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純靖親王嫡福晉薨了,唉,她是個沒福氣的。”康熙重重的一歎,讓玉柱的猜測,成了真。


    隻是,老純靖親王是誰?


    玉柱仔細一琢磨,才明白過來。


    敢情是,康熙的七弟,和碩純親王隆禧的嫡福晉尚佳氏,死了。


    順治帝,共有八子。其中,活過弱冠之年的兒子,僅有四個,即福全、康熙、常寧和隆禧。


    巧合的是,他們四個,皆非蒙古後妃所出。


    其中,隆禧和康熙的感情最“深”。


    隻是,隆禧比較悲劇。他隻活了二十歲,便薨逝了。


    照例,親王薨逝要加諡號,更何況是感情最“深”的弟弟呢?


    康熙精挑細選了一番,特意欽點了“靖”的美諡,這便是和碩純靖親王的由來。


    總而言之,隆禧活著的時候,被稱為純親王或是純王爺。他死了之後,才必須加上諡號,稱為純靖親王,或是老純王。


    某劇裏,太皇太後在召見重臣時,居然口口聲聲的說:我孝莊。


    問題是,孝莊文皇後,是她駕崩之後,康熙上的尊諡。


    這種低級的錯誤,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曆史顧問和編劇們,稍微走點心,也不至出此荒謬之事。


    隆禧薨了之後,太皇太後一直想去親臨祭奠,被康熙死活勸住了。


    比較有趣的是,隆禧死的時候,嫡福晉尚佳氏的肚子裏揣著遺腹子,這就便是第二代純親王富爾祜倫。


    富爾祜倫剛出生不久,未滿周歲,便襲了和碩純親王。


    唉,隻是,富爾祜倫也是個沒福氣的孩子,實不滿兩歲,便夭折了。


    然後,純親王一係因絕了嗣,便順理成章的永遠失了爵。


    玉柱是飽讀史書的狀元郎,他自然心裏有數,這是康熙的故意報複。


    當年,太皇太後選新皇帝的時候,從未考慮過福全和常寧,而一直在康熙和隆禧之間猶豫不決。


    有了這一層淵源之後,尚佳氏的薨逝,算是把當年的這一樁懸疑公桉,做了徹底的了斷。


    以玉柱對康熙脾氣的了解,隆禧和富爾祜倫,隻怕都是被康麻子暗中弄死的吧?


    “唉,我七弟命薄,七弟妹命苦。就照親王嫡福晉例,發喪吧。”康熙扭頭看了看老十二,極其難得的給了個笑臉,“老十二,你熟悉舉殯的老例,就辛苦你了。嗯,朕讓玉柱這個財神爺,從旁協助你。別怕多花銀子,盡量辦得風光一些,明白吧?”


    “臣兒領旨。”老十二麵無表情的接了旨後,和玉柱一起退出了乾清宮。


    出宮的路上,老十二一直埋頭疾走,連玉柱都不想搭理了。


    玉柱把頭一低,掩飾住嘴角的笑意。


    嘿嘿,京城裏有名的吃席阿哥,心裏不痛快了呀。


    出了皇宮之後,玉柱想坐轎,硬被老十二拖上了他的馬車。


    “玔卿,實在是對不住了。方才,我的心情不大好,怠慢了兄弟你。”老十二畢竟不是一般人,清醒之後,趕緊私下裏向玉柱賠禮道歉。


    玉柱很理解的伸手,輕輕的拍了拍老十二的手背,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說啥都不大合適的。


    這人呐,不恨無權,最恨不均!


    以老十二的身份,也不敢和管兵部的老十四相比。


    但是,連銅臭老九都成了管寺阿哥,老十二卻一直是個吃席阿哥。


    實話說,老十二悶在心裏的這口惡氣,已經憋了許久。


    隆禧活著的時候,純親王府位於西安門大街北邊的井兒胡同。


    這裏,離西華門太近了,進宮異常方便。


    隻是,隆禧的獨子富爾祜倫死後,隆禧絕了嗣,純王府便被內務府收回,老純王福晉尚佳氏搬去了新宅居住。


    新宅,位於崇文門附近的褲子胡同。


    怎麽說呢,這就相當於,從京城的二環內,搬到了四環外的中關村科技園。


    房價差距太大了,反而證實了玉柱的猜測,康熙恨不得隆禧早點死。


    老十二和玉柱到了地方,剛進胡同不久,就見一群人正在門前吵鬧不休。


    有人左手抱著古董花瓶,右手提著個大包袱,正興奮的從門裏出來。


    玉柱不禁皺緊了眉頭,當即下令,截下那人。


    侍衛們把那人帶到玉柱的跟前,仔細一問,才知道,這位竟然是尚佳氏的親侄兒,和碩額附尚之隆的親孫兒,尚永成。


    “回小相國,老純王福晉乃是我的嫡親姑母。她老人家無子,也無嗣,我這個做侄兒的,理應分點東西吧?”尚永成振振有詞的說著正道理。


    隆禧的兄弟們,除了康熙之外,都死光光了。


    康熙不可能瞧得上隆禧留下來的那麽點家底子,皇子們更不可能來分叔父的家產。


    整好,尚佳氏是尚之隆的女兒,尚家就是名正言順的娘家人。


    尚之隆,平南王尚可喜之第七子也。


    這年月,按照封建禮法,絕嗣之家,五服以內的族人們,都有資格來吃絕戶的財產。


    沒有族人的情況下,娘家人也可以來分絕戶的錢。


    理論上,尚永成貌似還占著道理。


    不過,玉柱是什麽人?他豈會被區區小事給難倒了?


    “嗯,十二爺和本部堂,奉上諭,料理純王老福晉的後事。這府裏一應財產的劃分,均須請旨而定,豈容你擅自私拿?”玉柱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尚家人,欺負尚佳氏無兒無女,想貪小便宜,趁機偷拿財貨回去。


    這個大帽子一扣下去,尚永成立時傻了眼。


    別看和碩額附尚之隆還活著,可是,尚家早已經過氣了,豈能與老佟家相提並論?


    除了被扣下的尚永成之外,大門前還聚集了不少人,他們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頗有大打出手的架式。


    老十二僅僅和玉柱對了個眼神,便很有默契的下令,把吵鬧的那些人,都先扣下了。


    尚佳氏已經死了。但是,這事吧,其實很微妙。


    富爾祜倫剛死不久,康熙就把尚佳氏弄出了王府,這就屬於是含恨報複了。


    可是,人死如燈滅,舊怨也跟著一筆勾消了。


    按照玉柱的理解,正因為以前有積怨,有奪位的傳聞,康熙才會命他和老十二一起來主持舉喪之事。


    實話說,康熙是想告訴天下人,朕和七弟感情甚深,不許亂猜亂想。


    在這個吃人的社會,康熙言出法隨,他說啥,就是啥。


    一切的道理或是規矩,都以康熙的好惡,作為判斷標準。並且,這個標準隨時隨地可以根據康熙的需要,進行修正。


    至高無上的皇權,其魅力,正在於此。


    朕即國家,天下大事,全憑朕之好惡,一言以決,快何如哉?


    進府一看,好家夥,尚佳氏居然還未小斂,就這麽直挺挺的躺在屋裏的炕上。


    玉柱眼尖,他發現,尚佳氏的兩手,居然空空如也。


    要知道,旗下的姑奶奶,她們的手指上,至少有六至八枚鑲著珠寶的戒指。


    尚家人,太不像話了!


    玉柱還未張嘴,就聽老十二說:“玔卿,太可恨了,助我辦了他們。”


    別看老十二是貝子,還是皇帝的親兒子,但是,他的實權,還真不如玉柱。


    就說帶來的這些帶刀侍衛們吧,全是玉柱的部下。


    另外,外頭調來封街的兵丁,也全是玉柱的兵。


    玉柱點點頭,隨即下令:“來人,把這座府裏的人,無論男女,全都拿了。”


    “嗻。”牛泰領命之後,帶著人,先把府第給封了,然後關門打狗,不對,是抓人。


    還是老規矩,不打不罵,反綁了手,把腦袋摁進水缸裏。


    反複的玩幾次,玉柱順利的拿到了想要的口供。


    結果是,尚之隆的兒孫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卷了進來。


    正好,玉柱對尚可喜幫著清兵入關,一直大有看法。


    他順勢就和老十二一起,聯名上了折子,彈劾尚家人不敬姑母,擅偷宮中賜寶,此大不敬也!


    康熙原本還有點喜歡尚之隆。隻是,他看了奏折之後,心頭立時火起。


    隆禧父子死的不明不白,尚家人居然敢趁火打劫,這不是往康熙的頭上扣屎盆子嘛?


    當天,宮裏就傳出了旨意,奪了尚之隆的和碩額附之爵,其子孫一體流放寧古塔!


    實際上,下嫁於尚之隆的和碩和順公主薨了之後,她下葬的地方,先叫尚家墳,後又改為:公主墳。


    公主墳,隻要是老北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


    尚佳氏的喪事,辦得極為隆重和體麵,京裏的王公親貴們,都親自來拜祭了一番。


    等老十二和玉柱辦妥了差事,回宮交旨的時候,康熙史無前例的誇獎了老十二。


    “差使辦得甚好,很像個樣子,賞你太監四名,銀一千兩,宮女兩名。”


    隻是,打發走了老十二後,康熙卻拉著玉柱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小聲說:“你的功,我給你記著了,這次就不賞你了。”


    玉柱一看,嗨,老十二白忙活了,好處全給他得了去。


    皇帝公開賞的東西,算個球呀?


    讓皇帝始終在心裏,記著你的好,才是大賺特賺的好買賣。


    這裏的關竅,就在於,玉柱故意把虐待尚佳氏的惡名,扣到了尚家人的身上,也就把康熙拉出了嫌疑之地。


    啥叫揣摩上意?玉柱的這種搞法,才叫作吃透了老皇帝的心思。


    玉柱雖然是戶部左侍郎,但是他身上的兼職極多,日常並不到戶部去坐衙理事。


    按照康熙的暗示,玉柱平日裏,基本上,都待在南書房裏。


    玉柱在南書房裏,也算是幾進幾出了。


    康熙是真心重視南書房,基本上吧,每日都要來南書房,至少三五次以上。


    以前,玉柱還是直南書房的時候,隻要康熙來了,他就隻能乖乖的出門,站到外頭去。


    現在不同了,康熙來了後,除了李光地之外,玉柱也成了日常性的陪站者。


    甭管玉柱在皇帝跟前,說沒說話,進沒進言。隻要,他每天在皇帝的座前就這麽站著,聲威就跟著大大的看漲了。


    玉柱在康熙的身邊,待的時間一長,也就看出來了,在張廷玉和方包之間,康熙更重視方包的看法。


    受戴名世《南山集》的拖累,方包本來是要問斬的。


    幸虧,玉柱的座師李光地,暗中下了大工夫,這才救了方包一命。


    方包死裏逃生之後,還被抬了漢軍旗,變成了旗人。


    說來也巧,方包和張廷玉,都是安徽桐城人,而且,他們兩個還都在玉柱的手下當差。


    玉柱心裏有數,方包和張廷玉都是老油條中的老油條,與其費心思去拉攏他們,不如表麵上和光同塵即可。


    小農社會的所謂治國之道,說穿了,才多大點事兒?


    玉柱知道怎麽發展工業和經濟,又當過一省巡撫。所謂的複雜政務,到了他的手上,就如同皰丁解牛一般的輕而易舉。


    隻要康熙問了玉柱,玉柱從來就沒讓老皇帝失望過。


    時間一長,除了吟詩作詞的拍馬屁時間之外,玉柱的意見,對康熙越來越具有影響力。


    這日,玉柱下值出宮後,吳江湊到官轎旁,小聲說:“爺,樹公的大管家,約了小的,說是老地方見。”


    李光地,字晉卿,號厚庵,別號榕村,他的門生一般稱之為座師或恩師。


    唯獨,玉柱為了掩人耳目,取了榕村的榕字,私下裏一直稱之為樹公。


    這就和肅順,一直被人稱為宮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一般人,還真沒辦法,把宮燈和肅順聯係到一起。


    包括西太後和鬼子六密謀發動政變的時候,都用的是特殊的缺口密信,以暗中傳遞機密消息。


    所謂缺口密信,就是傳信的雙方,都拿著同一套缺字的玉版。


    接了信之後,拿玉版往信上一套,缺口上顯示的字,才是真正需要傳遞的消息。


    表麵上,玉柱和李光地幾乎沒有來往。


    實際上,李光地想提拔誰,都不會親自出麵舉薦,而是由玉柱找人暗中代勞了。


    當然了,玉柱想提拔的人,也通過私下的渠道,由李光地來安排了。


    他們兩個本是座師和門生的關係,現在又彼此大有需要,私下裏的勾結,自然是異常之緊密!


    隻是,玉柱和李光地都是心思極為縝密之輩,他們彼此之間的聯絡,都是單線的聯係。


    玉柱這邊,始終是吳江出麵,李光地那邊則一直是他的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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