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矩離開的背影,高拱沒有說話,而是坐在那裏靜思。


    他臉上的怒氣緩緩地消散了,整個人都換了一個狀態。


    當年,他在最巔峰、最猖狂的時候被打落穀底。這麽多年了,他在家裏麵反複權衡思考,心裏雖然憋悶,可有些事情還是想得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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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思之後,有些東西能夠收斂。隻不過外在表現的和以前一樣,不容易讓人猜忌,更重要的是有利於掩飾他現在的想法。


    陳矩這個小太監看起來不同尋常,可是高拱心裏麵卻沒有那麽在意。


    縱橫官場這麽多年,他見過太多臉厚心黑的了。這位陳矩年紀雖然不大,但這魄力卻不小,且臉厚心也黑。


    高拱擔心的不是這個小太監,而是這件事情的背後。


    一個小太監真的有這麽大的膽子?


    會有這麽大的能力嗎?


    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是張居正在搞事情,還是其他的人在搞事情?又或者是宮裏麵的什麽人?


    這樣的猜測,讓高拱一時之間有些舉棋不定。


    答應?


    不答應?


    高拱還沒有想好。


    如果答應下來的話,那麽自己就會再一次被卷入眼前的風波當中。對於自己來說,未見得是一件好事情。現有的平靜生活會被打破,將來比現在好或者是比現在壞,誰也不知道。


    如果不答應,自己就一直都是現在這樣。可是自己也想更好。


    這就是問題了。


    走出高拱的家,陳矩回頭看了一眼門房,輕笑了一聲,邁步便上了馬車。


    在馬車上,一個小太監已經在等著陳矩了。


    見陳矩走上來,小太監連忙恭敬的行禮問道:“公公,高拱答應了嗎?”


    “哪有這麽容易?”陳矩笑著瞥了一眼跪在麵前的小太監,說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好好隱藏在這裏,不要露出馬腳。”


    “事情如果辦好了,少不了你的賞賜,將來你也會飛黃騰達;如果辦砸了,宮裏麵洗馬桶的差事恐怕都沒有你的份。所以呀,別讓咱家失望。”


    小太監連忙說道:“公公放心,小的一定不讓公公失望。”


    陳矩忍不住再一次囑道:“你是馮公公的門下,在這宮裏麵,他們是什麽下場,你應該知道。我看你是個人才,才栽培你。這次的事情辦好了,我送你入內書堂讀書,你可千萬不要讓咱家失望啊!”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非得離開這裏的話,陳矩根本就不想走。他想先把這裏的事情辦完。


    可是他的身份特殊,留在這裏不行。


    “王安明白。”小太監王安連忙說道:“多謝公公栽培。”


    “行了。”陳矩擺了擺手說道:“事情成了什麽都好說;如果事情不成,你也別怪我。走吧。”


    說完,陳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王安沒有去打擾陳矩,乖乖地坐在了一邊,心裏麵發誓要把事情做好。


    現在宮裏麵的日子不太好過。自從馮保死了以後,跟隨馮保的那些小太監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有的跟著馮保一起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宮裏麵已經有傳言,說是馮公公在下麵寂寞。開始找人去陪了。


    這個消息一出來,皇宮大內人心惶惶。


    接連死了十幾個太監,還有好幾個宮女,說不是都沒人相信。


    宮裏麵為此調走了不少人,跟隨馮保的太監和宮女大部分都被發配了,隻有一小部分能夠留存下來。


    王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能夠留下來是因為之前和陳矩稍稍有一點交情,而且為人機靈懂事。


    陳矩看重王安,就把他留了下來。


    這一次出宮,陳矩就把王安帶上了。而且還把一件大事交給了他。


    王安心裏很清楚,這是陳公公更看重自己。同時也明白,事情要辦不好就真的完了。


    探望高拱的一行人並沒有停留太久,兩天以後便離開了新鄭,趕回京城。


    新鄭已經沒有什麽再值得停留和留戀的了。


    張居正醒了,高拱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他們再留下來又有什麽意義?


    現在留在新鄭反而會讓人覺得有問題,與高拱走得太近可不好。


    大家跑得都很快。


    原本一行人想著趕回京城過年,可是一路上耽擱了,終究還是沒能趕回去。


    等到他們回到京城的時候,京城的年已經過完了,馬上就要過十五了。


    皇宮大內。


    朱翊鈞披著大氅,牽著王皇後的手,兩人在宮裏麵漫步。


    萬籟俱靜,唯有兩行腳步伴隨著踏雪聲,似是踏在銀粟上。


    朝野上下的紛擾和嘈雜都沉澱進了土裏,朱紅色的牆在白雪裏顯得分外好看,隱隱透出的琉璃瓦古色古香。


    柿子樹上,雪滿枝頭。瑞雪兆豐年,雪乃祥瑞之葉。


    這是過完年以來的難得好天氣,雖然地麵上還有很厚的雪,但是陽光很好,也沒什麽風。


    出來走走,呼吸一下冰冷的空氣,讓人覺得清醒了不少。


    王皇後看著朱翊鈞,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曾經,王皇後也以為宮裏麵的日子會很難熬,畢竟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入宮?


    可事實卻遠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


    皇帝對她很好,非常好,好的讓人嫉妒。


    各種各樣的賞賜從來就沒停過;有什麽新鮮的東西,皇帝都會想著她。


    每天也會抽出很多時間來陪她;每天都至少有一頓飯是陪著她一起吃的。


    空閑下來的時候就在她的宮裏麵轉;有的時候在練武,也會讓她過去陪著。


    雖然她什麽都不做,就在那裏看著,那也讓她看著。


    李太後和陳太後是高興了,知道自己選的皇後得皇帝喜歡,很有成就感。


    朱翊鈞有些奇怪的看著王皇後,問道:“娘子這是怎麽了?這麽看著為夫,為夫身上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嗎?”


    說著,朱翊鈞還摸了摸帽子,湊到王皇後的耳邊壓低聲音道:“為夫的帽子歪了嗎?”


    王皇後噗呲一聲就笑了,拉著朱翊鈞說道:“鈞郎不要鬧。”


    “為夫知道了,一定是為夫太好看了,讓娘子移不開眼睛。”朱翊鈞又一臉得瑟的說道。


    “鈞郎!”王皇後撒嬌般的叫了一聲。


    朱翊鈞的名字裏,寄托著先帝的厚望。嘉靖帝在賜名時曾說,“賜你名字,名為鈞,是說聖王製馭天下,猶如製器之轉鈞也。含義非常重大,你當念念不忘。”


    這一聲鈞郎,也獨是王皇後一人方能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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