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這次沒收錢辦事,隻想黜落了玉柱的卷子罷了,何所懼哉?


    王之善是出了名的大清官,家徒四壁,窮得叮當響,他更不可能收黑錢作弊了。


    他們倆都十分淡定的望著席爾丹,等著合理的下文。


    席爾丹早就看李光地不順眼了,李光地這種吞人功勞的醜類,居然高居於大學士的高位,何德何能?


    “吾乃正主考也,此卷自有可落之處。你看,這處句子竟然帶了兩個玉,顯然是想透露些什麽,吾豈能容之?”李光地耍弄嘴皮子的功夫,足以秒殺十個席爾丹。


    理由很充分!


    涉嫌通風透信的卷子,該不該黜落?


    王之善不待席爾丹動問,便冷笑道:“此卷太狂了,有失中平之道,老夫必黜之!”


    雞蛋裏挑骨頭,含沙射影的牽強附會,誰不會呀?


    說白了,強行點解元,真心不容易。但是,找借口黜落卷子,隻需要動動嘴皮子即可,沒有任何風險可言。


    就算是官司打到了康熙的麵前,李光地和王之善,也都是毫無畏懼的。


    席爾丹本以為抓著了貓膩,誰曾想,李光地這一次運氣好,並未收錢辦事,叫他撲了個空。


    實際上,席爾丹看李光地不順眼,除了滿漢之間的老成見之外,主要是他一直惦記著大學士的寶座,卻始終無法更上一層樓,嫌李光地礙了事。


    見席爾丹被堵住了嘴,李光地仰起下巴,冷冷的說:“席大人,你若是有不同的意見,不如咱們一起進宮麵聖吧?”


    席爾丹的腦子不好使,正副主考官黜落卷子,他也敢多嘴多舌,活該撞上了槍口。


    王之善也深恨席爾丹的愚蠢,緊跟著逼了上來,陰森的說:“席大人,你莫非是和黜落之卷,有何關節?”


    這話就異常之刁鑽陰狠了,席爾丹稍有應對不妥之處,就會被抓住話柄。


    王之善是大清官,自從入仕以來,從沒收過一文錢的不義之財。他的腰杆子,比李光地這個幸臣,硬了十倍不止!


    論鬥心眼子,十個席爾丹也不是李光地的對手,更何況還有個王之善在一旁虎視眈眈。


    席爾丹不敢再說話了,於是,李光地和王之善各自圈定的前八名的名次,以及補上去的兩名,也都獲得了一致性的通過。


    等席爾丹也用了印之後,一直悶不做聲的監臨官,叫來了全體同考官、謄抄官、彌封官。


    在眾目睽睽之下,監臨官當眾啟了封,李光地笑眯眯的拿起解元的卷子,定神一看,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了。


    王之善有些心急,湊了腦袋過去,看清楚解元的是誰後,也立時傻了眼。


    監臨官是順天府尹祖允圖,他才不管李光地和王之善的臉色如何呢,直接按照規矩,拿起解元的試卷第一頁,當眾念了祖孫三代的履曆。


    “第一名,佟佳·玉柱;貫:順天府內城鑲黃旗滿洲;曾祖:佟佳·圖賴;祖:佟佳·國維;父:佟佳·隆科多;順天府甲申院試第一名……順天府乙酉歲考一等第一名,順天府乙酉科考第一名……”


    “嘩……”整個屋子裏,立時驚歎聲一片。


    所有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大家完全沒有料到,李光地和王之善,好大的膽子,竟敢錄了頂級大外戚出身的玉柱為解元。


    有人要掉腦袋了!


    完了,完了,大禍臨頭矣!


    落榜的窮秀才們肯定要大鬧了!


    隻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現場的所有考官們,個個都臉色鐵青,如喪考妣!


    誰曾想,李光地忽然大聲喝道:“十五齡之滿洲解元,前所未見,此聖君臨朝之祥瑞也,天佑我大清福壽萬載!”


    “祥瑞……”


    “天佑大清……”


    “聖君臨,祥瑞出……”


    能做官的人,都不可能是真正的笨蛋。他們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一個硬道理,如果不把祥瑞之名坐實了,絕無可能恐嚇住落榜秀才的聚眾鬧事。


    落榜的秀才們,隻要敢把事情鬧大了,在場的人,個個都有掉腦袋的危險!


    還是李光地機靈,一張嘴就端出了絕對正確的大帽子!


    聖君出祥瑞,誰敢反對,誰就是居心叵測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絕對正確的大帽子之下,誰敢鬧事,就砍了誰的腦袋,而不是砍了考官們的腦袋!


    為了自保,這些考官們,啥事不敢幹?


    他們哪怕心裏再不樂意,也隻能被李光地牽著鼻子,一條道走到黑了!


    堡壘永遠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李光地最擔心的其實不是落榜考生鬧事。咳,哪一個鄉試年,沒有鬧事的落榜秀才?


    隻要同考官們,和李光地都是一條心了,他們不僅不可能掉腦袋,反而會獲得額外的獎賞。


    鄉試張榜這天,隆科多和李四兒,都起得很早。


    九門提督,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了,隆科多固定的每三日,都要遞牌子進宮麵聖。


    昨兒個,隆科多特意提前進宮,當麵找康熙請了假,說是延後一日再進宮覲見。


    這種膽大包天的混帳話,也就格外得聖寵的隆科多敢說了。


    畢竟,除了君臣之外,隆科多還是貨真價實的康熙之嫡親表弟。


    隆科多請假的時候,梁九功就在康熙的邊上伺候著。


    梁九功心裏一片透亮,隆科多這小子,為了兒子能在禦前露臉,又出妖蛾子了。


    不過,梁九功和隆科多的私交還算可以,他自然不會去戳破隆科多玩的小把戲。


    權貴之間,隻要不是已經撕破了臉皮的,你死我活的鬥爭,絕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去做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因為,大家心裏麵都很清楚,一旦打蛇不死,必是貽害無窮。


    誰不怕應景兒的時候,被人從身後捅黑刀?


    很多人為啥要討好梁九功?不就是他成天伺候在康熙的跟前,有大把的機會,利用康熙很生氣的時候兒,給你上眼藥麽?


    其實呢,隆科多的部下,得罪了李四兒。玉柱也是趁隆科多心情很糟糕的時候,跑過去扇陰風點鬼火,叫那人吃不了兜著走。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還會被人罵作傻蛋!


    世態就是如此的殘酷和炎涼。


    有了院試那次的經驗,李四兒這一次準備得更加充分了。


    一萬兩銀票,全都換成了現銀。五兩一隻的官平銀元寶,兩隻一對,足足準備了一千對。


    別的且不說了,單單是換銀元寶的火耗錢,就掏了不少。


    上次,順天府的官差,來了一撥又一撥。到最後,銀元寶發完了,隻能發銀票了,倒是鬧了個小笑話。


    這年月,不管是院試、鄉試還是會試,隻要稍微有點瓜葛的衙門官差,都會找由頭,上門來討賞錢。


    當然了,如果是窮鬼中了舉,又另當別論了。恐怕,沒幾個官差,肯白跑一趟的去吃西北風吧?


    問題是,隆科多那可是腦門子上寫了貪字的髒官,誰不知道他兜裏有的是銀子?


    劉嬤嬤上次考慮不周,丟了麵子,這次自然是卯足了勁兒的辦差。


    五十大籮筐的銅錢,擺滿了前院大門後的牆下。反正吧,灑完一筐,再來一筐。


    李四兒有的是錢,隻管可勁的造吧。


    隆科多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喜慶的繡魚出水的長馬褂,寓意很明顯,魚躍龍門也!


    李四兒則是一身大紅的月華裙,端坐在正院的上房裏。


    有清一朝,隻有正室嫡妻才有資格穿大紅的衣裙。妾室,哪怕是尊貴無比的聖母皇太後,頂多隻能是個粉紅色罷了。


    例如,慈禧太後。別看她是同治帝的親媽,光緒帝的養母兼親姨母,掌權長達四十八年之久,她在宮裏就從沒穿過一件大紅色的衣裙。


    但是,隆科多就坐在李四兒的邊上,對於刺眼的一片大紅,完全視若無睹。


    這簡直是把傳統的封建禮法,整個的都踐踏在了腳底下。


    “怎麽還不來呀?”


    “紅梅,什麽時辰了?”


    “回太太,辰時二刻。”


    “唉,都辰時了,怎麽還沒來人報信?”


    麵對嘮叨不休的李四兒,隆科多明知道,貢院那邊辰時六刻才可能出結果,卻也沒膽子挑明了說。


    李四兒被惹惱了的時候,那是潑辣異常,她真敢拿起雞毛撣子,劈頭蓋臉的狠抽隆科多。


    就在李四兒長籲短歎的時候,大門外忽然傳來嘈雜且鼎沸的人聲。


    這時,一騎快馬飛馳而來,“當……”響亮的銅鑼聲,徹底打破了隆府的寧靜。


    “捷報,捷報,貴府佟佳老爺,諱玉柱,高中順天府乙酉科鄉試第一名解元公,桂榜摘元,金榜連登魁首。”


    “捷報,捷報,貴府佟佳老爺,諱玉柱,高中順天府乙酉科鄉試第一名解元公,桂榜摘元,金榜連登魁首。”


    一直守在大門外劉武,吸取了上次被胡彪占了便宜的教訓,他剛聽清楚第一名解元公這幾個字,馬上轉過身子,撒開腳丫子,瘋狂的往裏頭跑。


    上次,胡彪吞了一百多兩銀子的重賞,太招人眼紅了。


    這一次,劉武絕不打算落於人後。


    (ps:解元落袋,月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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