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太監們,整人的陰招,可謂是多如牛毛。


    玉柱剛進來的時候,即使塞錢給了小葉子,小葉子也還是會故意刁難他的。


    不刁難的狠點,讓玉柱餓著肚子當差,他肯出大錢,換熱菜、熱湯和熱飯麽?


    宮裏的太監們,就指望著外臣們,私下裏塞的銀子,才能發家致富了。


    現在就不同了,玉柱每天要陪著皇帝下棋了。


    常伴君側的威力,簡直堪比黑彈。


    真把玉柱惹毛了,趁康熙發火的時候,故意來個落井下石。


    嘿嘿,小葉子和他的師傅,哪怕冤死了,也是白死的。


    梁九功和魏珠,都是利用常伴皇帝身邊的優勢,大肆撈黑錢的。。


    當年,漢武帝的寵臣江充,把太子劉據折騰得慘不忍睹,必須起兵謀反。


    想想看,常伴於君側,威力多大?


    宮裏,小道消息,從來都是傳得賊快。


    幾乎是眨個眼的工夫,玉柱每天要陪皇帝下棋的消息,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傳遍了整個深宮大內。


    用罷午膳後,玉柱洗了手,擦了嘴,遞牌子進了乾清門,站到了乾清宮門前的台階下。


    今天,康熙用膳的時間有點晚,玉柱等了半個時辰,才被召了進去。


    梁九功領著玉柱,進了靜心齋。


    玉柱駐過京,他知道,康熙朝的靜心齋,便是乾隆朝的三希堂。


    康熙就盤腿坐在榻上,棋盤已經擺好了。梁九功手抱拂塵, 麵無表情的伺候在一旁。


    “臣玉柱, 恭請聖安。”如此私密的地方, 越隨意越好,玉柱很機靈的沒有報官銜全稱,


    “起吧。”康熙也不說伊立了, 直接叫了起。


    臣子不能和皇帝和對坐,玉柱起身後, 站到了榻旁, 側對著廝殺的兩方棋子。


    這麽一來, 康熙看他的時候,必須向左扭頭, 這就多少有些尷尬了。


    “沒外人,坐到朕的對麵吧。”康熙年紀大了,喜歡看漂亮的小夥子, 卻老要扭頭, 很不方便。


    從老四的養母孝懿皇後這邊算起, 康熙是玉柱嫡親的姨父。


    從隆科多這邊看關係, 康熙又是玉柱的表叔。


    這兩樣關係疊加到一塊兒,康熙肯定是玉柱的正經長輩。


    玉柱也沒和康熙假客氣, 皇帝讓坐,他便側著身子,隻坐了半邊屁股。


    康熙看不見, 梁九功卻看得很清楚,玉柱的左手, 悄悄撐在榻上。


    這就避免了下棋的時候,玉柱的身子亂晃, 惹來君前失儀的嫌疑。


    盤腿坐於榻上的康熙,見了玉柱的謹慎有禮, 不禁暗暗點頭。


    佟家人,一個比一個混球,曾經公開鬧出過不少的笑話。


    偏偏,玉柱的作派,與其祖,其父,其大堂伯, 都迥然不同,令康熙頗有種新鮮之感。


    康熙執紅先行,玉柱執黑後手。


    說句心裏話,康熙真的是個臭棋簍子, 還特別喜歡悔棋。


    掌握了康熙愛悔棋的特點之後,反正又不是比賽,玉柱裝作長考的樣子,每次都是等皇帝悔了棋之後,他才慢慢的落子。


    雖說伴君如伴虎,但是,君也是人,亦有七情六欲。


    人和人相處,親近的感覺,看似虛無縹緲,其實彼此都是有感覺的。


    沒外人的時候,和紳,和中堂,總是親膩的喚乾隆為老祖兒。


    奇怪的是,乾隆不僅不生氣,反而倍覺親切。


    也是,皇帝成天聽膩了各種呆板的正式稱呼,突然來了個喊他老祖兒的漂亮小夥,這就極大的滿足了對私人關係的渴望。


    皇帝無私情。但是,人都是糾結的,缺啥就喜歡啥。


    這就和官二代的糾結心態一樣。


    明明是靠爹的權勢,才爬上草民們仰望的高位,卻偏偏要公開說:我不靠爹。


    有些擰巴,但就是這麽個理兒。


    和紳,並不是乾隆的正經親戚,玉柱卻是康熙的正經晚輩啊。


    “老爺子,您這一招將軍抽車,可太厲害了,完全想不出破解的法子啊。”玉柱好一陣抓耳撓腮之後,重重的一歎,冷不丁的就學了和紳的套路,連臣也省略了。


    大膽,竟敢君前失儀?


    梁九功的這句厲聲喝斥,在喉間滾來滾去,滾了十來圈,最終又咽回了肚內。


    因為,康熙驚詫的望著玉柱,臉色變幻了好幾種後,竟然咧嘴笑了,罵道:“真瞧你不出啊,你個小猴兒崽子,比你阿瑪還要混蛋得多。嗯,老爺子,以後沒人的時候,就這麽叫,我愛聽。”也不稱朕了。


    皇帝開心,很有眼力的梁九功,自然不可能出來掃興了。


    以前,康熙找人下棋的時候,也是總贏。


    但是,由於重臣們的棋力不足,裝輸的手段太嫩了,被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玉柱的棋力,遠遠高於康熙,他又會做戲,每到為難之時,便長籲短歎,抓耳摸臉,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簡直是多如牛毛。


    這麽一來,就很新鮮了。


    “嘿,老爺子,您沒想到這一招吧?”玉柱故意磨了半天的洋工,把戲做足了,才輕輕的落了子。


    康熙一看,必殺之局,竟然被玉柱給解了,當場就悔了棋。


    等康熙重新落子之後,玉柱裝模作樣的考慮了很久,撫額歎氣之類的小動作,接連不斷。


    梁九功看得太清楚了,不由心頭猛的一凜。


    佟家人,又如此的機靈,還這麽的年輕,將來還得了?


    是役,康熙酣暢淋漓的連贏了三局,三局都很驚險,差一點就要輸。


    “象棋不過癮,明兒個,改下圍棋。”康熙端起著茶盞,飲了一大口,心情甚好的望著玉柱。


    玉柱的圍棋水平,其實也有業餘5段的水準,他自然是不可能反對的。


    在圍棋的領域,職業棋手,都用一段、二段、五段、九段來表示。


    業餘的呢,則為業餘1段、2段、5段和6段,以區別於職業棋手。


    一般情況下,業餘6段中的極強者,和長期不參加比賽的職業棋手對局之時,確實有贏的機會。


    在圍棋的各種國際和國內比賽中,職業初段,連續戰勝多名職業九段,早就不是新聞了。


    客觀的說,職業棋手的段位,並不能代表真實的水準。


    一旁的梁九功暗暗稱奇,真的是異數也!


    康熙的圍棋水平,實際上,比象棋高得多。但是,康熙找人下棋的時候,每次都是下的象棋。


    如果,梁九功頗有文化的話,一定會用孤芳自賞來形容康熙的這種行為。


    從不與人下圍棋的康熙,居然主動提出了換圍棋,這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局終,玉柱告退後,梁九功望著他的背影,心下暗暗感歎不已。


    此子隻是插科打諢的下棋,陪著皇帝開心而已,絕不多嘴多舌的妄議國事,唉,實在是沉得住氣啊。


    皇帝找人來下棋,圖的就是個輕鬆自在,又何必說那些沉重的事情呢?


    梁九功在心裏琢磨了一圈,如果硬要找人來和玉柱作比較,張廷玉倒是算一個。


    隻是,張廷玉的棋力很有限,每次都輸得比較生硬,讓皇帝看得出來罷了。


    玉柱回到南書房後,照例要去找當值的李光地,稟明去向。


    畢竟,他已經消失了一個多時辰之久,不向上司報個備,容易落下把柄。


    李光地是何許人也?


    他早就知道了,玉柱一直在乾清宮裏陪著皇帝下棋。


    隻是,李光地也沒有料到,玉柱竟然在裏頭待了如此之久?


    裏頭者,南書房諸臣子,對乾清宮內的俗稱也。


    實際上,在私下裏,南書房的人,也經常用“裏頭”,來代稱康熙。


    眾人做夢都沒有料到,玉柱竟然有膽子喊皇帝為老爺子。


    皇帝不僅不怒,反而很開心,怪哉也。


    晚年的康熙,被成年了的九個皇子折騰的很慘,也就格外的渴望親情了。


    這個關鍵點,臣子們普遍看不見,卻被玉柱看透了。


    年幼的老十八,得急病夭折後,康熙為啥對太子胤礽不依不饒的喊打喊殺,就是覺得胤礽太沒有手足之情了,令他這個父親格外的心寒。


    “衡臣,玔卿應該已經學會了看請安折了吧?”


    李光地是玉柱的鄉試座師,自然不會不提攜他。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正經的名目罷了。


    現在,玉柱在裏頭待了一個多時辰,明顯獲得了皇帝的歡心,李光地正好借機拉玉柱一把。


    張廷玉心下暗歎,都怪他想左了,滿洲狀元郎的運道,豈是他能夠阻擋的?


    “李相國所言甚是,從明兒個起,卑職便領著玔卿學習處理政軍事務的折子。”


    政軍事務折,和純粹的請安折,大不相同。


    張廷玉隻是指點著玉柱,從內奏事處的太監手裏,簽收了奏折,而不敢替他代簽。


    落下字據之後,萬一出了大事,張廷玉要陪著倒大黴的。


    實際上,南書房處理的奏折,都是內奏事處轉來的。


    除了密折之外,正常的奏折流程是這樣的:某尚書的奏折,先遞進通政司,轉外奏事處,登記後再交內奏事處,直接遞給皇帝。


    皇帝覺得有必要拿給南書房大臣們商議,內奏事處再轉給南書房的大臣們處置。


    南書房的人,擬出旨意的初稿,皇帝若是同意了,就直接頒旨。若是皇帝不同意,再退回南書房,繼續修改。


    直南書房的官員們,一貫以被皇帝退回多少本節略,作為考核的主要依據。


    (ps:雖然票數沒到,老少爺們都盡力在支持,居然頂上了曆史類的前四名,太給力了。加更了,玉柱是講人情的,後麵還有正常的精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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