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決勝負?”


    “是啊,通過比賽的方式。”


    “哦?”


    女孩抬起眼眸,瞳孔中泛著笑意。


    “就像我們之前約定好要在成績上分出勝負一樣,這次是來決定我們倆誰對誰錯。”


    徐向陽說。


    如他所料,在聽到這句話後,竺清月果然露出了興致盎然的神情。


    “具體內容呢?”


    她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可是隻要她願意聽,計劃實質上等同於成功。


    “誰能率先找出離開這棟鬼屋的方法,誰就是勝者。以後要如何做,就得聽誰的。”


    徐向陽給出了簡潔明了的回答。


    班長大人在思忖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沒有答應你的理由。我隻是想要保證你的安全而已,這對誰都沒有壞處……”


    “——那就是不相信我的意思,對吧?”


    他打斷了她的話頭。


    “這次比賽的結果本身,就是一種證明,證明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如果我勝過你,你就需要反思自己的做法、決定是否要用全新的目光來看待我。”


    徐向陽表情嚴肅地將話說到一半,隨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笑容。


    “更何況,就算不提這些正經的理由,我也相信你會答應的。”


    “是嗎?”


    “你不相信我,卻相信自己。”


    徐向陽充滿自信地說道。


    “——我想,‘竺清月’這個人,是不會拒絕任何挑戰的,對吧?”


    短發女生沉默片刻後,輕輕笑了起來。


    “不對,我隻是不擅長拒絕你而已。”


    徐向陽眉頭輕挑。


    “真的嗎?我不信。”


    “信不信隨你。”班長大人歎了口氣,“我真的是付出很大的努力,才下定決心要做讓你討厭的行動。”


    “這我倒是不懷疑……”


    徐向陽撓撓頭。


    “不過,我並不認為你‘不擅長’。”


    無論這姑娘內心深處如何看待他的提案,她最終還是選擇接受了自己的挑戰。


    他看的出來,班長大人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這份自信不是沒來由的——


    “線”的能力不止在於威力,更象征著萬能。


    如果是竺清月解決不了的難題,其他人大概率完成不了。不管是否出於正麵對抗的戰場,一般的靈媒或是通靈者,就算結成團隊行動,都很難達到她的高度。


    這是因為班長大人本來就能輕易操縱複數的邪靈,人數優勢在她麵前變得缺乏意義。


    徐向陽深知她的強大之處,卻仍然心懷戰而勝之的信心。


    ……是不得不有。


    徐向陽舉起手,將拳頭伸過去。


    竺清月一臉疑惑地盯著他。


    “這是約定。”


    他解釋道。


    “上次和星潔約定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做的。”


    “好。”


    聽聞此言,竺清月不再猶豫,舉起手輕輕地和他碰了一下拳。


    兩人就像是約定了決鬥場合和時間的俠客。


    “我是不會輸的。”


    她說。


    “所以,到時候你要是輸了,可別耍賴,以後要乖乖聽我話哦。”


    “我一向說到做到。”


    他沒有生氣,心平氣和地回答。


    有些事情不是靠口頭說說就能取信於人的,關鍵在於付出的行動。


    “真是神采奕奕呀。”


    竺清月望向他的瞳孔,比過去更加閃閃發亮。


    雖說一開始的時候,這姑娘還表現得欲拒還迎,但她本人應該是很喜歡這個方案的。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露出這副表情,和上回在月考中輸給我的時候不太一樣。”


    “考試成績比不過別人,我隻是會覺得不甘心而已。”徐向陽的腦海裏靈光一閃,說出了剛剛才想到的酷酷台詞,“但與朋友之間賭上約定的戰鬥,才是絕不能輸的。”


    “嗬嗬,向陽你說了很帥氣的話呢,表情也很酷,我果然很喜歡你。”


    女孩好像很滿足似地笑了起來。不再掩飾自己的做法與心情的班長大人,用好似動畫片裏的邪惡組織女反派會說的台詞給予回應:


    “但我同樣喜歡你上回月考輸給我的時候,流露出的不甘心的表情。我很期待這次比賽的結果哦,向陽,這一次,我會努力讓你哭出來的。”


    *


    徐向陽準備了一下隨身攜帶的食物和行李之後,起身再度離開房間。


    竺清月沒有跟隨他的步伐。


    當然,這是因為他身上這會兒還被女孩用線條牽著,不論自己走到哪兒去,隻要她察覺到不對勁,他就會立刻動彈不得,甚至有可能被拽回來……


    既然是勝負,兩邊自然都要全力以赴,他不可能去請求班長大人讓她鬆開自己身上的束縛。


    就算她能答應他,恐怕也會想著“你的決心隻有這種程度嗎?”而感到失望,那樣決出勝負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一定要得出能令女孩心服口服的結果。


    而選擇堂堂正正利用雙方的能力進行對決,其結果就是,就算他真的運氣很好,發現了有可能讓兩人離開鬼屋的線索,但在幕後利用“線”操縱著自己的班長大人完全有機會提前搶過來。


    如果是星潔的話,可能會覺得“這是作弊”不會選擇這樣做,清月的話就不一定了。


    認真起來的班長大人很可怕,徐向陽相信她會不擇手段地讓自己認同其做法。


    從這個角度來看,比賽還沒開始太久,徐向陽就已經徹底落入下風。


    ……沒辦法,是他主動選擇成為班長大人的敵人和對手。


    女孩在作為同伴時有多可靠,反過來說,站在她的對立麵就有多糟糕。


    他現在所要承受的,正是諸如鬼屋老人等等過往敵人們都深有體會的——在實力層麵上的懸殊差距,所帶來的巨大精神壓力。


    話雖如此,徐向陽並非是在沒有考慮到這些的前提下,就貿貿然地對竺清月提出挑戰。


    本來深陷苦惱之中的他,在房間裏遇見靈媒小隊的最後一位犧牲者之後,突然間有了某種猜測,才決定賭上一把。


    不止是為了解決他和竺清月之間的矛盾,亦是為了能早日離開這棟鬼屋。


    “遊戲也好、挑戰也罷,就是要高難度才有意思。我可是從沒認識你的時候開始,就擅自將你當成是競爭對手了啊,清月。”


    徐向陽喃喃自語。


    竺清月最後的那段話讓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他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哭。反倒是她……徐向陽努力在腦海裏遐想了一下女孩哭得稀裏嘩啦、梨花帶雨的樣子,隻可惜沒有成功。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就算他真的能得到勝利,清月她也不至於為此哭泣。


    不過,要是能看到因為輸給自己而垂頭喪氣的她,倒也不錯……


    他開始期待起來了。


    ……


    徐向陽又一次走回了那個安全屋。


    他站在門口,謹慎地朝裏頭望去。


    果不其然,那位穿著橙黃色衝鋒衣的女鬼就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維持著徐向陽離開時的姿勢。


    徐向陽往裏走了幾步。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去觸碰被從女鬼身上流淌下來的水珠滲透的地板,結果指腹觸碰後得到的反饋,卻是一整塊幹燥的木板。


    於是,徐向陽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他沒有在對方身上感受到邪靈的氣味,所以竺清月就算發現了這裏的異狀,她的線是不會產生效果的。


    女鬼並不實際存在,隻是一個幻影而已,是通過這台通訊設備記錄下的幻影,就和女浴缸裏浸泡的那具屍體一樣……


    徐向陽又站起身,走到對方跟前,和她麵對麵。


    女鬼的瞳孔沒有焦距,灰暗瞳孔中射出的虛無的視線不知道在看哪裏。


    這家夥看上去擁有知性——因為當徐向陽詢問她“是否有話對我說”的時候,衝鋒衣女鬼的確點了點頭……但也僅僅隻是看上去而已。


    更有可能的答案是,幻影並不具備智慧,隻是被留下的些許性格和意識的碎片,就像是某種應激反應,一台提到關鍵詞後就會回應的機械裝置。


    “哼哼。”


    徐向陽揚起嘴角。


    他從口袋裏拿出紙筆,“唰唰唰”將他剛才在這個房間裏見到的所有景象,和自己的推測,全都寫了下來。


    寫完後,徐向陽還放在燈光下欣賞了一會兒。


    我還真是有紳士風度,他想。


    不錯,這張紙條是他準備留給竺清月的。


    既然是要與她光明正大地對決,那就貫徹到底。


    ——真正的關鍵在於,在一般情況下,人和邪靈是無法交流的。


    就算知道女鬼不會傷害自己,其中定然存在某種特殊的理由,可是如果沒辦法與之溝通的話,這種發現就沒有意義。


    但是,徐向陽是例外。


    “帶我過去吧。”


    他放下筆,對著麵前的幻影說道。


    “刺——刺啦——”


    明明沒有人按下播放鍵,這台通訊設備卻自動開始傳出聲音。


    伴隨著嘈雜的背景音響起,女鬼的幻影“嘩啦啦”抖動著,像是被風一刮就走的紙片,軀體泛起了波瀾,隨後徹底消失。


    徐向陽不再猶豫,再一次閉上了眼睛,在周圍的空氣中去捕捉那無數穿梭的白色線條……


    ……


    遵循通靈後得到的結果,在無數千篇一律的房間裏尋找到了目標。在那裏,他再度遇見了身穿淡黃色衝鋒衣的女鬼。


    隻不過,這回是邪靈的真身。


    徐向陽推開門,一見到她,第一句話就是:


    “放心,我那個同伴沒有跟來。隻要你不準備傷害我,她就不會發現你。”


    女鬼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徐向陽不知道她能否聽懂自己的話。隻是,對方不能開口回答,他卻能將來龍去脈猜到個大概。


    對方之所以要趁著兩人睡著的時候,從房間前麵快速經過,就是為了給予他們提醒:這棟屋子剩下的邪靈,還不止她一個!


    而要如此拐彎抹角、卻還是不願意和他們直接見麵,理由同樣很簡單:是為了躲避竺清月。


    依照班長大人的性格,在她發現邪靈的時候,肯定選擇在第一時間動手。


    這種做法當然沒有錯,可要是對方並沒有惡意,隻是想傳達信息的話,那就有點尷尬了。


    女鬼一直都有在暗中關注他們的動向,對於他們的做法和性格有所了解,所以才會逃避——


    在踏入這棟屋子以前,以上想法都是他的揣測;而在踏入屋子後,就變為了確信。


    因為,這是他頭回遇見邪靈在見到活人後,卻沒有撲過來,而是選擇繼續呆在原地。


    女鬼扭曲蒼白的麵容上,黑洞洞的嘴巴慢慢張大:


    “……救……救救我……”


    沙啞陰森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


    徐向陽猶豫了一下。


    他有好多問題想要問:比如對方為何能保持相對理性,也沒有像她的同伴那樣變成怪物;比如她知不知道該如何從這棟屋子裏出去的辦法等等。


    這些問題隻需他稍稍一抬手,就能知道答案。


    但是二話不說就用通靈強上的話,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辛苦了,”他說,“我的朋友的確是麻煩人物。你一直在此地徘徊,就是為了傳遞消息給那些有機會離開或是破壞這棟鬼屋的人嗎?”


    “救……救救我……”


    徐向陽歎了口氣,朝著隻會滿臉痛苦地重複著同一句話的女鬼抬起手,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你……是不會反抗我的,對吧?”


    他用慎重的語氣詢問。


    如果上次在楊老師身上,最後關頭功虧一簣的嚐試不算的話,這還是徐向陽首次認真動手,全力以赴。


    他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討厭被朋友用“保護你的名義”加以控製,卻不代表他不會小心翼翼。冒險是一回事,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一個對自己沒有展露惡意的邪靈,又是前所未有的好機會,不容錯過。


    徐向陽覺得自己的胸口正微微發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竺清月阻止,當他真的要出手的時候,甚至比以前更加的緊張——


    ……和興奮。


    來吧,就讓我來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哪個地步!


    意識的觸角猛然擴張。


    沒有發生當他試圖通靈鬼屋老人時那樣的激烈對抗,當徐向陽的意識觸及到女鬼的刹那,他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對方的“世界”——


    *


    徐向陽睜開眼睛。


    他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停靠在馬路邊沿的越野車上。


    側頭看去,車窗映照出無邊無際的漆黑深夜,往下滑落的大滴大滴水珠,和女人微微發白的臉。


    陰雨綿綿。


    “怎麽了,英秀,還在犯傻呢?”


    和她同座,理著寸頭,樣貌看上去頗為精神的年輕男人笑著向她搭話。


    “我們馬上就要進鬼屋了。”


    坐在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子將對講機塞入衝鋒衣的上衣口袋,轉過頭來對著車上的三位隊員說道:


    “準備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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