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山呆呆回頭,任誰都看的出來,這一箭要是想取他性命,他已經向閻王爺報道了。


    茶鋪裏依然空無一人,隻有夜風卷起地上的茅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孫山隻覺得腦子裏一片漿糊,一時之間連該進該退都搞不清。


    厲岩輕輕放下結蘿,交代手下照應著,走出林子,對茶鋪抱拳一禮:“多謝這位兄弟手下留情。”


    一個眨眼,原本空空如也的鋪子裏忽然坐上了一名男子,身側桌上橫著一把鐵胎弓,背上背著個箭囊,一雙如朗星般的眸子直視著厲岩:“不用謝我,若非你阻止,你們當中大部分已經成了我箭下亡魂。”說著指了指孫山,“就這麽一個,殺了也沒用。他們該謝你才是。”


    厲岩一凜,心道船上高人說的果然沒錯,若這邊的接應出了差錯,必是有人從陸路抄近道先一步趕到並設下埋伏。他雖然不願相信自己人中會出奸細,但洞庭周圍渡口千千萬萬,此次計劃又十分周密,外人如何能知?不由寒聲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那人鎮定自若地回答:“這不難猜。聽口音,諸位不是本地人吧?這洞庭地界再往深處去,蒹葭蒼茫,港汊縱橫,不知嘯聚了多少綠林好漢,豈是外人隨意闖得的?我們猜了三處渡口,三人各赴一處,正巧是我恰逢其會。”


    厲岩一驚,世上竟有人單槍匹馬地就敢對付他們十數人?


    “你也不是本地人!”孫山回過神來,嗆聲道。


    那人瞧了他一眼,彎起眼睛笑道:“沒錯,所以能知道各位也同我一般,比起泛舟江海,更喜歡縱馬馳騁。”


    對於眼前此人的膽識,厲岩不禁心生一絲好感,坦白道:“我們確實沒和前頭寨子通過氣。”他們也不敢冒這個險,雖說世家大族和綠林草寇天生不對盤,但抗擊外敵這種大事,難保沒人給三大世家提個醒,加之弟兄們坐不慣船,水上又無處躲藏,沒著沒落的,對北人來講心中大大的不踏實,這才決定盡早棄船走陸路。


    這人想是料到此節,先一步趕到移走馬匹,再藏身暗處,待他們走進開闊地帶,屆時敵明我暗,就可伺機而動、各個擊破――這是北方草原對付狼群、以少勝多的常用伎倆,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們這一群人真可說是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


    思及此,厲岩眼神中已帶出一抹淩厲,話鋒一轉:“你今日行事重在出奇製勝,現下你我皆在明處,你已無棋可走。衝你剛才放我兄弟一馬,我今日不想為難你!”


    那男子微笑著看他,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厲兄弟這麽肯定我沒有預留伏兵嗎?”


    此言一出,孫山立刻警覺起來,一雙眼睛四處張望。[]


    厲岩神色絲毫未變,冷哼一聲:“若有,你何必裝神弄鬼!”隨即不耐煩地一擺手,“我知道你想拖延時間等援兵;就算我們硬闖,你也有本事讓我們走的不利索。還有什麽籌碼,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那人哈哈一笑:“好!果然是個爽快的。”隨即麵色一肅,“我可以毫發無傷地放你們走,也可以將坐騎奉還,當然還有那位留守的兄弟,但你們要留下解藥。之後諸位能否走脫,各憑本事!”


    “想得美!”厲岩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拒絕,結蘿插著腰,銀牙暗咬,氣哼哼地瞪著男子。當時厲岩放下她,身邊沒了熱源,林間冷風一吹,她很快便醒了過來,這時候忍不住對著厲岩開口了,“這家夥壞了咱們的事,沒找他算賬就不錯了!”


    “阿蘿,”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厲岩硬梆梆的語氣總會變得柔軟許多,“給他吧。”


    結蘿嘟起嘴,賭氣道:“不要!給他們解了毒,他們就不來追咱們嗎?”


    “對啊老大!”孫山也道,“再說統共就這小子一個人,怕他做甚?”


    “沒有馬,咱們走不遠。”厲岩的目光一直在那男子臉上,伸手指了指他背後箭囊上纏著的骨哨,“這人是個禦馬高手,他不鬆口,咱們絕找不回來。”


    聞言,那男子起身一抱拳,笑吟吟地恭聲道:“兄台過譽。”到真似尋常友人一般,“此外,我身上還有報信火彈一枚,無論引來官軍還是皇甫世家,於厲兄都是個麻煩。”


    結蘿與孫山對看一眼,心中明白他說的對。想必皇甫一鳴早已吩咐了弟子去叫援兵,正準備布下天羅地網抓他們,不快點脫身可不妙。結蘿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說道:“‘瑞腦消金獸’不需要解藥,至多六個時辰也就沒事了。”


    那男子訝異挑眉,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看結蘿的表情不像作假,可煉毒之人皆知事有不得可給解藥,毒藥的秘密卻是萬萬說不得,她明明可以隨便丟瓶藥過來糊弄他的――看來不論這苗女表麵看來多麽刁鑽,心思卻是單純。


    他略一思索,決定姑且信之,解下背後骨哨,噓遛遛吹了幾下,便又氣定神閑地看著厲岩。


    不知為何,那神情讓厲岩不由自主地相信,盡管周遭仍是一點動靜也無,他們的馬一定就在前麵等著。厲岩伸出手來,那人會意一笑,把骨哨遞給了他,便像是交換了某種契約一般。


    “我們可以走了吧?”結蘿沒好氣地說道。


    “慢著!”那男子伸手作勢一攔,“銀鏢的解藥呢?”


    “阿蘿,給他。”不等結蘿發話,厲岩搶先開口。


    結蘿恨恨一跺腳,“接著!”甩出兩枚藥丸,氣鼓鼓地說道:“蜀山不是很厲害嗎?自己想怎麽個服法!”語畢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厲岩對著男子一抱拳,轉身跟上了結蘿。


    “告訴那位船裏的高人,”男子對著他們的背影說道,“我期待見到他的廬山真麵目。”


    厲岩的腳步頓了頓,一語不發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直到走出去很遠,孫山仍然覺得那縷笑意盈盈的目光如影隨形,總忍不住回頭看看,直到茶鋪子再也看不見,而那人也確實沒有跟來,才略略安下心,湊上去問道:“老大,那咱們接下來……”


    厲岩麵色凝重,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今日卻諸行不順,讓他心裏有了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好像陷進了一個巨大的泥沼,越是掙紮,陷得越深。漫不經心地回道:“先和馮雲他們會合吧。”隻希望那邊沒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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