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氣得很,她嫂嫂道:“你瞪我做什麽?我可為你好,為我外甥好。我跟你說,當初大房一家的銀錢全沒了的,對不對?就算是歐信舍兄弟帶回了些細軟來,也有限得很。但是,你看,如今他們過的是什麽生活?呼奴使婢,錦衣玉食,他家就種點地,租點鋪子,其他有什麽收入?靠什麽?不就是靠著四房補貼嗎?”


    “我再同你說二房,孤兒寡母,什麽都沒有,日子也過得滋潤得很,可以自己買房子,幫你二伯養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野崽子,大的那個在衙門裏行走,處處都得他四叔的關照,隔三差五的,還要送這送那去。”


    “然後說到你們家姑奶奶,兒子送去隨了大將奔錦繡前程,老宅贖回去一文錢沒要。就是你們,你看看,你得了什麽?你的兩個兒女和那幾個都是一樣的嫡親骨肉,他們得到什麽好處了?這四叔四嬸也太偏心了些!孩子們養在爺爺奶奶身邊,說起來好聽,實際上不是事事被拘著的?”


    “最後說到四房達這事也稀奇得很,四房當初也是遭了難的,夏氏的嫁妝全都被搶光了。說他四叔厲害,那他剛回來時,要結交權貴,總要花錢的吧?他那錢從哪裏來的?還不是你家公婆藏私給了她們,所以這會子才這般大方地拿出來做人情。我告訴你,你別太老實了,見豬不吃三分罪,該去問的就去問,別吃虧了。”


    白氏嘴硬地道:“你懂什麽?他爺爺奶奶心疼孫子孫女才會把琛兒和福兒接去教養。否則何必呢?分家時是我跟著算的賬,哪裏做了假我會不知道的?”說著眼圈卻是紅了,她已經好幾天沒看見兩個孩子了。歐二夫人十天才準許她去看看孩子們。


    她嫂嫂冷笑:“我走了!你不聽我的,以後吃了虧別怪我沒提醒過你。”說完把白氏給她的一對銀鐲子和兩匹布料揣了揣,抱了抱,揚長而去。


    白氏等她嫂嫂走了以後,越想越不得勁,越覺得大家果然都是孤立她。


    早有下人見她不得勢,把她嫂嫂的話捅出去給歐青英知道。


    歐青英便拄著拐杖出來警告白氏,若是再讓她這不懷好意,搬弄是非,挑撥離間,亂嚼舌頭的嫂嫂上門,別怪他不給白家麵子,要提棒子趕人。


    白氏沉著臉不吭氣。她嫂嫂心眼多,她不是沒有數,但她的確如她嫂嫂所說,她是被孤立了。被歐青英這樣說,深感沒有麵子,遂起了那叛逆之心:“你怎知她說的全是假話?”


    歐青英冷笑:“莫以為我歐家是你白家,個個會藏私,愛挑撥,你跟著管的家,算的賬,哪裏有多少你心裏不明白?你就依著你嫂嫂的意思去鬧罷,鬧騰夠了大家一拍兩散。我也不要臉麵了。”


    白氏喊道:“我們白家哪裏不如你們歐家了?如今我們家窮了,就想休了我,當初為何要娶我進門?”


    歐青英歎道:“我正是悔不當初。一切都是命罷了。”


    白氏一愣,大哭道:“我也悔不當初。誰都說歐家三少爺是個好人,以為嫁了你終身有靠,誰知道你是個狼心狗肺的,心裏隻記得小妖精,記不得糟糠妻……”


    歐青英白了白臉,不再理睬她,慢慢走了出去。


    當初誰知道她是這樣的性情?白家是大族,老一輩聲明不差,白氏養在深閨,養貓好,傳說很能幹,識字,嫁妝豐厚。歐青英的大伯娘與白家是表親,來說媒撮合,二老聽了之後,讓人相去看,覺得合適,合了八字就定了。


    她進了門之後,初始也還溫柔,慢慢才逐步暴露出那潑辣彪悍,又不肯吃虧的狠辣性子。還沒怎的,就把他那有了身孕的通房給弄死了,接著又弄死了她自己的陪嫁丫頭,頭胎一舉得男,越不知收斂,後悔卻是來不及了。


    白氏哭了一回,木木坐了半晌,索性抱了自己的私房錢,也不要蘭心跟著,帶了兩個婆子跑去文淵街找夏瑞熙。


    四房到底得了歐家二老的體己沒有她不管,但都是一奶同胞,既然四房肯幫其他幾房,就也該幫她的忙,就算是夏瑞熙記恨,她也要厚著臉皮想法子做成這事,為自己打算打算,否則以後這家更沒她的地位了。


    到了文淵街,白氏正好碰上良兒送一個穿粗布衣服的婦人並一個半大男孩子出來,三人都是紅著眼睛的。良兒見了白氏,忙笑著迎上去:“三夫人來啦?”


    白氏因那二人眼生得很,便問良兒:“是你家人?”


    良兒搖頭:“是純兒的娘和她兄弟。前些日子四爺命人去將他母子尋了來,賃房在東後街給他母子住著,讓這個兄弟去鋪子裏幫忙,也不枉了純兒姐姐救主一場。”


    白氏也聽說過純兒的事,便問道:“他們來有什麽事?”


    “過兩日便是純兒的周年祭,我們夫人讓他們過來商量給純兒做周年祭的事。”良兒想到純兒屍骨未找到,眼圈由不得又紅了。


    白氏酸溜溜地想,夏瑞熙身邊的丫頭倒是忠心得很,她那兩個丫頭怎麽就盡想著攀高枝呢?都怪歐青英總想納妾,給了小妖精們盼頭。


    夏瑞熙早得了消息,迎了出來,見白氏形容憔悴,知她日子極難過,也不多話,命人沏茶來。


    茶還未過一巡,白氏打開身邊的婆子,笑道:“四弟妹,這茶是你們茶莊裏的茶吧?可真是好茶呢。”


    夏瑞熙道:“正是我們茶莊的茶。三嫂若是喜歡,等會子包點回去,也讓三哥嚐嚐。”


    白氏拐了幾個彎,方問道:“我聽說大姐家的老宅是你們幫贖回來的?還有大嫂、二嫂至今還欠著你們的錢沒還?不要她們還了麽?人家都說你們是最闊氣的了,銀子拿著當石頭。”


    夏瑞熙心頭不喜,挑眉道:“大姐家的老宅是劉將軍一個朋友要回京城,原也未花多少錢買來的,索性做了人情,就花了寫契書的十兩銀子,旁的一文也未花。大嫂沒欠我的錢,二嫂借的早還了。我的錢又不是風吹來的,我也養兒養女的,哪裏有這麽多閑錢做人情?銀子當石頭?這話誰跟你說的呢?簡直不安好心!”


    白氏被她一席話封住嘴,索性厚著臉皮,討好地道:“我手裏有些銀子,想給琛兒和福兒掙點身家,四弟妹法子多,帶著嫂嫂賺點小錢如何?我們鋪子原本就少,你三哥腿腳不好,心思又不在上麵,幾乎不賺錢,這坐吃山空的,我隻怕等到將來沒錢給兩個孩子辦喜事。”


    夏瑞熙雖是極討厭白氏,可又想到,到底是一家人,不看一個看一個,白氏若是去找上歐青謹,歐青謹肯定是要幫的。但無論如何,她都不願意和白氏搭夥,便道:“我是個笨人,隻會一些笨法子。而且做生意,有賠就有賺。三嫂若是要賺大錢,不該來尋我。我聽說白大舅就是做大生意的,不如請他幫你出主意。”


    白氏臉色極難看:“我大哥不在家。”她哥哥上次做販賣海貨的生意,吃了大虧,欠了人家的銀子,連家都不敢回。債主上門,白家隻好把能典賣的都典賣了,勉強打走債主,家裏卻是窮死了,所以嫂嫂才會去她那裏打秋風。


    她如今就這點錢傍身,自己朝不保夕,如何敢拿出來給她哥哥去?那無疑於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她還不如相信四房呢。至少四房富裕,對其他幾個都那麽慷慨,想來也不會貪她這點銀子。


    她見夏瑞熙沉默不語,覺得夏瑞熙肯定不會幫她了,忍不住哭泣道:“四弟妹,我知道我平時對你不住。你和四叔向來心善,不會看著侄兒侄女將來成親都沒銀子使吧?我做錯了事,孩子們沒有錯……你們伸伸手,將來孩子們也不會忘記你們……我是沒指望了,就盼孩子們好……”


    白氏自有她可恨的地方,但那麽好強的一個人,這會兒哭得這樣可憐,她是個女人,也是個母親。夏瑞熙長歎了口氣:“三嫂,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和你說虛的。帶著你賺錢我是沒那個能力的,不過我可以把我的法子說給你聽,你看你能做什麽,想做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可以幫忙。”


    “我現在呢,有幾個地方能掙點錢。一個就是溫泉莊子裏的魚塘和反季蔬菜,還有瓜果,水稻。這個收成要看天氣,還需要在溫泉附近有大片的土地。另一個就是當初賤買進來的鋪子,拿去放租,還有就是我那幾個嫁妝鋪子。至於茶莊,我不瞞你,我們是沒賺錢的,其中的緣由你不必問,但我沒說假話,信不信由你。”


    “如果你要圍水造田,要建魚塘,你得看看溫泉那裏還有地可買沒有,地價幾何?還有人工和本錢要多少。至於買鋪子放租,現在房價雖然起來了,但還未到最貴的時候,也可以考慮買幾間,等到太平了,租金必然大漲,幾年功夫就把本收回來了。茶莊呢,西京城裏的老茶莊不在少數,競爭也是很激烈的,你得從頭掌起。總之,你自己考慮吧。”


    白氏苦惱地說:“你幫我出出主意罷?”她原本是極強悍的一個人,如今事事不如意,又隻剩下這點錢傍身,反而縮手縮腳,患得患失,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夏瑞熙搖頭:“利弊我都說了,賺錢不急在一時。三嫂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來和我說。若是要買地,我便帶你去瞧,若是買鋪子,我也可以陪你去。”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說:“三嫂,這事兒,你還是和三哥商量一下的好。三哥從前管理鋪子莊子,多少比你有經驗。”


    白氏垂下眼瞼不說話。


    夏瑞熙又道:“大家都是女人,你的難處我也明白些。我們都是盼著你們好的,你一味這樣僵著不是辦法,錢雖是你的,但該商量的還是得商量,該低頭的也低低頭。男人都好麵子,你微微軟一些也吃不了虧,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吃虧的還是你。你若是覺得我這話沒道理,就當我沒說過。”三房一天到晚鬧騰,也合離不了,一大家子都跟著煩心。


    大抵是她的話說到了白氏心裏,白氏的眼淚一下子汪在眼裏,卻又倔強地忍著,飛快地起身:“我知道了,過兩天再來尋你。”連良兒包好的茶業不要,抱起自家的匣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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