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螞蟻正在攀爬一處極高的山嶺,麵前的山路越來越複雜,而本就沒有多少記憶時間的它隻能憑借著那些源自於同伴留下的氣味痕跡去走,小心翼翼地沿著這山嶺你凹凸不平的曲麵走著,一路往上爬。


    那是一些彎彎曲曲的像是符文之類的東西,它不知道,它隻是沿著氣味爬著,偶爾抬起頭望望在它眼中什麽也沒有的天空,那片明明應該是淺色的天空卻是完完全全的白色,鼠目寸光,蟻目呢?


    一個巨大的生命緩緩來到了這座山嶺的前麵,蹲下來似乎是在凝視它,亦或者是在凝視那些刻在山嶺上的曲線,小螞蟻有些慌張,在它記憶中這些巨大的生命雖然並不會刻意傷害自己,但對方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導致自己的斃命,所以它要加快步伐了,最好在對方做出些什麽之前翻過去。


    終於爬過了這個在巨大生命眼中叫做“聖雅各”三字的山路,小螞蟻繼續向前,這裏的路變得有些光滑了,不像是粗糙的石麵,倒像是被拋光之後的,它要更加小心,不然很有可能被高處的風吹下去,雖然身為一隻螞蟻,它知道自己並不會因為從高處摔落而死去,甚至有段時間它還經常玩從高處掉落的遊戲,但顯然這個遊戲不適合現在,還是快點尋找同伴要緊。


    觸須四處點動著,螞蟻小心地沿著光滑的石麵爬到了最高處,而那個在它眼中極為巨大的生命也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在星空麵前,我們人類似乎也如同這螻蟻般渺小?戰戰兢兢地生存卻依舊免不了死亡的到來?”


    那是一個年輕人的問題,但他似乎並不需要答案,隻是自言自語,然後便有一隻巨大的手朝它而來,帶著令它窒息的感覺壓下,它開始四處亂爬,期望能夠逃出這隻手掌的範圍,但很可惜,它沒有做到。


    那手掌牢牢地將它壓在了下麵,一片漆黑下,它全身陷在一堆肉裏,根本無法動彈,但幸好生命還在,所以它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逃命機會的到來。


    那還是一句話。


    “但就算是命運女神也一樣有她所遺忘的時候,生命雖然渺小,但當它成長的時候,誰又能夠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徐林移開自己的手掌,看著手下依然存活的螞蟻,微微一笑,任由它慌亂地離開,自己則是抬起頭看著足足有百米高的聖雅各白色雕像,沉默不語。


    不久前,就在懺悔地那五個小鬼暗殺的事情結束後不久,他收到了來自聖約翰大教堂伯納爾多大主教的來信,約他在這片威斯敏斯特星球上著名的聖雅各腳畔見麵,有什麽事情那位德高望重的大主教在信中並沒有提明,但徐林卻是已經猜到隻怕是有關安東尼奧的事情了。


    聖雅各的白色雕像矗立在朝聖之路的開端——棄魚湖畔,當初那位性情火爆的聖徒便是在這裏,將自己辛辛苦苦抓來的兩大船魚全部丟棄,毅然決然跟上了主的步伐,後來便有聖雅各書誕成,組成了聖經教義的一部分。


    雕像幾乎是半跪在地上,抬頭仰望著遙遠的山脈,似乎看到了主的身影,眼神堅毅而充滿決絕,在他的腳畔則是刻有聖雅各書全文的碑石,徐林便在這碑石邊上等待伯納爾多大主教的到來。


    沒有等待多久,或者就是那隻小螞蟻完全翻過碑石的時候,穿著便裝的大主教從廣場走入,沉默地來到徐林的身邊,看著這位不知為何卻能夠得到自己那教子虔誠跟隨的年輕人。


    “您好,尊敬的伯納爾多大主教。”


    徐林輕聲問好,一絲不苟地按照貴族的禮儀向這位威斯敏斯特星球的紅衣大主教致禮,而伯納爾多則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看著他,似乎依然在審視著什麽。


    “你不是一個虔誠的信仰者。”


    末了,這位睿智的老人輕聲評判道。


    徐林一點也不奇怪這位大主教看出自己是個無神論者,對於這個世界裏的老人,他絲毫不會加以輕視,就像是自己那個可能活了好久好久的老師一樣,正是因為這些老人的存在,他才收斂了前一世的鋒芒,低調收斂。


    沒有機真正地去看過這個世界的強大,又有什麽資格四處張揚?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徐林直接回道,絲毫沒有遮掩,“我的師兄告訴我,那些強大的神,也不過隻是人所扮演的罷了。”


    伯納爾多大主教眼中閃過一絲微微的沉寂,他抬頭看向這顆星球的天空,問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片星空又是誰創造的?在我們生活之中,有著無數精妙到極致的事情發生,如果不是主用他的雙手在揮舞著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


    對於這些問題,徐林唯有無言以對,前一世在政治哲學課上他就最討厭這種探索本源的問題了,因為討論來討論去誰也沒有一個真正的答案,在他看來這就是在浪費時間,隻是在這一世,這些問題顯得更加直觀,個人的強大足夠與大自然相抗衡,所謂的神也許就真的隻是強大的人而已。


    是麽?我的老師?


    徐林不自覺磨砂著右手中指上的戒指,看著上麵散發出來的銀色光芒,不自覺又想到了如今還保管在哈利法老師手中的那張世界塔羅牌。


    兩個人沉默了好久,伯納爾多大主教終於再次開口,隻是這一次他不再用一個大主教的身份說話,而純粹用一個長輩的目光去看徐林,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教子安東尼奧心中最重要的人中,就有麵前此人的存在。


    “安東尼奧如今是教廷的神子,極有可能成為和聖女貞德利亞一樣地位的存在,甚至他在教廷內能夠掌握的權勢會更大。”伯納爾多麵無表情地說著,將安東尼奧成為神子以來的事情說了一遍,他知道徐林一定都知道這些情況,但他依然說著。


    而徐林卻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隻是看著那棄魚湖波光粼粼的水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終於伯納爾多大主教說完了,他看著徐林,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也就是說,如今正處於危機邊緣的羅爾德拉克家族不應該將安東尼奧拉入火坑當中,他希望徐林能夠去告訴安東尼奧,脫離紫荊花,安心地在教廷內做自己的神子。


    “他能夠在教廷內活的好好的,對嗎?”徐林微微一笑,對此早已做好萬分準備的他並沒有太多情緒上的波動,隻是在伯納爾多大主教點頭後,將手中一封早就準備好的信交給了他。


    “將這封信帶給他,在信裏麵我都說清楚了,他會明白的。”


    伯納爾多大主教看著那封信,那一瞬間,對於麵前這個年輕人,他突然發現一生閱人無數的自己根本看不透對方的心思,是的,那確實是一個無神論者,也是一個毫無信仰的家夥,但為什麽在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眼中卻有一種虔誠的光芒亮起呢?


    “林·羅爾德拉克,主將會感謝你今天所作出的犧牲。”但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有問,隻是點了點頭說道。


    徐林看著這位年邁的安東尼奧教父,鞠躬道:“我不接受主的感謝,但我接受一位真正愛他孩子父親的感謝,另外我也替安東尼奧謝謝您對他的栽培。”


    “您是一位好教父。”


    ……


    本就孤獨的紫荊花繼承人失去了一個強力的臂膀,而幾個月後,遠在神聖星係之中的安東尼奧,卻是沉默地接過那封信,將它放在自己的身前好久,絲毫沒有打開的意思便直接拿神聖光輝將其燃盡了。


    “告訴教皇陛下,我願意接受神子洗禮,去幫助教廷在世間撒播主的光輝。”


    安東尼奧輕聲說著,目光落在麵前那本從自己教父手裏得到的信仰之書,其內蘊含的可怕神輝就像是某種被束縛的野獸,正在朝自己咆哮,那是神遺留在人間不多的幾件聖器之一,據說可以輕易地將無數信徒的精神力轉化成有著淨化效果的力量因子,也就是神聖教廷的神輝。


    而在這本信仰之書內,每一頁上麵都蘊含著無數信徒的精神力,甚至有一位聖徒曾經在上麵留下自己的精神烙印,形成了足足十頁金色的篇章。


    掌握這本信仰之書,便是掌握神的力量。


    “成為神的代言人?”安東尼奧喃喃著,眼底燃起剛剛修煉不久的神輝光芒,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就將手放到了這本書的封麵上。


    “我願意成為我信仰的仆人和守護者,這是我的誓言,也是對主的承諾。”


    這位後世褒貶不一的年輕司鐸,教廷大災難時期的神子,在無數飛揚而起的潔白光輝中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在那裏,有一頭海青鷹飛翔而過,發出嘹亮無比的叫聲,宛若來自天堂。


    而他嘴角則是綻放了微笑,一如溫暖的陽光,絲毫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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