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武雲侯府。


    現任武雲侯穆青四十來歲,國字臉,頭戴金冠,十分威嚴。


    此時在書房中,召見哭喪著臉的長子穆泉。


    見到世子還在沉迷兒女情長之事,不由煩躁道:“做出這樣子給誰看呢?”


    “父侯息怒,隻是我那小妾……”穆泉為難道:“就沒有辦法救救她父親一家麽?”


    “救人?哼!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


    武雲侯氣不打一處來,將手頭一個玉鎮紙都砸了出去:“我穆家都快大禍臨頭了,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你趁早寫封休書,撇清幹係才是正經!”


    “啊!?”


    穆泉如遭雷殛,隻是想到那小妾嬌俏可人的模樣,心裏大是不舍,良久後,才期期艾艾地道:“不至於如此吧?”


    “不至於?”


    穆青怒發衝冠:“你可知那宋鎮雄犯的是何事?北燕奸細!此等大是大非麵前,你莫不是傻了?”


    “嶽丈是無辜的,更何況,都是那段玉構陷!今日他被群臣狠狠參了一本,說不定明天便要下獄論罪!”穆泉據理力爭。


    “嶽丈?你倒是敢叫,將你正妻置於何地?”穆青差點沒被這個紈絝子給氣死,良久之後,才撫順氣息,按著眉角:“我們雖然是勳貴之家,但一言一行,必須謹小慎微,為父給你娶的妻妾,也都是特意按低出身地來,你可知是為何?”


    “避嫌!保王妃!”


    穆泉跪在地上,委屈地道。


    “虧你還記得,八賢王正是潛邸之時,如此節骨眼上,你萬萬不能犯錯!隻是一個小妾罷了,休書必須寫,撇清幹係!”


    穆青神色轉為冷酷:“否則,為父便要親自行家法,殺了那個賤人!”


    “何以至此啊?!”


    穆泉胸中憤慨,聲音不由變大。


    “你若不服,等你妹夫上位之後,想如何都可以,但此時,必須給我縮著!”


    穆青畢竟多經曆過許多風雨,森然道:“曆來傳位之際,最是腥風血雨,殺人不見血,更何況是兄傳弟及?你不要以為八賢王就坐穩了位子,難道你見國君封太弟的旨意了?縱然是太子,也有被廢的呢!”


    他望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連連歎息。


    由己及人,哪怕這個兒子紈絝不堪,自己都沒有想過另立世子,或者找個弟弟侄子來繼位,何況是國君?


    因此這時,八賢王一係必須蟄伏,萬萬不能給國君找到藉口。


    這種嚴酷的味道,頓時穆泉縮了縮脖子,理所當然地將那個可憐女人給放棄了:“孩兒謹遵父侯之命!”


    “如此甚好,事不宜遲,立即去做!”


    穆青揮了揮手,忽然間,又聽見前院一陣喧嘩。


    “出了何事?”


    他帶著兒子走出去,頓時見得火光照耀之下,一圈明火執仗的行人司番子,竟然將侯府團團包圍,充斥前院。


    “抱歉了,侯爺!”


    劉念還是掛著那副笑容,緩緩上前,高舉一張聖旨:“有旨意,奉命查抄武雲侯府!動手!”


    如狼似虎的番子立即撲入後院,掀起一片鬼哭狼嚎,還有婦女哭泣聲傳來。


    雖然作為侯府,可以養著親兵。但此時,護衛在一邊的府兵望著聖旨,竟然沒有一個敢強行出頭。


    畢竟他們隻有幾十人,一旦動手,形同造反,必定被全族夷滅!


    這便是慶國律法龍氣之威嚴!


    穆青見到這一幕,卻是手腳發冷,臉色發白。


    腦海中來來去去的,便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一句。


    ……


    “屬下拜見金章!”


    段玉注視著麵前的神捕司高手葉鷹。


    此人能在慶都中擔任金章之位,顯然非同小可,不僅實力過人,背後勢力更是深不可測。


    “段銀章請起,今日陛下召見我,特意嘉獎於你,還望段銀章再接再厲,若有任何需求,我神捕司一定全力供應!”


    葉鷹笑眯眯地道,絲毫沒有上司的架子。


    實際上,段玉拿了金牌,有半個欽差身份,的確與他並駕齊驅,甚至還要反壓一頭。


    隻是段玉懶得如此而已。


    而見到頂頭上司如此恭敬,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臉孔,更是感覺背後發涼。


    ‘自古瘋狗最容易死!’


    ‘這次雖然隻是幾個商團,但也算將慶國這幫權貴得罪幹淨,若是沒有國君撐腰,說不定馬上就是下獄論罪!’


    ‘隻是……崔放就一定會力挺我麽?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是所有為君者的本能!現在用時,自然親之重之,等到我利用價值消失之後,恐怕立即就是殺之以安撫群臣勳貴吧?’


    ‘隻是,他借我的刀,我又何嚐不是借他的刀呢!’


    告辭離開之後,段玉回到自己的小衙門,兩大銀章與三個銅章立即迎接上來。


    至於最後一個蔣巴,因為涉嫌通風報信,已經被鎖了下獄。


    是以其餘幾個見到段玉,都有些戰戰兢兢。


    畢竟這位上司,可實在是難以伺候,第一天上任就搞了諸多大案,令行人司、神捕司這兩大巨頭麻煩不斷,連個年都過不安生了。


    “最近朝廷、都城、各州有何消息?”


    段玉正襟危坐,隨口問著。


    “有一事!”


    李如桂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昨夜,八王妃病逝……”


    “嗯?”


    段玉一驚,這還真是沒有想到之事:“細細說來!”


    “是!”


    李如桂說著:“昨夜,陛下下旨搜查武雲侯府,行人司查了,說是逾製!”


    這個世界以皇家為尊,很多東西隻有皇家能用著,甚至連修多高多大的房子,祖先用什麽規格祭祀,乃至平時的衣著服飾,都有嚴格的規定。


    比如草民不能穿純青、黃、大紅之類的衣服,隻能用雜色或者純黑純白。平時首飾用具不能雕龍畫鳳等等。


    這中製度看似嚴苛,實際上在民間早已不怎麽嚴格執行,比如閨女出嫁之時的鳳冠霞帔,以及富戶官員內眷的一些龍鳳首飾等等。


    但真要論起來,還是有罪。


    隻是段玉聽到這裏,神情不由就有些微妙了。


    行人司出手,最後居然抓的還是這種不痛不癢的證據,足見那位武雲侯爺是如何謹小慎微。


    逾製也分很多種,有的足以殺頭,有的隻是罰酒三杯,是一個彈性很強的罪名。


    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劉念也不容易啊。


    “後來如何?”


    “後來陛下大怒,命有司嚴加追查,挖地三尺,又在武雲侯府發現此人祭祀邪神的證據……已經全家索拿下獄。據說王妃聽到消息,急火攻心,沒有救過來……”


    “什麽?祭祀邪神?”


    段玉真正驚訝了。


    這可真正沒有聽說過,同時,心裏又猛地湧起一股寒意:“國君下手了?”


    武雲侯穆青是一個隱藏得很深的大夏複國組織成員,這有可能,但是極低。


    而還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國君趁機在對方家宅中藏了點什麽?


    忽然間,段玉又有些牙疼。


    嚴格說起來,這次要不是他去抄了三雄商會,也就不會有這麽多事。


    而武雲侯府不被論罪,那八王妃或許也不會死。


    這麽說起來,自己與那位崔山,已經從勢成水火的仇人,變成不共戴天的死敵了!


    ——好像也沒有多大區別,不是麽?


    “好了,還有其它什麽消息麽?”


    他揉了揉眼睛,隨口問著。


    “葉州方麵,原行人司鎮撫使胡德被免職,此外,還有一個病退的神捕司銀章董薛,被仇家尋仇,滅了滿門!”


    一個銅章出列,遲疑地說著。


    這兩件事,還當真與段玉有些不大不小的關係。


    段玉思索著這些,配好腰刀,出了神捕司,來到軍營。


    “大哥!”


    正在鍛煉的秦飛魚擦了擦汗,來到他麵前,目中帶著興奮之色:“又要動手了麽?這次是誰?”


    “嗯?”


    段玉卻是目光一閃,望著秦飛魚身後的兩人。


    “這是將軍派給我的副將!”


    秦飛魚笑了笑,眨眨眼睛,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著:“看來是給馬安上的嚼子,畢竟我之前做得太過火了!”


    不僅是軍方,今日那葉鷹雖然話裏話外姿態謙卑,但也有插手的味道,同樣是一道保險。


    看起來,就是文臣武官都有了默契,知道不能讓段玉他們繼續胡來,否則說不定真的連天都給捅破了!


    “的確,若不是昨天抓到了一些真憑實據,我們今天就要一起下大獄了。”段玉笑了笑,對此十分的不以為然:“縱然如此,護城兵馬司與軍中大佬也不會看我們多順眼的,後悔沒?”


    “沒有!”秦飛魚大笑:“我隻覺不夠痛快!”


    “既然如此,今天再去做一票!”


    段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雖然崔放重用他,本意是為了製衡八賢王,但他卻是在假公濟私,大肆狙殺著前世的仇敵。


    並且,還有意將那個大夏複國組織牽扯出來。


    隻要完成這兩點,慶國國君位置上坐著哪個人,與他又有什麽幹係?


    ‘昨夜已經找到一個據點,若是再發現一個邪神祭祀,那縱然國君再蠢,也會重視起來吧?’


    ‘崔放這柄刀,借到這裏就足夠了。’


    段玉思索已定,向秦飛魚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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