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大營之內。


    武成軍封鎖中軍大營,開始有組織地搜刮。


    段玉則是與秦飛魚一起,四處巡視著。


    秦飛魚一邊走一邊看。


    那些兵卒與將領很好分辨,兵卒倒地而亡,死相慘不忍睹。


    而精兵與宗師們,能跑出一段,才愕然倒地,死前臉上的絕望、驚訝之色凝固。


    這種沉重的氣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報!熊周的屍體找到了!”


    半天之後,一個傳令兵來報,秦飛魚於是又參觀了熊周的屍體。


    他被一隊精兵護衛,已經衝到了營地邊緣,身軀僵硬,拔劍做怒吼狀,應該很不甘吧?


    明明身為楚王之叔父,血統高貴,領十萬大軍所向披靡,原本打下芝城隻是手到擒來,卻不想陰溝裏翻了船。


    他通體綾羅,內裏藏了不少符籙法寶,可惜之前有著軍氣,一件也不起作用。


    等到能用的時候,又已經死了。


    “沒有費衡的屍首麽?”


    段玉看了看,命五毒精兵記下這實地檢驗後的珍貴數據:“毒氣蔓延數十裏,兵家二重都危險,但兵家三重卻可以逃出……”


    或許熊周也有機會,但他不夠決斷,一開始還想挽回,失去了逃命的最佳時機。


    但至少,兵家一重的大將,就很難一口氣跑出數十裏了。


    甚至費衡,逃出去之後都毒氣攻心,根本不敢久留,隻能倉惶而逃。


    十萬軍營、物資、屍首……後續整理足足耗費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芝城百姓都被驅趕出來,焚燒屍體,挖掘大坑埋葬。


    除此之外,還以人頭壘砌成巨大的京觀,外麵覆土,一層層如金字塔般堆砌上去,最頂峰自然是熊周的位置。


    當京觀建成之後,段玉還邀請白芷等封君,和以舒鮑、陶邑兩位中大夫為首的一眾士大夫觀看,當場將不少人嚇得幾欲昏厥。


    而百姓紛紛俯首,不敢動彈。


    人還是那些人,之前十萬大軍到來之時,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與段玉拚了性命。


    但此時被拉出來看過修羅場之後,卻又變成了鵪鶉。


    不僅如此,段玉甚至感覺到一絲絲氣運不斷匯聚,這卻是芝城與浦上開始臣服的表現。


    這氣運不多,但勝在綿綿不絕,仿佛一汪泉眼,不斷衝刷著自身的罪孽。


    ‘果然,民心畏威而不懷德……而任何體製的本質,就在於能夠生殺予奪!不掌這個大權,百姓怎麽服你?’


    望著這一幕,段玉對於霸道之法卻是若有所悟。


    ……


    芝城內。


    子俊紅著眼睛,回來之後就連連嘔吐不止。


    他擦了擦眼淚,來到密室,麵見夫子:“是真的,十萬王師盡滅,那賊子竟然還割了他們的頭顱,築造京觀!說是要以警後人!何其殘暴?我南句楚人,難道就要在這獨夫暴君統治下簌簌發抖麽?”


    夫子一句話都沒說,隻是默默包上了一條白色頭巾。


    這是在為城外死難的十萬大軍戴孝,神色轉為堅毅:“南句州歸屬吳越還是楚已經不重要了,老夫縱然拚了這條性命,也必刺殺此人!”


    之所以如此,不僅是因為大夏暗示,以及此人殘暴。


    最關鍵的,還是夫子聽聞了曲胥君大封浦上士大夫的舉動,並敏銳地察覺到了,此法與儒家幾乎水火不容。


    道不同,不相為謀都是輕的。


    一旦給其大盛,豈不是天下都沒了儒生的立足之地?


    因此為了大義,必滅此賊!


    遣走子俊之後,夫子沉吟片刻,摸出一麵黃銅鏡。


    這鏡背麵篆文,正麵光可鑒人,又有一團朦朧的雲霧隱在其中,十分奇異。


    伴隨著幹枯的手掌磨蹭,沙沙、沙沙的聲音就傳出。


    片刻後,鏡麵上一片模糊,雲氣之中,似有兩點紅光外放:“本尊想著,你也是時候聯絡了!”


    “十萬大軍盡滅,我有愧也!”夫子歎息說道。


    “那曲胥君得了瘟神道人的傳承,是誰也沒想到之事!”裏麵兩點紅光說著:“此役過後,南句恐怕要盡為其所得了,果然是天機變數,我龍庭的心腹大患!”


    “既然是心腹大患,為何不立即刺殺之?”夫子的聲音轉為肅穆:“此子即使再了得,也必受天譴,正是最佳時機!”


    “非不願,實不能……”


    裏麵的聲音一歎:“那曲胥君不僅修道,更有兵家修為護身,他是一地之主,四方威服,又有精兵環衛,我們早派人試過,普通元神近身,一拳就轟死了……”


    “縱然如此……縱然如此……若龍庭不惜代價,一個區區兵家大將,為何不能刺殺之?”


    夫子的聲音轉為嚴厲:“若有驅使,老朽這一條性命,也大可拿去!”


    一番沉默之後,聲音才繼續道:


    “我方在吳越勢力薄弱,沒有什麽影響力……至於其它武道高手都各自有著任務,或者鞭長莫及……至於神道與仙門方麵,龍庭實在難以抽調力量,就連本尊也回到了龍庭。”


    “為何?”夫子追問:“龍庭在何處?”


    又是一陣沉默,那聲音不搭,顧左右而言他:


    “總而言之,要殺這個變數,最好的機會不是現在,而是他自立為諸侯,元神大成的時候……玄天不欲非凡者長生,何況帝王乎?”


    哢嚓!哢嚓!


    銅鏡破碎,割破手掌。


    夫子任憑血液橫流,麵色卻是驟然陰沉下來。


    ……


    陰曹地府,某處。


    外界,天雷狂舞,陰風呼嘯,簡直要毀滅一切。


    某個黃色光團中,一塊龍庭福地卻是屹立不倒,艱難地支撐著。


    “又來了,天意反噬!好在若撐過這一波,又有幾年閑暇!”


    一名眼眸黑紅的神祗望著這一幕,低語著。


    在他身後,是諸多陰靈大軍,這是大夏一個朝代的積累。


    而除此之外,甚至還有道人元神助陣。


    他們雖然形容模糊,但看道法,赫然都是夜遊真人以上。


    麵對這天地之威,縱然道法精妙,也十分勉強,幸好福地外圍自有黃光庇護。


    吼吼!


    突然間,從福地深處傳來一聲龍吟,黃光暴漲。


    在龍吟之中,一個堅定的聲音傳出:


    “玄天已死,黃天當立!”


    ……


    段玉此時,心情卻是不錯。


    得益於源源不絕的氣運收入,遲早能將罪孽衝刷掉。


    所謂的罪孽怨念,是人死之時濃烈精神的凝聚,而十萬之眾,如何與數十萬、上百萬、乃至千萬黎民百姓的信念相抗衡?


    因此大將屠城滅國,都是無礙。


    當下回到靜室,盤膝而坐,手中又浮現出一物,乃是紅蓮黑鐵令牌。


    這也是從軍營中搜到的,段玉一見就知道有異,細細搜查之下,頓時得了不少東西。


    “大夏龍庭?你們的底細,終於被我知道了!”


    段玉嗬嗬一笑,心中驀然浮現出八個字來:“玄天已死,黃天當立!”


    這是從搜到令牌之人身上仔細搜刮獲得的唯一線索,雖然隻有八字,但其中涵義令段玉思之不寒而栗。


    “要以天換天,往輕了說是要造反,令山河變色,往重說更是不得了……”


    因為他本來就是異世界之人,對於異世之說就更加能接受,並且深信不疑。


    “大夏當年失天命而亡,因此這玄天,莫非指得就是本土世界的天意?此時再起,獲得的天命卻來自黃天?”


    至於黃天是哪家,段玉隻是猜測,或許就是另外一個世界呢?


    若真是這樣,很多疑惑就可以解開了。


    比如自己修煉道印功法,正式爭奪天下之後,很多事情都比較順利。


    特別是這次對陣楚國,先破芝城,就得梅雨,再破楚軍,又有東風相助!


    ‘因為楚軍中藏了大夏暗子,因此我伐他乃是順天?是以天譴並不厲害,沒有直接天打五雷轟?’


    段玉眸子不斷發亮:“如此看來,我成道之機,盡在此處了!”


    道印功法艱難重重,自己欲凝聚龍氣,煉化天罡,突破生死屏障,更是難上加難!


    天子諸侯不得長生,是這個世界的鐵則!


    甚至,就連非凡者,哪個又真正得了長生的?


    從這方麵來看,玄天十分刻薄。


    段玉早早推算出來,自己以諸侯身份,衝擊轉世元神之時,說不定就有天雷落下!


    但若玄天遭到黃天的威脅,自己銳身赴難,堅決抵抗,卻能得天眷,有一絲機會!


    “這就是內部矛盾與外部矛盾的區別,我修煉道印功法,欲成道,是內部矛盾,而大夏再起,喊出玄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則是外部矛盾,此時外部矛盾壓倒內部矛盾,因此玄天才肯放開間隙,給我成道的機會!”


    一念至此,段玉幾乎想仰天大笑,不知道是繼續仇恨大夏還是感謝了。


    甚至,細細一想,自己為何能夠重生,其中也黑幕重重。


    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別人不知道,但不一定能瞞得過世界。


    而當此兩天相爭之際,自己這個第三方的攪局者,是不是就很有一些利用價值呢?


    “天賜不取,反受其咎!”


    他深吸口氣:“人要活在當下,不到那個境界,深究為何重生並無絲毫意義,我的當務之急,還是利用這個矛盾,死中求活,凝聚龍氣,元神大成,甚至晉升五轉天師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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