容失色,搗蒜一樣地拚命給她磕頭,又哀求趙明韜饒命。還不等趙明韜開口,外麵聞聲湧進來四五個身強體壯的,拿刀持棍的女兵,看都不看趙明韜,就將那姬妾拖了下去。


    容氏得意地看著趙明韜,她倒要看看他敢把她怎麽樣?再看夏瑞蓓,明顯已經被她嚇得坐立不安,臉嘴都白了。容氏不由覺得大爽,擊掌道:“樂起,舞來,怎麽停下了?”


    “當!”一聲,是趙明韜重重放下了杯子。


    一時間屋裏死一般沉寂,其他姬妾俱都默不作聲,膽戰心驚地看著男女主人。


    趙明韜抬起頭來笑道:“這裏不是軍中,治家自有家規,不能用軍法。婢妾無禮,王妃還是按家規處置的好。”


    容氏“哦”了一聲,道:“妾身記下了。”口裏答著,卻不動,二人就這樣僵持著。趙明韜正要話,外麵已傳來了軍棍擊打在人體身上的沉悶聲,一條西疆口音的女聲清脆高亢的唱著數:“一,二,……”


    夏瑞蓓低著頭,眼珠子靈活地從睫毛下看著這二人,她不怕他二人鬥,就怕他二人不鬥。要是不鬥了。她還得添點火,加把柴才行。鬥得越厲害越好,最好就讓這容氏恨透了趙明韜,不用他們出手她就先出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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