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湯炳壓根不管玉柱的感受,命仆人拿來了模擬鄉試的考題。


    和九華書院的月考模式差不多,九天的考試時間,壓縮成了三天。


    湯炳撂下的話,比秦本初更狠更毒。三天時間都做不完卷子,那還去順天府貢院裏,考個雀兒?


    白天尚好,到了晚上,湯府的仆人提來了兩隻桔黃色的小小燈籠,就掛在考舍的門上。


    好家夥,屎尿桶的臭味吸引,再加上燈籠光的誘惑,蒼蠅、蚊子和飛蛾們,成片的來了。


    “嗡嗡嗡……”蒼蠅們繞著玉柱飛個不停,他沒帶蒼蠅拍子,隻能一邊揮舞著左手,一邊用右手提筆答題。


    “啪。”玉柱忍無可忍的停筆,用力的拍死了一隻吸飽血了大蚊子。


    在這四九城內,七月底的氣溫,已經超過了三十七八度了。


    玉柱不可能有溫度計,他熱得受不了,索性把全身的衣衫都脫了,就剩下一條棉製的大褲衩。


    這一下子,好家夥,蒼蠅和蚊子,更是死盯著細皮嫩肉的玉柱,一逮著機會,就瘋狂的撲上來吸血。


    這人呐,隻有吃大虧了,才知道反省。


    玉柱抽出一張稿紙,惡狠狠的在上邊寫了一行小字:必帶蒲扇、蚊帳、蚊香和驅蚊的藿香水。


    惡臭一直不斷的飄入考舍,玉柱在木板上,死活睡不著,翻過來倒過去的烙燒餅。


    臭氣熏天的環境下,怎麽吃得下去?


    溫度太高了,玉柱帶來的點心,隻過了一個晚上,就開始泛酸了。


    酸點心,吃下肚子裏,要是拉稀不止,那就全毀了。


    沒辦法,玉柱隻得在爐上生了火,下了一碗爛青菜的陽春麵,湯湯水水的囫圇吃了個五成飽。


    湯炳有言在先,雷打不動的三天考試時間。哪怕玉柱提前做完了考題,也必須待在臭氣熏天的考舍裏,不許出來。


    尼瑪,這份酸爽體驗,簡直沒法用語言去形容。


    最後一天,玉柱其實是餓著肚子躺在木板上,喘著粗氣,任由蠅蚊叮咬,一動也不想動了。


    湯炳來的時候,見玉柱白嫩的皮膚上,布滿了蚊蟲叮咬後的紅疙瘩,不由滿意的笑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哇。”湯炳拈須微笑,鼓勵玉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此言不虛也!”


    湯炳,那可是老學官了,一目四行的開始閱卷。


    “好,這一句寫得異常精妙,祖宗之法尤可變乎?可變也。妙哉!”湯炳看到精妙之處,不由大加誇讚。


    “好,此論甚善。圈。”


    所有的試卷閱覽完畢後,湯炳給出了最後的結論,皆為圈,無尖也。


    鄉試、會試和殿試的閱卷,共分五等,圈尖點直叉。同考官薦卷之後,得圈多者,勝!


    若是考卷的畫圈數相同,則由主考和副主考,召集內簾同考官,由監臨官坐鎮,共同商議和投票決定名次。


    “隻須正常交卷,必中解元矣。”


    玉柱身上癢得厲害,很想抓撓,又不想在湯炳跟前失了風度,他哪有心思聽湯炳的誇獎?


    湯炳將事先準備好的《鄉試細則》,塞進了玉柱的手裏,笑眯眯的說:“年輕人啊,吃小虧,才能占大便宜,懂麽?好了,可以消除蚊蟲叮咬紅疙瘩的中藥涼湯浴,早已經命人替你備好了,且去吧。”


    玉柱心下大喜,趕緊行禮之後,就在仆人的引領下,進了淨房。


    “唉……”玉柱泡進了清涼的中藥湯桶之中後,渾身上下,一陣舒坦,情不自禁歎息出聲。


    吃飽喝足之後,玉柱隻穿著大褲衩子,躺到竹榻上,酣然入睡。


    被吳江專程接來的寒霜和林燕兒,分別守在竹榻的一側,她們的手裏拿著大蒲扇,輕輕的替玉柱扇風。


    第二天下午,快到晚膳之時,玉柱才從酣睡中緩緩醒來。


    在林燕兒的伺奉下,玉柱洗漱完畢,用罷晚膳,來見湯炳。


    湯炳見了精神抖擻的愛徒,不由撫須一笑,說:“年輕就是好哇,困頓了三日,眨個眼的工夫就恢複了。嗯,不枉為師的一番苦心了。”


    “多謝恩師大人。”玉柱打心眼裏感激湯炳,他當即長揖到地,


    以前,玉柱叫過無數次恩師大人了,哪一次都不如這一次真誠。


    “好了,該教你的,都教給你了。嘴上沒說的,小冊子裏也都有,回府去吧。老夫等著你桂榜題名,榮登解元。”湯炳捋了捋胡須,大感欣慰的望著玉柱,“實話說,如此惡劣的考舍環境,換作是老夫的話,也必考砸了。你很好,且去吧。”


    玉柱回去之後,每日隻看半天書,剩下的空閑時間,就叫了林燕兒撫琴弄箏,吹簫品笛,載歌載舞,快活似神仙!


    隻是,臨考試的前幾天,今上突然頒詔,禁止考生帶爐子等做飯之物進貢院,隻許帶幹糧。


    玉柱思考了一個上午,他打算第一天吃點心,第二天以後,點心餿了,就吃少量的精鹽炒米充饑。


    紅軍長征之時,用精鹽炒透了的米,在這麽熱的天,也可以七天不發酸。


    鄉試的一場,連入場帶考試,頂多也就是四天而已,帶上炒米,也就足夠了。


    八月初九日,順天府鄉試正式開考。


    和江南鄉試略有不同,順天府鄉試不需要提前一天入貢院,當天進場即可。


    玉柱陪著隆科多和李四兒,吃了一頓豐盛的廣式早茶。


    隆科多其實吃不慣廣式早茶,但是,今兒個是玉柱的人生大事,他特意安排了廣式早茶。


    臨出門之前,李四兒忽然叫住了玉柱,笑眯眯的說:“你阿瑪昨兒個和我說什麽,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得那麽許多。從今往後啊,你房裏的事兒,都由著你自己個兒的心意便是,我再不管了。”


    嗨,這是要放虎出閘啊!


    實際上,玉柱一直沒碰林燕兒,真不是又當又立,而是現代人的靈魂在做怪。


    四十多歲的油膩老男人,哪怕抱著老婆果睡,也不過是左手摸右手,早就沒啥激情了。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普遍早婚的年代,女子太早懷孕,經常會出現一屍兩命的狀況。


    林燕兒十六歲多時,到了玉柱身邊,到如今,她也已經快滿十八歲了。


    身體已經完全發育成熟!


    “額涅真好。”玉柱笑眯眯的道了謝,然後跟在隆科多的身後,一起出了門。


    林燕兒自然聽得懂李四兒的意思,她不禁低垂下螓首,羞得粉麵飛紅。


    如今的林燕兒,已經不是剛進府裏時的寒酸樣兒了。


    在林燕兒的身邊,光是伺候的丫頭,就有四個之多。這已經是豪門侍妾的標準了。


    院試的時候,隆科多要進宮,沒法送考


    今天的鄉試,正好趕上隆科多不需要進宮,他自然要送兒子去貢院了。


    隆科多是正二品大員,他的馬車寬敞舒適。


    玉柱坐進馬車之後,隆科多親自從溫茶桶裏拿出茶壺,斟了一盞茶,遞到他的手裏。


    隆科多笑眯眯的說:“你瑪法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你要參加鄉試,本來也要親自來送你的,叫我隨便找了個理由,給推了。”


    玉柱微微一笑,嘴上沒說啥,心裏卻是明白的。


    佟國維和隆科多,這對親父子倆,唱的其實是一曲雙簧戲碼。


    佟國維已經老了,八個兒子裏頭,就隆科多最得聖寵,也拿了大實權。


    家族內部的權力天平,早就偏向了隆科多。外麵一直盛傳,等佟國維歿了後,襲一等公爵位的非隆科多莫屬。


    整個府裏的大管事吳善文,快步跑到馬車跟前,紮千道:“稟老爺、二爺,都準備妥了,隨時可以啟程。”


    隆科多仰起下巴,淡淡的吩咐道:“動身吧。”


    “嗻。”吳善文哈下腰,響亮的應了聲。


    “升程嘍。”吳善文大聲吆喝了一嗓子。


    府門前,四名手拿響鞭的帥府親兵,率先縱馬在前開道。


    “閑人跪避!”


    “草民跪避!”


    “打死勿論!”帥府親兵的吆喝聲,一聲比一聲冷厲。


    “啪!”


    “啪!”粗大響鞭狠狠抽擊地麵的爆裂聲,響徹了整個胡同,極其之刺耳。


    八名帥府戈什哈,提著“回避”字樣的大燈籠,騎馬緊隨其後。


    再後邊,兩名騎在馬上的親兵,每人手裏提著一隻豎長的大燈籠,左邊的燈籠是九門提督,右邊則是步軍統領。


    三十名背弓的甲士,三十名挎刀的甲士,全副鎧甲的騎在高頭大馬上,分別護在馬車的左右兩側。


    馬車緩緩啟動,剛到胡同口,正準備拐彎的時候,就聽街邊有人大聲說,“標下步軍五營參將羅興阿,請隆帥大安。”


    隆科多壓根就沒搭理羅興阿,馬車徑直駛出了胡同,拐彎上了大街。


    “標下巡捕一營副將劉闖,請隆帥大安。”


    “標下步軍三營遊擊馬九,叩見隆帥!”


    好家夥,車隊每過一個重要的街口,都有駐軍的將領紮千請安,這派頭簡直沒法用語言去形容了。


    玉柱這還是第一次坐隆科多的馬車正式出門,咳,早知道隆科多這麽喜歡擺譜,他就單獨去貢院了。


    太張揚了!


    太跋扈了!


    隻是,已經坐上了隆科多的賊船,哪怕玉柱再有看法,也為時已晚。


    總不能直接告訴隆科多,阿瑪,兒子還是坐自己的馬車去貢院吧?


    那也太打親爹的臉了!


    不過,耍特權,也是頗有些好處的。


    隆科多的車隊,一路暢通無阻的駛到了順天府貢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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