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一日。


    城北有一條街,街南很繁華,房屋鱗次櫛比,街北則是一片低矮的房屋,潮濕泥濘的路,乃是京城的貧民窟。


    這一片區域雜亂不堪,空氣中泛著怪味,窮人在此艱難求生。


    盧三拖著病腿,擔著空木桶,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在經過一個燒餅攤前的時候,用今日好不容易賺來的三個銅板買了一個燒餅。


    他將燒餅放在懷裏,走著的時候,忍不住低頭聞了聞那香氣。


    好不容易回到家,他推門進去。


    房間逼仄,隻有一床一椅,還有牆上掛著的一把刀。


    盧三看著那把刀發呆,這是他存了十幾年的錢,讓鐵匠鋪打的,和他當初在戰場上用的那把刀很像。


    盧三走到那把刀前,撫摸著那把刀,愣愣出神。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段金戈鐵馬的日子。


    再往前些,他記得他參軍時,嬌美的婦人在門口送他的模樣。


    他往外走出幾步,又突然往回,將她抱了起來,引得她一陣嬌笑。


    “待老子掙得戰功,封了官,接你做官夫人!”他躊躇滿誌道。


    後來,上了戰場,他勇猛非常,逐漸就得到呂將軍的賞識,升為副將。


    夷北一戰,本是呂安領兵出征,行至半途,被敵軍埋伏,呂安受傷,便由他繼續帶兵出征。


    那一戰打得極為慘烈,他帶去的五千人,除了他外,無一幸存。


    但是,卻打敗了敵方三萬人,這一戰也奠定後麵打敗楚國的基礎,所以是很重要的一場戰爭。


    盧三作為夷北之戰的第一大功臣,必定封官加爵。


    呂安為他舉行了慶功宴,彼時,宴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他被圍著,意氣風發,喝了許多酒。


    待他醒來的時候,他卻成了犯錯的將領,被痛打一頓,那些人還想殺他,將他扔在亂葬崗。盧三命大,撿了一條命,逃回來,腿卻廢了。


    他回到家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夷北一戰的戰績成了呂安的,而他的妻子,也在他征戰的這些年裏,因病去世了。


    他一無所有了!


    盧三咬了一口手中的燒餅,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他也想要一個公道。


    但是沒有證據。


    許多時候,他覺得自己這種廢人活著作甚,還不如死了好,但是卻咽不下這口氣。


    盧三感覺到深深的無力感。


    他若是去找呂家,可能會再被殺人滅口一次!


    所以,他隻敢以盧三這個名字,生活在京城最肮髒的角落,偷偷關注著呂家。


    呂安的兒子死了,妻子是毒婦,這算不算也是報應?!


    他要活著,看著呂家人遭報應!


    盧三啃完一個燒餅,敲門聲突然響起。


    盧三獨來獨往,沒什麽相熟的人,誰找他呢?


    盧三帶著疑惑起身,打開破破爛爛的門,便看到門口站著一抹高大的身影。


    來人身著錦衣,俊美不凡,周身威壓,一看就是個貴人。


    盧三眉頭一皺:“你走錯了門了吧。”


    說著就要去關門。


    男人的手抵住門:“我是刑部尚書,知曉你有冤情……”


    盧三神情一怔,手一鬆,男人便走了進來。


    盧三看著他:“你說……你是刑部尚書?”


    “對,刑部尚書烏煜。”衛擎道。


    “我的冤情……”


    “盧紹,夷北一戰,本是你的功勞,被呂安侵占,是不是覺得很不公平?”衛擎道。


    盧三猛地抬頭,看向衛擎。


    “對,不公平!就是因為想要一個公道,所以我苟且偷生,不舍得死!”


    “我還你一個公道。”衛擎道。


    盧三的心怦怦亂跳,又覺得沒這般好事:“你為何……要幫我?”


    “我是刑部尚書,自然替人伸張冤屈。”衛擎道,並沒有透露太多。


    盧三心中其實是半信半疑的,他不相信有這麽好的人,能為了他一個平民,去得罪呂家。


    但是,無論對方的目的是什麽,他也想抓住這個機會。


    反正他爛命一條,還怕什麽?!


    “但是,沒有證據啊。”盧三訥訥道。


    當初跟隨他出戰的全部戰死,許多證據都被呂家抹掉了。


    都二十年過去了,哪裏去尋證據啊。


    沒有證據,怎麽證明呂安冒領了他的戰功?


    “我有證據。”衛擎道,“我這有一份軍醫記錄,記載了夷北一戰中替呂安看病用藥情況,證明他當時無法領兵,還找到當年參與那一戰的人,願意出堂作證。”


    盧三愣住了,心中十分激動。


    有證據,是否真能還他一個公道?!


    希望燎過心頭,燒亮了他麻木淡漠的眼睛。


    ……


    很快,一件事便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個叫盧紹的人,一紙狀書狀告平陽侯呂安冒領了他的戰功!


    這件事在京城引起很大的轟動。


    年長一些的都記得夷北一戰,也記得呂將軍戰勝歸來時,舉城歡迎的盛況。


    平陽侯怎麽可能冒領戰功?!


    這盧紹又是誰?!


    呂府。


    呂閣老的臉色很難看。


    這件事打得他措手不及。


    這都二十年前的事了,怎麽會被人翻舊賬?!


    這盧紹哪裏冒出來的?!


    不是早就被他處理了嗎?!


    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針對呂府,有備而來。


    這件事一旦坐實了,那呂家的名聲就毀了!


    呂閣老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父親,您找我?”呂安在門口敲門問道。


    呂閣老看著呂安那蔫蔫的沒精神的模樣,就覺得一陣火起。


    “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樣!你是平陽侯,是呂家的長子,就因為個女人變成這副模樣,真是沒出息!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兒子!”呂閣老發怒道。


    呂安卻像是個木頭人似的,被他罵著,也沒多少情緒波動,就低著頭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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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閣老罵了一頓,才道:“你還記得盧紹嗎?”


    呂安猛地抬起頭:“盧紹!他……他不是失足墜河了嗎?”


    呂安很賞識盧紹,兩人的關係不錯,慶功宴後,有人告訴他盧紹失足墜河了,呂安還難過了許久。


    盧紹死了,他父親便強迫他將夷北一戰的戰功冒領下來。


    這些年,呂安都因為這件事感覺到心中難安。


    “他沒死,去府衙狀告你冒領戰功了。”呂閣老道。


    呂安完全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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