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沒有想到海瑞明明有那麽多人可以審,但這一次審的隻是一個戶部郎中。


    不過看了一眼口供之後,朱翊鈞就明白了。顯然海瑞已經調查過了,有了自個兒的打算。


    當然了,朱翊鈞也就是這麽一想,不會去幹涉海瑞審問的案子。


    自己不是微操大師,更喜歡掌握全局的感覺。海瑞的事情,交給海瑞去辦就可以了。


    快速看了一遍狀紙,朱翊鈞臉色緩緩的嚴肅了起來。


    看來海瑞找這個趙鐵漢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個人就是一個關鍵的人物。如果放在後世的話,這就是一個小官巨貪。


    趙鐵漢最早在揚州任職,做的是個知縣。最關鍵的是他本人是舉人出身,根本就不是進士,而且是鹽城人。


    這裏麵,這些東西,就能說明很多的問題。


    首先,鹽城人,這就代表著趙鐵漢和董大戶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鹽商們為了培養自己後輩的勢力,對自己地方上的年輕人都很支持。給你找老師、創辦書院、對貧困的學生進行支持。


    這些事他們都做得很好,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在當地有非常好名聲的原因。


    同時,鹽商們結交官員,給這些年輕人開路,讓他們做官。等到這些年輕人真的做了官之後,通過各種利益將他們捆綁成利益共同體。


    鄉黨,鄉黨,就是這麽來的。


    這個趙鐵漢基本就是這樣的套路。根據他證詞裏麵的交代,他當初讀書就是在鹽城的董家學堂讀的。


    這學堂是董家建的,你想去的話可以交錢,隻給老師一少部分束束脩。


    後來趙鐵漢讀書越來越好,也就越來越得董家人的重視。等到他考中了秀才之後,董家人還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平日裏對他也是頗加照顧,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後來趙鐵漢考中了舉人,連續兩次沒有考中進士。董家人也沒有放棄他,而是讓他走上了仕途。


    趙鐵漢最早是在河北一個縣做教諭。隻不過後來董家人用了力,把他從河北調了回來,直接到揚州下麵做了一個縣的縣令。之後一步一步的升遷,最後做到了南京戶部郎中。


    這個趙鐵漢在官場中非常有名,整個江南很少有官員不知道他。


    趙鐵漢在南京官場當中,號稱官場及時雨,為人出手大方,而且極為豪爽、好說話。最重要的是能力特別大,你有什麽事求著他,他都能幫忙。


    要知道,今年可是趙鐵漢在南京為官的第十二年了,這十二年來他來回的轉,戶部、吏部、工部、兵部,他都待過,但就是沒有離開過,官職也沒再往上升。


    朱翊鈞放下手中的供詞,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聰明人果然是有的,這個趙鐵漢就是為董家勾連官場的一個關鍵人物。


    不往上升、不做侍郎的原因也很簡單,再往上升就進入朝廷的視線了,做起事來就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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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這個官職正好,不大不小,做這個事正合適。


    讓他留在南京,那就更簡單了,董家的根基在鹽城,南京這個地方自然不能放棄,有什麽風吹草動也能第一時間有反應。


    趙鐵漢手裏麵握著大把的金錢,快速地腐蝕著官場上每一個調過來的官員。


    一方麵給人幫忙,你是無論是想升官還是有什麽麻煩,都可以找趙鐵漢,這就讓人們對他有了一種依靠和好感。何況官場之上相互幫忙,本就是同門之誼。


    除此之外,還會有一些有野心的人靠上來。


    總之,趙鐵漢用他背後人給的錢,在整個南京城編織了一張巨大的網。


    這一次朱翊鈞直接搗毀了董家,這才把他給牽了出來。


    如果隻是從南京下手的話,這次的事恐怕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想想自己之前在南京的布置,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要不然,自己何必跟董家那幫人演戲?


    不過海瑞的眼光也是夠毒的,不愧是辦過很多大案子的人,一眼就盯上了趙鐵漢,很了得啊!


    朱翊鈞看了一眼陳矩說道:“等下朕寫一封信去京城,你讓人親自交給張先生,速度一定要快。”


    “是,陛下。”陳矩連忙答應道。


    此時,他的臉色也很嚴肅。


    這是皇帝離開京城以後第一次給張居正寫信,而且還說了這麽嚴肅的話,肯定是大事。


    的確是一件大事,但其實並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事。朱翊鈞把這件事告訴張居正,是希望他盡快調一批人手過來,用來暫時接管南京城的事務。


    如果隻是調官員到南京來的話,肯定需要時間。


    現在南京的官場坍塌的實在是太厲害了,自己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手,前期做的準備實在是不足了。


    朱翊鈞相信這個趙鐵漢肯定還會搞出更多的人來。


    讓張居正從六部、內閣先抽調一批人過來應應急吧,至少也給海瑞打打下手。


    實在不行,就把張學顏也叫過來。南京城這個地方暫時不能出事。


    這種事交給張居正,朱翊鈞放心。以張居正的辦事能力,這種事在他那裏根本就不叫事。


    不過這事有些大,所以朱翊鈞要親自給張居正寫信。


    信很快就送走了,朱翊鈞也準備出去活動活動。


    轉了一圈之後,朱翊鈞說道:“準備好衣服,帶上人,咱們出去一趟。對了,你們打聽的那個地方叫什麽來著?”


    “回陛下,風雅樓。”陳矩小心翼翼的說道。


    聞言,朱翊鈞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那走吧,咱們去風雅樓看看,也見識一下這些鹽商是怎麽玩的。”


    “陛下,不太合適吧?”陳矩小心翼翼的說道:“那裏人多眼雜,這要是被認出來,不一定會有什麽風險。”


    陳矩可是知道,陛下這次要對更多人下手了。


    這一次無論是徽商,還是晉商,肯定都會元氣大傷。


    雖然陛下已經讓外務府、內務府,還有聚福商號、皇莊和東方鏢局都做好了準備,可是這一次的動靜還是會很大。


    陛下想要接收一大批產業,同時還要拉攏一些人。


    打一批、拉一批這種手段,陳矩早就已經領悟透徹了。可是這打還沒開始,可別出了事。


    朱翊鈞冷笑了一聲說道:“就憑那些人,也配?”


    說完,朱翊鈞就招呼人給自己換衣服了。


    很快,朱翊鈞就完成了變身,從一個大明皇帝變成了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一身白色絲綢的衣服,上麵用金線繡著花邊。


    手中帶了一把折扇,造型古樸,扇麵一看就是出自大家的手筆。


    腰間墜著一塊玉佩,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經過精工打磨而成的。


    頭頂上別的簪子,那都是頂級的金鑲玉。


    腳上穿的鞋子,正兒八經的鹿皮薄底。


    朱翊鈞穿的這些東西都有一個很小的雲彩標記,不仔細看的話根本都看不見。


    但是對於懂行的人來說,這雲彩標記就不簡單。聚福商號裏麵有一個成衣鋪,名字叫做飛雲軒。這一切有著小雲彩標記的東西,全都是出自飛雲軒。


    這家店鋪自從出現之後,就火爆了大江南北,所有有錢人都會想買一件。飛雲軒裏的東西用料非常好,全都出自宮裏麵禦用的料子,有很多都是直接從藍靛廠拉出去的。


    至於走線的技巧和用功,全都是宮裏麵的手藝。


    甚至如果你願意花大錢去定製的話,還能請到宮裏麵給皇後做衣服的裁縫為你做衣服。


    隻不過說是這麽說,沒人敢這麽幹。有錢人也不是傻子,這麽幹容易錢和腦子都沒了。


    反正傳言是這麽說的,下麵的人都當真了。但至於是真的假的,沒有人敢嚐試。


    頂級的手藝、頂級的材料,再加上最頂級的款式設計,做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就是最頂級的價格。


    此時此刻朱翊鈞身上這一套,光是衣服、鞋子這些東西,價值就五十兩以上。


    玉佩、簪子和折扇不能在這上算價。


    總之,現在的朱翊鈞看起來就是一個行走的金庫。


    陳矩看著自家的皇帝,有一些無奈。


    他知道自家皇帝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浮誇,平日裏在皇宮裏麵穿得都十分隨意。不要說外袍了,平日裏就穿棉質或者絲綢內衣來回亂跑。


    可是每一次出去微服私訪,自家陛下都會把自個兒搞得異常浮誇,不但穿的貴,而且打扮的也十分誇張。


    但是陳矩還不敢說,因為陛下在鏡子前挺美。


    也不知道為什麽,陛下總有這種行為。但是作為伺候皇帝的人,陳矩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朱翊鈞滿意的點了點頭。


    才子佳人,才子這不就來了?


    龍袍那種衣服,自己已經穿夠了,而且實在是沒有什麽太大意思。


    這種帥公子才是符合自己的打扮。


    唰的一聲將手中的折扇合上,朱翊鈞笑著說道:“走了,出發。目標,風雅樓。”


    說完,朱翊鈞邁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陳矩也換完了衣服,一副老仆人的模樣跟在了後麵。


    幾個護衛也都跟了上去。


    影子早就帶著影衛們散到了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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