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是不能理解。”


    看到林星潔已經收拾好背包,幹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算等待清晨的時光過去,徐向陽一本正經地說道:


    “對於以前的你來說,這是極少數能在大家麵前出風頭,還會被老師表揚而不是叫去辦公室批評的場合,怪不得你會念念不忘。”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林星潔蹙起眉頭,不爽地回答道,“我對這種事情根本一點兒都不在意……”


    “太好了啊。”


    徐向陽沒有理會她軟弱無力的反駁,笑著說道:


    “因為我是轉校生,沒能參與上一次運動會,這次能有機會看到星潔你在賽場上馳騁的英姿,終於能彌補遺憾……不,是此生都無憾了!”


    林星潔害臊得整張臉蛋都紅潤起來。


    她正想開口辯駁,卻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


    “對了,這次運動會……其實能算是我們倆一起出去玩吧?”


    “嗯。”徐向陽想了想,微微點頭,“能算,能算。”


    運動會是集體活動,基本上每個人都會參與其中,不是真的像小學春遊那樣單純就是為了玩,過程其實還挺忙碌的。


    一旦有比賽開始,輪到的選手們需要提前準備,有時候沒安排好或是出點意外,可能得在賽道邊上傻站上半個小時;


    剩下沒有比賽在會場上休息的同學同樣不能閑著,要幫忙寫廣播站的通稿,還要到賽道旁邊替本班的選手加油送水;


    以及等道運動會結束後,要幫忙打掃衛生之類的。


    在那種熱烈的氛圍中,大家都忙著替同學們高呼加油,喊到嗓子都啞了、擂鼓的人連手臂都抬不起來;又或者在賽場上拚盡全力、累到嘔吐,難說會有多輕鬆。


    不過,要是真隻想休息,不願意摻和其中,那就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休憩、四處遊蕩或是曬太陽,隻要沒輪到你報名的比賽,也沒有人會來管你;就算真有,也能用身體不舒服之類的借口糊弄過去。


    總之,一件事是否能令人感到開心或是輕鬆、如何做才能算是“玩”,答案都是因人而異的。


    至少在徐向陽眼裏,隻要不是待在教室或者家裏埋頭學習,都能算作是休息和玩耍的一部分。


    “那你說得沒錯。我當然會覺得高興,畢竟難得有機會和你一起出去玩。”


    女孩哀歎了一口氣,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每天那麽辛苦學習,一丁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難得能出去放鬆,哪怕是讓我去參加一堆跑步比賽,跑到吐血為止都值了……”


    “……你瞎說啥!明明上周才剛剛一起出去過!”


    這回輪到徐向陽感到窘迫了。


    “那時候是三個人嘛,我說的是兩個人的時候。”


    “那,那這次也不算啊,我們是去運動會,和那麽多同學們一起呢!”


    “是啊,向陽你說得一點兒都沒錯。”


    林星潔對他搖了搖手指,笑嘻嘻地給出一記絕殺。


    “所以,要準備好下次哦。”


    ……


    今天一整天,他們都要在體育場度過,所以確實需要提前整理好背包,將要帶的東西都帶上,包括中餐、水和應急的藥物,雖然學校那邊有準備,徐向陽還幫竺清月的忙搬過相關物品,但出門總是要有備無患。


    順便一提,他還想要去檢查林星潔的背包,生怕她出門太急忘了啥東西,結果卻被鼓著腮幫子的林星潔態度堅決地阻止了。


    直到聽見她說裏麵還放著女孩子的私密衣物、是出汗後用來替換的之後,徐向陽才打消了這個主意。


    在那之後,徐向陽一如既往地替兩人做了簡單的早餐,有時候是稀飯、大餅和油條,有時候是附近超市買來的麵包牛奶,配上有營養的煎雞蛋。


    到了快吃完的時候,林星潔突然慌慌張張地放下筷子,指著牆上懸掛著的鍾喊道。


    “等一下,向陽,我們家這個鍾是不是慢的?”


    “沒有吧……”徐向陽認真回憶了一下,“哦,可能是有點。這種表用得時間長了,指針確實會慢下來,但誤差不會太大的,放心吧,我平常都用它來計算時間,肯定來得及。”


    作為自律的好學生,徐向陽每次到學校,一般都是在連早自習都沒開始的時候,距離上課起碼有一個小時以上的空閑。


    “但是今天不一樣,是要去體育館呢!老師不是說在校門口準備了車,要把大家一起送過去嗎?”


    看著一臉緊張的林星潔,徐向陽忍不住笑了起來,抽出一張紙來,動作輕柔地擦掉了她因為急急忙忙放下碗而沾到嘴角的飯粒,一邊安慰道。


    “正因為如此,所以你完全可以比平時還放鬆。約定是約定,但肯定有人會遲到,所以老師那邊留出來的時間會比平時還要長,沒關係的。”


    “不行。”


    林星潔放下筷子,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餐巾紙,胡亂抹了一把嘴唇後,站起身來說道。


    “萬一被丟下了咋辦?”


    徐向陽依舊穩當當坐在椅子上,喝著碗裏的粥的同時態度悠然地回答道:


    “和老師通知一下,我們自己過去嘛。”


    “我才不要!”長發姑娘輕哼了一聲,跑到沙發邊上拿起書包就準備朝著門口走,“你一個人還在這兒慢吞吞,我就要把你落下了!”


    徐向陽忍不住歎了口氣,大聲提醒道。


    “等等,你才剛吃好飯啊,別跑那麽快!”


    “那你就快點!”


    林星潔頭也不回,直接推開了房門,看來是不準備聽他的話了。


    徐向陽見狀,也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呼嚕”一下把碗裏的粥喝完舔幹淨,拿起桌上兩個人的碗筷放到水槽裏。


    隨後他又走遍整棟屋子檢查了一遍煤氣、水和燈,直到門口的女孩又一次大聲催促起來,他才拿起書包準備離開。


    這位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姑娘,性格有點大大咧咧,行動起來風風火火,所以這樣的日常景象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有時候,徐向陽在進行事後反思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像一位囉囉嗦嗦的家長了……


    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最起初的時候,是星潔她希望能得到自己的幫助,讓生活走上正軌。


    一開始,這種關係主要還是指學習上;等兩個人住到一起後,這種改變便逐漸滲透到日常起居的各個角落,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


    林星潔的母親對她的關心不足,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本身女孩會住進他家裏的理由,主要便來源於她;而徐向陽的監護人,又沒辦法像一般家庭的父母那樣細心照看兩個未成年人——蓮姐不是那種性格,更沒有那個時間。


    但是,總要有人在生活中扮演這樣一個角色。這份責任最後順理成章地落到了他的頭上。


    當然,像歸像,一方苦口婆心的勸說、一方不耐煩的回應,有時候聽起來確實和會發生在家長和孩子之間的對話如出一轍,但他們的關係依然穩定維持在“平等的朋友”,不會因此產生矛盾。


    對徐向陽來說,之所以能如此堅持這種做法,最重要的是還是星潔她並不真的討厭。如果女孩真的表現出了反感,事情自然會變得有所不同。


    “兩人走在同一條路上”……這就是他和她最開始的約定,彼此間不會像口頭禪那樣時常掛在嘴邊,卻都將這句話默默埋藏在心底。


    “你倒是快點呀!”


    雖然嘴上說著“要把你丟下”之類的話,但林星潔還是老老實實地等在門口。少女的臉上一臉焦急,腳卻沒有挪動分毫。


    “好啦好啦,別急。”


    徐向陽三步並作兩步走出房門,來到她身旁。


    他轉過身,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將門鎖上前,最後看了一眼即將合攏的門扉內的景象。


    各式鞋子散亂擺放著的鞋櫃,表麵磨到發亮的飯桌和麵對麵的兩把椅子,牆上貼著的獎狀與合照,地上的足球,正對著門的玻璃窗和書桌,桌子上擺放的盆栽……


    這裏就是他的家。


    少年每天背著書包,趁著天還沒亮、小巷還籠罩在一片朦朧中的時候,就從這裏離開;每天又在夜色即將吞沒大地前,踏著夕日餘暉回到這裏。


    這個小小的地方,仿佛從來就沒有過變化,隻是不久前才又增添了幾分人氣,不再是一個孤零零的身影獨自離開、獨自回來。


    盡管是逢冬入春時節才搬到這座城市,距今不過小半年,但徐向陽卻還是對這個地方產生了深厚的依賴感,就好像……


    好像一切從最開始就該是這樣的。


    這是他的家,姐弟二人的家,目前還是她的家。


    仰起頭,能看到那一片片壘疊起來,沾著青苔痕跡的黑色屋瓦。不算寬敞的屋簷為三個人遮擋風雨,告別芳菲漸盡的春日,即將迎來盛夏時節。


    徐向陽緊了緊書包肩帶,和林星潔一起,與正好走出家門倒水的鄰居才見而過,在小巷居民和偶爾路過的行人們好奇目光的注視下,又一次走上了前往學校的路。


    這就是徐向陽的清晨,屬於他的平凡一日的開端。


    *


    兩人趕到校門口的時候,學校雇來準備載學生們去上課的幾輛大巴,這時候已經停靠在路邊了。


    年輕人們三三兩兩地從不同路口靠近,一個個有說有笑,看來的確是很放鬆。


    就和徐向陽說得一樣,大家根本不會這麽早來,有的車上連老師都還沒到呢。


    徐向陽和林星潔走上大巴。


    這會兒已經在車裏的學生們,一個個都一臉興奮,前排的人趴在後排椅子上,大聲說笑和聊天;還有的人靠在窗戶邊上注視街景;而抱著書包準備補覺的人,就隻能閉著眼睛裝睡了。


    位置沒有安排,先到先得,所以他們倆自然是並排坐到一塊兒了。


    盡管依照默認的規矩,在這種情況下,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這樣才能方便朋友之間聊天,反正要是真的像小學集體活動那樣強製安排成男生和女生一組,才會叫人覺得尷尬。


    徐向陽和林星潔兩人顯然是例外。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人會覺得“他們倆並排坐在一起”這種在其它班級那兒很稀罕的景象有哪裏不對勁了……


    在他們倆落座後的半小時裏,車裏都快吵到鬧翻天了,有幾個比較興奮的男同學甚至在朋友們的慫恿下,站在狹窄的走道準備給大家表演一手絕活。


    就連平常對管的又嚴、脾氣又暴躁的班主任深惡痛絕的同學,都開始希望她能早點過來,畢竟有些人確實興奮過頭了。


    然後,劉老師果然及時趕到。她一來,車裏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不過,就算是這位在年級裏凶名赫赫的班主任,都不會給正在興頭上的學生們潑冷水,最多是在聲音不知不覺間大起來的時候提醒一句“小點聲!”


    ……


    他們來的時候,天還有點蒙蒙亮;等幾輛車上的人差不多到齊的時候,玻璃窗上已經開始反射刺目的光,不得不落下窗簾。


    在遲到的人當中,最顯眼的還屬他們班上的王嶽同學。由一輛私家車送來的他,剛出門就被一個中年婦女拽住,嘮嘮叨叨說了一堆話;直到劉老師開始給家長打招呼,王嶽才找到機會甩開他老媽的手,狼狽地跑上車。


    這一幕自然被大家看在眼裏,頓時引來車上學生們的一陣哄笑。


    等人好不容易到齊後,車門口又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原來是竺清月領著幾個年級裏的學生幹部,抱著箱子上來給大家分發礦泉水。


    滿麵笑容的女孩走上車輛,遞給每位學生一瓶水,很快就來到了兩位朋友跟前。


    一時間,整個車廂的人都安靜下來。無論是一班的人,還是她身後來自五班的同學,大家全都無意識間將注意力放到了這邊。


    這段時間裏,由於三人間的頻繁交流,兩個班級基本上都知道他們之間關係密切了。在這種情況下,竺清月主動走到他們倆麵前……


    班長同學看了看徐向陽的臉,朱唇微啟。


    “今天要好好加油哦?”


    “呃,好……”


    徐向陽有點不知所措,主要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被別的班級的人加油有點——


    “——不過,就算是朋友,我還是要說:我們是不會輸給你們的,這次能拿下最佳班級的,肯定是我們高二五班。”


    女孩的態度落落大方,身後幾個五班的人聽見了忍不住拍手叫好,很快連帶著整個車廂都熱鬧起來了。


    “那,我先走啦。”


    竺清月笑著朝他們倆揮了揮手,在一片喧鬧中下了車。


    徐向陽注視著女孩的背影,心中想道:


    “……真厲害。”


    這種處理人際交往的能力,是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所以徐向陽內心很是佩服。


    要是能早點遇見清月,從她那裏學到幾手的話,他就不用為自己交不到朋友而煩惱了。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看向身畔的她。


    風自車窗邊上湧入,吹亂女孩的一頭長發,林星潔將手放在窗沿,捋起的襯衫袖口處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手掌支撐著下頷,她的腦袋微側,正靜靜注視著灰茫茫的街道遠景。


    陽光照亮半邊清麗的臉頰。


    ……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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