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虎無奈地摸著額頭,“許太太,我知道你很疼嘯鋒,畢竟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可你知道嘯鋒這次無故缺賽,造成的負麵影響有多麽大?圍甲聯賽是團體賽,嘯鋒是北京隊的主將,積分為零的事不提也罷。(.)可報紙已經把這件事登了好幾天,記者不是擠在大虎道場外麵就是擠在棋院外麵,我和北京圍棋隊的工作人員幾乎都被搞得焦頭爛額。難道我真的吃錯了藥?嘯鋒終於回來了,我隻是要他給我和北京隊一個交待,也給媒體一個交待,哪裏是真想趕他走?”


    “嘯鋒,你瞧,他妥協了不是?”


    沈天瑤在兒子耳邊偷偷笑著,右手對著後麵的鄒俊崎也豎起了大拇指。


    “媽,不要鬧了。”


    許嘯鋒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上前朝馮大虎深深地鞠了一躬,令在場所有人都驚訝萬分。


    “老師,因為我的無故缺席,造成了北京隊積分的損失,也影響了北京圍棋隊的名譽,雖然說抱歉已經沒有什麽用,我卻還是隻能說‘對不起’這三個字。這次回到北京,我原本就準備寫檢討,也會請語曼的經紀公司幫忙召開記者招待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將盡我全部的力量去為北京隊創造連勝的成績,讓大家看到一個全新的許嘯鋒。”


    天啊,這是許嘯鋒說的話嗎?不論是馮大虎、沈天瑤,還是“四虎將”,視線紛紛停在小夥子身上,竟忘記了看向別處。眼前的這個人,真是那個長期被稱為“渾小子”的許嘯鋒?隻不過是去了一趟杭州,他居然說出了這種嚴肅的字眼,還如此認真地給自己下了一份無形的保證書。


    鄒俊崎則更是比任何人都詫異,他甚至認為,許嘯鋒說出這種話,完全是不經過大腦的想法。連勝?用這種方式對自己的保證,恐怕全世界的棋手都沒人敢輕易作出,即便是經常實現連勝神話、奪取冠軍如探囊取物般的韓國棋手崔銀翔,也從來沒對自己做過這樣的承諾。這小子是瘋了嗎?還開記者招待會宣布他的“光榮決定”,分明就是在引火燒身,奇跡本來就是發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的東西,他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一想到這裏,他便為許嘯鋒捏上一把冷汗,這小子要逞英雄,保證要是沒有奏效,英雄立刻就要變成狗熊,簡直比自殺還可怕。


    “許嘯鋒,你果然有氣魄,看來我自動放棄一場比賽,並不是完全沒有效果。[]”


    棋室門口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許嘯鋒猛然一怔。那不是駱岩的聲音嗎?可是,駱岩並沒進來,眾人隻看到他的身影從棋室門口掠過,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駱岩!駱岩你等等!”


    聽到駱岩的聲音之後,許嘯鋒拔腿便追了出去,終於在道場的花園裏攔住了他。


    “你把話說清楚,北京隊和浙江隊的那場比賽,因為我的缺席,你們浙江隊不是應該被判為獲勝方了嗎?放棄一場比賽到底是什麽意思?”


    駱岩止住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用一種似冷似熱的目光對著許嘯鋒的臉。“你離開北京這麽久的時間,難道都沒有看過一次報紙?許嘯鋒,我本來以為你是真的找回了三菱杯半決賽之前向我挑戰的那股霸氣,可現在看來,好像是我的判斷錯誤。如果你是真的想做一個全新的許嘯鋒,實現你的承諾,把口號和實際行動合為一體,就不難猜到我放棄那場比賽的用意。”


    許嘯鋒聽了駱岩的話,猛然想到了原因,也完全明白了自己不在北京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駱岩,這個一直視他為強勁競爭對手的男子,自三菱杯半決賽之後,他便發誓要和自己戰鬥到底。駱岩對他的感覺就是那樣,既喜歡又討厭,既羨慕又嫉妒。


    其實,駱岩已經在和許嘯鋒的對弈中,逐漸接受了力戰型的棋風,但由於他與生俱來的矜持,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向許嘯鋒當麵妥協。另外,珩兒心中所愛始終不是他,而是他眼前的這個男子,也更堅定了他一心要在棋盤上打敗對方的決意。


    許嘯鋒無法拒絕駱岩的挑戰,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從他進入三菱杯總決賽的那一刻起,駱岩的韌性就變得更加強大。駱岩的語言中,雖然總是帶著些許冷嘲熱諷的意味,但他亦能發現,這個男子的確從內心深處渴望著和他戰鬥,這種戰鬥甚至會持續到永遠。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說過我會盡全力去做到連勝,彌補曾經給北京隊造成的損失,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對我說過的話後悔。”


    許嘯鋒伸出右手,搭上駱岩的肩膀。


    “駱岩,我知道三菱杯和珩兒的事令你還對我有成見,不過我不會在意。或許應該這樣說吧,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去恨過一個人。尤其是像你這樣好的競爭對手,我隻會敬佩,嫉妒是一種什麽東西,我從來都不清楚。隻是我需要超越自己,也要像珩兒所說的那樣,下屬於我許嘯鋒的圍棋,堅持自己的棋道。能遇到你這樣的對手,是我的幸運,也是推著我往前走的一股強大動力啊。”


    “好一個明日之星!”


    駱岩忽然仰天長笑,周圍的花草樹木似乎也在與他的笑聲應和。當他沉靜下來,腦海裏卻自然而然地浮現出父親馮大虎的影像,和許嘯鋒的身影重疊著,一種莫名的情感像噴泉般湧上了心頭。父親能教導出這樣的徒弟,不能不說令他感到震撼,即使他此刻依舊不能原諒馮大虎,但怨恨的成份好像真的減少了許多。他甚至有些想去見馮大虎,可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


    “聽說珩兒也跟你一起回了北京,我想我要回三潭棋社去看看她。”


    駱岩握了他的手,微笑著轉過身去,說了聲再見,便邁著大步走向了道場大門。


    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戰鬥,喚醒了他的心嗎?許嘯鋒望著駱岩遠去的背影,欣慰地笑了,或許,離他原諒馮大虎的日子,也不太遙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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