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軾造了半天的勢,卻白忙活了。


    這種尷尬的場景,被整個浙江的官場,看在眼裏,記在了心頭。


    別看玉柱年輕的不像話,著實不好惹啊!


    督撫公開鬧矛盾,下頭的官兒們,誰敢擅自出頭?


    於是,接風宴,喝了個寂寞,鬧得不歡而散。


    玉柱回到行轅之後,剛換了身衣衫,正打算給雪薇講故事,就見吳江來稟。


    “稟爺,浙江糧儲道王盛元,連夜來訪,這是他遞上的名帖,請您過目。”吳江雙手捧著名帖,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玉柱的手邊。


    玉柱雖然年輕,卻也當過偏沅巡撫和川陝總督,可謂是兩任封疆了。


    和江蘇省不同,浙江的地形,多山少耕地,天然不利於小農經濟。


    所以,浙江人尤擅經商。


    大明朝的嘉靖倭患,實際上,很多倭寇都是假倭,真漢人。


    這些浙江本地人,寧可冒充倭寇,跑來禍害自己人,就是想阻止大明朝廷的禁海政策。


    一言以蔽之,禁海政策,讓很多浙江的大地主、大官僚們,利益嚴重受損。


    早在前明時期,杭州和蘇州的絲織業,已經有了資本主義的萌芽狀態。


    浙江並不是糧食大省,其糧儲道的重要性,也就遠不如江蘇督糧道。


    然而,玉柱當眾放了狠話之後,要倒黴的官員之中,首當其衝的便是浙江糧儲道了。


    糧儲道,負責糧食的購買、運輸和儲存的事務,是眾所周知的超級肥缺。


    然而,戰端再起之時,糧儲道就有義務,保質保量的運輸軍糧到前線去了。


    玉柱沒看名帖,而是問吳江:“大方麽?”


    吳江哈下腰,小聲回答說:“回爺,這位王道台出手異常闊綽,直接塞了五十兩的銀票。”主動掏出袖內的銀票,輕輕的擱到了桌上。


    玉柱看了眼銀票,又瞅了瞅吳江,澹澹的說:“還是老章程,你懂的。”


    吳江見玉柱並沒有生氣,隨即放心了,便笑嘻嘻的說:“小的明白,銀票退回,徑直打發他走人。”


    玉柱點點頭,含笑教育吳江:“眼皮子不能太淺了。區區五十兩而已,就能把你收買了,這是打發叫化子麽?”


    吳江笑道:“小的懂規矩,收了銀票,就必須辦事。不收的話,就是明白告訴他,事兒小不了。”


    玉柱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讓吳江下去了。


    人在官場,必須入鄉隨俗。


    這年頭,凡是來拜見督撫的官員們,不賄賂督署門房的下人們,那就不可能見到真佛。


    玉柱還沒掌握大政,肯定不好意思特立獨行,所以,也默許了下邊的人,接門包跑來報訊。


    但是,玉柱的底線是,不管是誰,隻要收了門包,必須告訴他。


    吳江下去後,玉柱開始給雪薇講故事。


    玉柱一連講了五個故事,雪薇歡喜的直拍手,叫道:“爹地,講得真好。”


    望著笑語嫣然的愛女,玉柱的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唉,長女如此的天真爛漫,將來找的女婿,可要挑仔細了啊。


    “咳,寶貝兒,已經很晚了,你該去睡覺了。”借著玉柱喝茶的機會,愛麗絲插話趕女兒走人。


    玉柱扭頭看去,卻見愛麗絲那美麗的大眼睛裏,蕩漾著無邊的水痕。


    鬼女人,越戰越勇,實在是頭疼啊!


    一夜歡娛之後,玉柱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緩緩起身。


    用早膳的時候,門房來報,糧儲道王盛元已經在外頭,等了兩個多時辰。


    玉柱心想,這位王道台,不是一般的貪生怕死啊!


    等了這麽久,豈不是天未亮,就來了麽?


    “嗯,知道了。”玉柱埋頭喝粥,連頭也沒抬。


    愛麗絲是典型的外室夫人,按照西方的說法,也就是玉中堂的情婦。


    一直在天津大沽口待著的愛麗絲,因遠離了京城的緣故,始終保留著英國的生活和飲食習慣。


    換句話說,她壓根就沒學會,怎樣伺候男人。


    玉柱的身邊,從不缺人伺候著,也不會在乎愛麗絲的不賢淑。


    比較違和的是,雪薇就坐在玉柱的右手邊,正拿著刀叉,對付碟內的食物。


    英國菜,不僅品種少,而且很難吃。


    玉柱心疼愛女在外麵吃苦,特意花重金請了幾位法國宮廷大廚,專門在天津伺候雪薇。


    用罷早膳後,玉柱換了身便服,和周荃一起出門。


    出行轅的時候,卻見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人,正沒精打采的坐在轅門前的長條凳上。


    玉柱的長相十分出眾,可謂是俊逸出群。


    那中年人盯在玉柱的身上,深深的看了好幾眼,猶豫了沒多久,忽然起身跑過來,跪到玉柱的前邊,顫聲道:“浙江糧儲道,卑職王盛元,拜見中堂玉大人。”


    玉柱打心眼裏,有些瞧不上王盛元。


    也沒別的,玉柱就是厭惡他的貪生怕死,且做派無恥。


    玉柱隻當沒有看見王盛元似的,邁步就往外頭走。


    周荃心裏微微一動,主動停下了腳步,攙扶起麵如死灰的王盛元,笑眯眯的說:“王大人呐,你太過莽撞了,我家中堂平生最恨貪生怕死之輩,且清廉如水,懂麽?”


    “敢問您老高姓大名?”王盛元就算是再傻,也看得出來,能和玉柱並肩出門之人,絕非凡物。


    “嗬嗬,鄙姓周,忝為我家東翁親筆禮聘的西席先生。”周荃故意露了點口風,就看這位王道台是否真的機靈了?


    王盛元的眼前猛的一亮,歡喜的發出的邀請:“久仰周先生大名,下官略備了一席薄酒席麵,還請您老人家務必賞臉。”說了一大堆奉承話。


    周荃搖了搖頭,說:“我家中堂乃是正人君子,曾約束我等身邊人,不得擅自飲宴。”


    見周荃想走,王盛元哪肯放過天賜良機呢,便扯住了他的袖子,硬塞了張銀票進去。


    眾目睽睽之下,周荃也不可能掏出銀票,主動還給王盛元。


    那就太顯眼了呀,容易替玉柱招惹是非。


    “王大人,您做得很好,還需堅持啊。”周荃收了錢財,自然要替人消災,便主動遞了個話風。


    至於,能否領悟,就全看王盛元的造化了。


    在這大清的官場之上,官越大,越不能輕易留下話柄,說話也是越含湖籠統。


    這就逼著部下官員們,必須暗中揣摩清楚,再對症下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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