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沫嚇出了身冷汗。


    聽這動靜,敵人人不多。但他更清楚自己族人的能耐,根本就沒產生抵抗的心思。


    一個翻身,西沫從馬上溜了下來。他彎下腰果斷躲到了一堆亂竄的羊中,跟著慌亂的羊群向外爬。


    不跑,就得死!


    “幹他釀的!”


    顧大頭如一頭狂獸,哪裏西涼人多,他就罵罵咧咧往人多的地方衝。


    手裏猙獰的大錘已經掛上稀爛的血肉,然而他依然見人砸人見車砸車。幾乎砸到什麽,什麽就散架。


    一路碾壓過去,人和牲畜非死即傷。


    沒過多久,騎八營這兩百餘人就把洛夕這足足五裏長的後勤隊打得七淩八落。


    啾~


    尖銳的哨聲遠遠響起。


    該收隊了!


    顧大頭回頭看了一眼坐騎上的肉幹和水囊,彎腰隨手抄起一頭半大的羊羔,駕一聲,向南而去。


    直到跑出二十裏餘,在一個小斜坡上,馬速才緩了下來。


    呂有田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番四周,確定安全後才讓眾人報數。


    嘿嘿!


    有人壓著聲音低笑:“還報什麽數。那幫西涼人就是些普通牧民,根本就沒有形成抵抗。”


    話雖如此,小兵們還是老老實實報數。


    很快,兩佰長鬆了口氣。


    八營二百一十五人和坐騎全部完好無損。


    顧大頭人緣很好。眾人看著他馬背上滿滿的肉幹和糧草,嘻嘻直笑。


    “大頭,你搶了這麽多吃的,還捉隻大半的活羊作什麽?”


    難道想喝口鮮羊湯?


    在敵人的包圍圈中生火,可不是好什麽主意,輕而易舉就能被西涼人發現。


    “這可不是用來吃的。”顧大頭得意擼著那隻嚇得顫抖不休的小羊,“老任說過,活物可以用來檢查水質。”


    茫茫草原,近年天氣越來越幹旱,水源也越來越少。萬一西涼人圍不住他們,很有可能往方圓百裏的水源裏投毒。


    眾人恍然,不約而同地給他翹了個大拇指。


    “老任是誰?”有人左右張望,一時想不起眼前這兩百餘兄弟中有誰姓任。


    “就是任寧嘛。以前免費給我們騎八營寫家書的斥候,後來轉到星落軍團去了。”


    眾人點頭,這才反應過來。


    顧大頭羨慕地擦了一把口水:“老任是個有大能耐的。現在的他已經成了星落軍團的前鋒副將。”


    嗡~


    “真的假的?”小兵們一片嘩然。


    “當然是真的。”顧大頭清理了下嗓子,正要大說特說任寧在南奉的威風往事。


    他忽然反應過來,罵道:“圍在一起作什麽,都休息去。”


    劫殺後勤糧草的事很快就會傳出去,明天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西涼人來追殺他們。


    故事嘛,隻要活下去有的時間聽。


    切!


    小兵們差點想給顧大頭一根中指。


    盡管心癢難耐,但岩陲要塞的軍紀森嚴重。他們也隻好戀戀不舍地散去,尋地休息。


    第二天早上,西沫從隻死羊底下爬了出來,驚驚戰戰回到主路上。


    他四處轉了一圈,淚差點就流了下來。


    糧草車的大火已經熄滅,密密麻麻的牛羊一去不複還。


    要不空氣裏還漂浮著濃鬱的血腥味以及不時響起的呻吟聲,否則西沫都會以為昨晚的遭遇隻是一場噩夢。


    損失的牛羊糧草都不是洛夕部族的,他並不心疼。但滿地的屍體或傷者可都是洛夕部族的年輕人,是西沫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


    這讓他痛徹心菲。


    然而如今卻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倒在了離家千裏的地方。


    嘩拉!


    好大一會,西沫終於找到了自己帶來的穿雲箭,高高放到了天上。


    啪。


    求援的五彩光芒瞬間在天空裏擴散開來。


    半個時辰後,東邊遙遙跑來十騎。


    手持武器的西涼將士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倒吸了口氣,“怎麽回事?”


    “這位佰長,昨晚有雲垂人來襲……”西沫結結巴巴說著情況。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對方胸前的圖騰。


    一輪血色的彎月。


    血月部族,西涼最大的部族之一。


    這次打先鋒的將士幾乎都是血月部族或親近血月的人。


    血月十人連忙在四周轉了一圈,然而這會哪還能找到顧大頭他們。氣得佰長重重抽了唯一還能站立的西沫幾鞭。


    “雲垂有多少人,從來哪往哪去了?”他問。


    西沫強忍著身上的鞭疼。


    “這位佰長,昨夜天太黑,而且隊伍拉得太長,我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他遲疑了下:“人數估計在千人以下。他們全是騎兵,從北邊衝來飛快地殺燒搶掠,然後往南方而去。”


    千人騎兵消無聲息出現在奔鹿部族以西?


    血月佰長半信半疑,連忙派人上高處四處張望。


    “他們身上有什麽標誌沒有?”佰長又問。


    西沫使勁地想了想。


    他扯開一小草皮,歪歪扭扭地畫著“騎八”兩個字樣。


    佰長一愣。


    他並不認得雲垂字,根本不知道那是字還是圖形,隻好依樣畫葫蘆地描了下來。


    作完這一切,西沫撲通地跪了下來。


    “這位佰長,我的兄弟們很多傷得十分嚴重。救治及時的話還是能活下來的。”


    “救救你們求求他們。”


    哼!


    血月佰長冷哼了一聲,很是不耐煩。


    “救他們?”


    西涼大軍正打算分一批人繞過岩陲要塞,直奔落霞山脈。


    那裏已經深入定西郡,周圍到處都是雲垂人,隨時都可能受到攻擊,正是急需糧草的時候。


    現在整整五裏長的糧草車全被燒了個精光,佰長心疼都來不及。恨不得當場斬了他們以定軍心,然後再回頭找洛夕部族的麻煩。


    西沫聽著對方的殺意,心頓時一寒。


    “被敵人燒了這麽多糧草確實是我們的錯。但之前我們日夜不停連趕了幾天的路,而且雲垂人來得太多太猛太快,個個武藝高強,我們就百餘兄弟,人疲馬乏的真抵擋不住……”


    他頓了頓。


    “雖然糧草是燒了許多,不過隨隊的牛羊隻是被衝散,四處找找還是可以收攏回來的。”


    “俗話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佰長看在我們兄弟千裏迢迢從家鄉過來幫忙的份上,救救他們。過後我們一定收走丟的牛羊全部收攏回來。”


    血月佰長這才收回殺人般的目光,抬手向東一指。


    “前麵約七十裏就是奔鹿部族,那裏有軍醫,你把人帶過去看看。”


    說完,他們再也就也不看滿地的傷者一眼,調轉馬頭匆匆向東而去。


    奔鹿以西出現這麽多雲垂騎兵,這可是大消息,得盡快送到主帳去。


    “等等!”


    西沫匆匆叫了幾聲,然而眼睜睜地看著幾人離開,心底更寒冷。


    他絕望地往地上呻吟的兄弟看去。


    草原一馬平川,七十裏地不算太遠。


    然而手裏沒人也沒車,兄弟重傷垂死個個都動彈不得,讓他怎麽把人帶過去。


    這和讓他們自生自滅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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