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聲敲響了!”


    此時漢女大營之中,顧天涯笑嗬嗬的也說了一句。


    世間之事有時候就是這麽巧。


    當城裏那口巨大銅鍾敲響之時,很多人都下意識的說了相同一句話,並且以這句話作為引子,引出各自真正想要說的事。


    顧天涯似乎也是如此。


    他側耳聽著鍾聲傳來,轉過頭看向屋子裏手忙腳亂的漢女們,故意打趣道:“看吧,手忙腳亂了吧。明明我已經告訴你們要稍微提前意些,可你們一個兩個全都仿佛耳旁風一般裝作聽不見,現在好啦,時辰耽誤了,外麵的鍾聲一下一下的不斷傳來,可你們答應讓我吃的餃子呢?到現在都沒有端上來……”


    他這樣故意一打趣,漢女們越發手忙腳亂,有人拿起勺子想往鍋裏攪,有人蹲在爐子旁邊鼓起腮幫使勁吹氣,直到顧天涯哈哈大笑的時候,大家才突然明白又被顧天涯給逗了。


    “貴人您怎麽能這樣!”那個年紀最小的漢女跺了跺腳,臉蛋兒之上現出一抹撒嬌似的嬌憨。


    至於那些年長的漢女們,大多數都是謹小慎微,她們並不敢像小漢女這般,她們隻是麵帶羨慕的看著小漢女。


    敢跟人撒嬌,有時候就是一種幸福。


    顧天涯又是哈哈大笑,指著那個小漢女問道:“我怎麽了呀?開開玩笑不行麽?今天晚上這麽冷,我在大雪之中走了那麽久,可是當我敲響你們的房門,請求進屋陪大家過新歲的時候,你們是怎麽對待我的呢?你們足足讓我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凍的我渾身打哆嗦,腳指頭都有些麻木了……”


    小漢女登時嬌憨開口,急急辯解道:“我們那時候隻是驚呆了,我們不敢相信您會過來,所以,所以才會好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那我可不管?”


    顧天涯故意和她辯嘴,道:“反正我那時是被凍的不輕,我肯定要找機會撒一撒這口氣。”


    小漢女明顯一怔,下意識的道:“您這麽記仇的嗎?”


    顧天涯再次哈哈大笑,繼續和她辯嘴道:“我就是這麽記仇,我以後天天和你記仇。”


    小漢女驚住了。


    足足半晌不知道怎麽回嘴。


    她隱隱約約感覺事情不應該這樣,可是又想不通到底哪裏不應該這樣,她睜大圓圓的眼睛,使勁朝著顧天涯的臉上看,可惜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隻能泄氣般的小聲嘀咕一下,弱弱道:“原來這就是男人……”


    噗嗤!


    屋中幾個漢女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有個中年婦女走到小漢女身邊,伸手將小漢女輕輕拽到一旁,低聲道:“四女? 別犯傻,貴人是故意逗你的,你應該慶幸他能夠逗逗你。這是一種幸福啊? 嬸子對你很羨慕……”


    小漢女怔了一怔,眼神迷惑看著中年婦女? 茫然道:“為什麽?”


    那中年婦女輕輕幫她捋一捋額前發絲,溫聲道:“你難道沒有發現麽? 貴人和你說話的語氣那般親切? 你自己隻顧著和他辯嘴? 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語氣裏的寵溺? 可是我們在一旁聽著,卻知道你這個小丫頭要走大運了。”


    “我要走大運了?”


    小漢女傻乎乎的眨眨眼睛。


    中年婦女幫她把頭發攏好? 輕聲點醒道:“貴人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語氣,是一種哥哥對待妹妹的寵溺。他說要天天和你記仇,聽起來似乎是個壞事? 可是你這小家夥好好想一想,貴人哪會真的跟你一個小丫頭天天記仇?他那是故意嚇唬你的? 但是他的嚇唬對你來說就是一份彌足珍貴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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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漢女明顯聽不懂? 繼續傻乎乎的眨著眼。


    中年婦女將她往懷裏一摟,柔聲呢喃般道:“他說會跟你天天記仇,可他不可能天天跟你記仇,但是外人一旦知道了貴人說過的這句話後,那些人就會認為貴人已經把你這個小丫頭記在心裏。以後不管十年還是二十年,哪怕貴人自己已經忘記了你,但是那些想要討好他的人不會忘記,總會有人想著能從你這裏和貴人搭上關係。”


    中年婦女說到這裏停了一停,幽幽輕歎道:“所以,就是貴人給你的一個庇護。也許對他來說,僅僅是因為看到你這個小丫頭可愛所以才想逗逗你,但是對於你這個小丫頭來說,他的一句玩笑話已經足以改變你的一生。丫頭啊,這就叫做後台。”


    小漢女怔怔看向顧天涯那邊,足足好半天才傻傻開口,道:“他的一句打趣,庇護我的一生……”


    中年婦女鄭重點頭,有些羨慕的道:“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欺負你。”


    小漢女又是怔怔,忽然下意識開口道:“突厥人也不敢嗎?”


    這次輪到中年婦女怔住。


    她不確定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顧天涯溫厚的聲音傳過來,笑嗬嗬的道:“丫頭,你放心。哥哥我別的膽氣沒有,就是對待突厥人的時候膽氣特別足。在這半個月之前,我剛剛帶人屠殺了一個突厥部族,雞犬不留,連牛羊都沒有放過……你知道那個突厥部族叫什麽名字嗎?那個部族的名字叫做‘塔石拉幹’部。”


    塔石拉幹?


    小漢女呆立當場。


    塔石拉幹這個名字,幾乎是她一生的恐懼,隻因她正是被這個部落所搶掠,在那裏度過了非人一般的三年。


    那些突厥人的猙獰嚇人麵孔,像是夢魘一般時時壓在她心頭,她幾乎在每一次睡熟之後,都會夢到自己被那些人用鞭子抽打的場景。


    在她小小的心靈中,那些人是比惡鬼還要恐怖的存在,摧殘她的一生,讓她每次想起來都會顫抖。


    那樣凶神惡煞的壞人也會被殺死嗎?


    顧天涯緩緩走到小漢女身邊,伸出手來輕輕摩挲她的小腦袋,溫聲安撫道:“不用怕,事情都過去了。以後再也沒有‘塔石拉幹’這個部落,以後再也沒有突厥人敢向你揮鞭子。”


    小漢女感受著他手掌之中的溫度,不知為何就有一種無比心安的幸福,小丫頭仰起臉蛋,望著顧天涯問道:“真的再也不會了嗎?”


    顧天涯鄭重點頭,道:“我發誓。”


    但他很快就把肅重的臉色一改,故作打趣又道:“不過麽,有些事情我肯定是不會替你扛的,比如你以後嫁了男人,兩口子之間肯定有吵架辯嘴的時候,那時候你若是因為使小性子被自家男人揍,那我這個當哥哥的可不會幫你去撐腰。”


    “我才不會……”小漢女下意識開口爭辯。


    然而僅僅爭辯的半句,這小丫頭的精氣神陡然消沉,她突然躲開顧天涯的手掌,然後把自己的小腦袋使勁塞進那個中年婦女懷中。


    顧天涯怔怔舉著手,眼中流露出一抹憐惜。


    那個中年婦女小心翼翼看著他,謹小慎微的道:“貴人,您別責怪四女。她雖然年紀還小,可她畢竟也是個女子……我們這些人,我們,唉……”


    顧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氣,柔聲道:“沒事,我都懂。”


    他的情緒似乎突然也變得很差。


    這座漢女營房之內,安頓著二十多個漢女,眾人看到顧天涯麵色發僵的站在那裏,整個屋子幾乎在瞬息之間就沒有了歡笑聲。


    所有人全都小心翼翼的偷看著顧天涯,生怕這位好心的貴人突然不再和顏悅色。


    足足良久之後,終於有人走了過來。


    正是顧三娘。


    她自從今夜顧天涯到來,一直縮在屋中角落裏躲著,然而現在看到顧天涯情緒低落,這位一直選擇躲避的女子反而不躲了。


    她徑直走到顧天涯跟前。


    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口,喊道:“貴…貴人!”


    顧天涯先是一怔,隨即臉色便是一沉,仿佛極其的生氣,又像是心中無數委屈,道:“我跟你說過多次,我不是什麽貴人,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不準你這麽稱呼我,若是連你也這樣,那我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像是個賭氣的小孩子,猛然把臉龐轉到一邊,他胸口不斷起伏,像是真被氣的不輕。


    顧三娘頓時就有些手足無措。


    然後,下意識的就喊了一句,柔柔道:“小…小弟……”


    顧天涯渾身一震。


    顧三娘喊完他之後,整個人又變得小心翼翼,弱弱開口道:“小弟,我有一些話想跟單獨說,能不能,能不能去外麵……”


    顧天涯眼珠子一轉,隨即繼續裝作生氣,氣呼呼搖頭道:“外麵風雪呼嘯,你想讓我凍著嗎?三姐,你不像以前那般疼我了。”


    說著指了指自己身上,故意又道:“你看看,我穿的這麽少。”


    顧三娘微微一呆,不自禁的就點了點,下意識道:“是啊,你穿的這麽少,可不能凍著,你從小就很怕冷。”


    說完之後猛然呆住,隱約之間臉色有了紅暈。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全部消失,幾乎想也不想就要逃回角落裏,哪知也就在這時,猛聽門外有人嘻嘻壞笑,北風呼呼之間,那聲壞笑清晰無比,慫恿道:“天涯,抓住她,莫要讓她跑了,今晚就把她抓回家,弄上一頓,就老實了……”


    弄上一頓。


    就老實了!


    說話這般狂野的女人,滿天下除了昭寧再無旁人。


    屋中的漢女們全體一震,脖子僵僵的轉向門口,隻覺一股寒風湧進,房門被人一下推開,然後大家就看見一個披著大氅的女子,俏臉帶著笑意涔涔站在門口往裏看。


    由於昭寧曾經多次來找過顧三娘,所以這座屋中的漢女們全都對她不陌生,眾人下意識就想彎腰,對著這位大唐公主行禮。


    哪知大家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見公主嗖一下竄進門中,顧三娘猛然驚叫出聲,像是有種被大婦捉奸的驚慌,可惜她根本沒機會逃回角落裏,昭寧一伸手就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顧三娘手足無措,像是一頭掙紮的小鹿不斷顫抖。


    可惜昭寧十分堅決,壓根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反倒是顧天涯皺了皺眉,忽然歎口氣道:“昭寧,你鬆手,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和三姐並不涉及私情。”


    哪知昭寧猛然朝他一瞪,怒氣衝衝道:“今夜大年夜,鍾聲都響了,你不在家中陪著我們過節,偏偏頂風冒寒的跑到這裏,你敢跟我說沒有私情,這話說出去看看誰會信?”


    顧天涯微微一怔,下意識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幾十萬的……”


    “我不管你因為什麽!”


    昭寧陡然將他打斷,大聲道:“我是個女人,女人是有小性子的,我隻相信我眼睛看的,我不相信你嘴上解釋的。今晚這個事,隻有兩個辦法可以解決,要麽你休了我,讓我帶著孩子滾回娘家。要麽你就閉嘴,讓我執行我身為顧氏正妻的權利,除此之外,別無二途……”


    所有人都驚住了。


    甚至就連顧天涯都僵立當場。


    誰也不敢相信,昭寧竟然把事情說的這麽決絕。


    要麽休了昭寧,讓她帶孩子滾回娘家。


    要麽讓她執行權利,身為正妻是有管理整個後宅的權利。


    但是誰敢讓顧天涯休了昭寧?


    那絕對是一件驚天動地得大事。


    ……


    “都不說話是嗎?很好!”


    昭寧目光帶著淩厲,專門惡狠狠的盯了顧天涯一眼,然後,才緩緩道:“既然都不說話,那我可就自己決斷了。諸位漢女姐姐你們聽好了,我家男人的身份極其高貴,他身為幽雲之地的主人,不能有任何風言風語。可他現在養了個外室,若是傳出去會被人笑話,而我身為顧氏正妻,決不能放任這種事情,對不對?”


    漢女們弱弱點頭表示應該如此。


    昭寧目光帶著淩厲,專門惡狠狠的盯了顧天涯一眼,然後,才緩緩道:“既然都不說話,那我可就自己決斷了。諸位漢女姐姐你們聽好了,我家男人的身份極其高貴,他身為幽雲之地的主人,不能有任何風言風語。可他現在養了個外室,若是傳出去會被人笑話,而我身為顧氏正妻,決不能放任這種事情,對不對?”


    漢女們弱弱點頭表示應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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