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都城牆高聳,建築恢弘,帶著上古遺韻,向來是南方雄城,此時,卻赫然變成了一處巨大的戰場。


    混亂、廝殺、劫掠……血光混雜著怨氣衝天,在有道之士眼中,化為一片充滿不祥的黑紅色劫雲,籠罩整個王都。


    “之前楚國兵敗,城池被破,大軍逃散,然後是嶽超殺入王宮,旋即本王拿下南門,三萬荊軍反戈,怎一個亂字了得?”


    段玉坐鎮城門不動,望著一大片混亂從自己這裏開始,慢慢席卷城內。


    無論如何,自己這邊的三萬生力軍,配合項無忌手上的殘餘楚軍勢力,還有倒戈的萬餘烏合之眾,反擊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嶽超大軍,應當沒有什麽問題。


    畢竟,入城劫掠之後,任何成建製的軍隊都會開始分化,號令難統。


    說起來,所謂的南楚潰兵、還有‘三萬荊軍’,在段玉眼中,隻是壯聲勢的而已,基本隻有幾個頭目在此,連他們都很難約束住手下,並且之前就死傷慘重,難堪大用。


    唯一的依仗,還是自己帶來的軍隊。


    無它,以有序之軍,圍剿無序之軍,縱然敵人占據兵力優勢,實際上來看,卻是一盤散沙,反而要被分割擊破。


    “嶽超也是夠狠,已經放火燒了王宮,並焚燒太廟麽?”


    天色漸漸轉入黑暗,望著那一團巨大而燃燒不熄的火焰,段玉不由歎息。


    南楚統治南方多年,到頭來王室卻落得如此下場。


    “不知道輪到我時,又會是何等慘狀呢?”


    他嘴角微翹,現出對命運的嘲諷微笑。


    ……


    “荊王一統南方,就在今日!”


    “傳我將令,有不聽號令者、落隊者斬!”


    “今日若功成,此城乃至整個南方,都是吾等的賞賜!”


    秦飛魚心知自己所率領的生力軍乃是這次大戰的真正主力,開入城中的同時,不停嚴肅軍法。


    當龍蛇精兵狠狠砍了幾個腦袋之後,總算將有些騷亂的場麵鎮定下來。


    接下來,不過是定點掃清武寧鎮的兵卒。


    這些兵卒已經化為劫匪,三五成群,隻能算遊兵散勇,在成建製的大軍麵前絲毫反抗之力都沒有。


    已經殺紅了眼,敢拔刀衝過來的,盡數變成了血葫蘆,剩下清醒過來的俘虜也是被繳械,押往城外。


    整個南區都被清理幹淨之後,秦飛魚終於遇到了真正的抵抗。


    長街之上,一名大將帶領親兵匆匆趕來:“你們是荊軍?來撿便宜?真是該死!”


    “你是……”秦飛魚眼睛一眯,想到了之前得到的情報:“武寧鎮大將邵棠?殺了!”


    話音剛落,他已經仿佛利箭般衝出。


    “兒郎們,隨某家衝!”


    邵棠麵色漆黑如鐵,帶著一波精兵衝上前攔截。


    “兵家二重?”


    秦飛魚眼睛都不眨一下,或許在曾經的戰場上,兵家二重的大將,又練了精兵防護,簡直可以以百擋萬。


    但在這決定南方歸屬的戰場上,還是有些不夠看。


    “軍氣神通——撒豆成兵!”


    他呼嘯一聲,灑出漫天金豆,落地炸開,化為一個個金甲神將。


    “殺!”


    金甲精兵為先鋒,後方兵卒士氣大振,又有人數優勢,甫一接觸,就將武寧鎮兵卒殺敗。


    “邵棠,你命該如此!龍蛇合擊!”


    秦飛魚眼睛盯著敵方大將,長槍如龍,忽然出洞。


    噗!


    血花炸開,邵棠胸前破開個大洞,雙目失去神采,高高飛起後落在地麵。


    “啊……將軍死了!”


    “將軍!”


    其它士卒見到這一幕立即崩潰,有的跪地求饒,有的卻是偷偷往後逃跑。


    “降者不殺!”


    秦飛魚咆哮一聲,又躍上高樓,見到城池中幾處南楚潰兵同樣在項無忌帶領下開始反擊,不由心中大快。


    ……


    “荊王真是挑了個好時候。”


    付之一炬的王宮前,嶽超聽了匯報,麵色淡然。


    “大帥!”


    元鶴與其它幾個將領渾身浴血,跪伏在地:“敵人好整餘暇,以逸待勞,我方實在不能勝,這楚都已經成為泥沼,還請速速決斷!”


    “罷了……傳令下去,大軍退出城池,再來與荊王對決!”


    嶽超縱然自身是降龍伏虎的高手,但對麵同樣有一個項無忌,若是被對方高手圍攻,同樣凶多吉少。


    此時滅了楚國,焚燒王宮與太廟之後,心裏卻有一種空落落之感,聞言擺擺手。


    見到這一幕,元鶴與幾個將領對視一眼,都是心中冰涼。


    ……


    雲中八年,九月。


    武寧君嶽超破楚王都,焚王宮、太廟,南楚正式宣告亡國。


    同日,荊王段玉領兵殺至,一番混戰之後,武寧鎮不敵,退出城外,大軍依舊有四萬。


    而段玉得了項無忌效忠,收容楚殘兵敗將,加上自身兵馬,號稱大軍十萬。


    第二日,命秦飛魚出城而戰,火炮壓陣,斬敵千餘,小勝而歸。


    夜晚,星月高懸。


    楚王都城頭。


    段玉當先而立,背後跟著秦飛魚與項無忌二人。


    “王上,今日我方火炮犀利,已挫敵鋒,為何不趁勝追擊?”項無忌略微躬身,問著。


    嶽超雖然勉強退出城池,但士卒劫掠已飽,再無戰意。


    段玉命秦飛魚出擊,又有火炮之利,實際不僅能斬殺千人,甚至能順勢顛覆敵人大營。


    白日卻放嶽超一馬,就顯得很奇怪了。


    “若孤隻是要一統南方,自然要趁勝追擊,但孤誌在天下……縱然在此地顛覆嶽超大軍,其人降龍伏虎,必可逃脫,而武寧鎮擁有三州,根基已立,要一一征服,非一時半刻能夠做到!”


    段玉仰望星空,緩緩說著。


    “王上可是想招降嶽超?”秦飛魚跟隨日久,看出了段玉的心思。


    “不錯,嶽超是個帥才,若能得其助力,未來對陣北燕,更多幾分把握!”段玉沉聲道:“你們可知北方北燕大軍南下,已經破了慶國國都?慶王率百官南避,慶國覆滅,幾乎便在眼前了……”


    慶是北方強國,此時聽到其顛覆的消息,秦飛魚與項無忌神色各異。


    正是因為這點,段玉才不想南方大戰,平白便宜了北地。


    再說,他的道果設想,分封之製,正好應對這種情況:“孤已經派去使者招降,條件優渥,再加上今日之威,想必嶽超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項無忌頓時有些心思發酸,眼中紫芒閃動,卻沒有問出口。


    看到他這樣,段玉笑了笑:“孤許諾,若嶽超肯降,便冊封其為寧侯,允開侯國,封建社稷,彥、文定、安州為封地!”


    這實際上就是嶽超此時的地盤,相當於全麵承認既成事實。


    此人野心不大,這麽好的條件,不可能不答應。


    段玉望了望旁邊的項無忌,笑道:“孤是個愛才的人,將來征伐北地,多有大戰,隻要立功,未來分封建國,隻是尋常!”


    秦飛魚未來肯定也是要劃出一國,為一國之主的。


    而項無忌為降龍伏虎的兵道大家,也需要拉攏。


    一旦嶽超再降,這就一下收獲兩個當世名將,令段玉多出許多底氣。


    聽到段玉如此說,項無忌心中的酸水才算平緩了一些,望向嶽超的大營,更是有種說不出的嫉妒。


    殺人放火金腰帶,誠哉斯言。


    這嶽超,之前不過一個藩鎮,後來起兵,滅了楚國,又打下三州,此時竟然竊國者侯,真是令人羨慕。


    當然,段玉不會承認,這是自己內心還有一些同情因素,看這貨實在太慘了,拉了一把。


    此時再望向嶽超軍營:“如今,就看嶽超接不接受孤的好意了。”


    若是嶽超還不臣服,那什麽都不必說,必覆滅此軍,隨後攻打三州,夷滅九族。


    ……


    軍營。


    嶽超巡視一圈後,歎息搖頭。


    他也是一代名將,自然看得很清楚,今日小敗,非戰之罪,完全是因為士卒沒有了戰心。


    之前攻城,是憋著一口氣,還有為城內的財富所刺激。


    而如今的兵卒,雖然撤退出來,但還活著的大多都有收獲,不乏吃得腦滿腸肥者。


    賤命一條的時候,這些兵卒還沒有什麽,此時難得有了些積蓄,卻隻想著保全性命享受,再也沒有那股狠勁了。


    至於逼迫士卒吐出私財,這種事情任何一個將軍都做不到,一做就是逼得造反!


    他回到營帳,裏麵文武都在,氣氛肅穆。


    嶽超高居主位,敲了敲桌麵上的信箋:“荊王勸降……爾等如何看?”


    下麵一片沉默,這些將領是撈得最多的,此時一個個神色詭異。


    反倒是元鶴,率先開口:“主君可退、可降,但此地兵卒,實不堪戰了!”


    “退?”


    嶽超似是心裏一動。


    “主公依舊有三州之地,若退回本鎮,以主公神武,無人可阻攔,再徐徐練軍,可與荊王一戰,隻是以我方三州之地,與整個南方為難,實在力有不殆……”元鶴搖頭。


    “退是一時安生,最後死路一條,看來本君隻有一個選擇麽?”


    嶽超望著勸降信,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本君已有答複,你派人送去荊王處。”


    “喏!”


    元鶴滿臉狐疑,想要從嶽超臉上看出什麽痕跡,卻一無所得,隻能恭敬地捧著書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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