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奴婢方才去求見老爺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唉,奴婢怕髒了您的耳朵……姓錢的賤婢簡直太不知道廉恥了,奴婢在廊下都聽得見她的亂叫……”四喜家的,跪到了曹春的腳邊,小聲稟報了家裏的情況。


    四喜家的,是曹春提拔起來的心腹管事娘子,盡管時有不妥之言,卻是勿庸質疑的忠誠。


    曹春隻覺得一陣腦仁疼。


    四喜家的,固然很忠,但是,嘴巴始終沒個把門的,不管香的臭的,都敢往曹春這裏說。


    不過呢,曹春倒也習慣了。


    身為當家的主母,必然要掌握家裏的各種動態,以便及時調整自己的對策。


    “老爺的事兒,你也敢亂嚼舌頭根子?”曹春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四喜家的。


    四喜家的,趕緊伏到地上,大氣也不敢喘半口。


    主母的脾氣,沒誰比四喜家的更清楚了。


    曹春發脾氣的時候,四喜家的偶爾還敢拌個嘴。


    然而,曹春心平氣和的時候,四喜家的反而不敢多嘴多舌的討打了。


    和曹春不同,秀雲從來不發脾氣。但是,隆府被她調理的風平浪靜,沒人敢跳出來,挑釁她的主母權威。


    這個嘛,就和出身的底蘊,息息相關了。


    秀雲是將軍府的嫡女,當家主母伊爾根覺羅氏的掌上明珠。


    從秀雲五歲起,伊爾根覺羅氏就開始幫她籌備將來管家的班底了,一、二、三等丫頭呈現梯次配備的格局。


    等秀雲嫁給玉柱的時候,第一批伺候她的大丫頭們,正好轉為管事娘子。


    唉,大婦的嫡女,就是過得舒坦啊!


    曹春呢,她僅僅是曹寅的庶女罷了。李氏這個後媽,不公開虐待她,已經算是夠仁慈了。


    新婚之夜,曹春借了玉柱的手,把李氏安插在她身邊的丫頭和婆子們,全都發賣了,這才徹底的擺脫了李氏的控製。


    培養心腹,可不僅僅是舍得砸錢這麽簡單的事兒,還需要花時間去仔細的觀察和甄別。


    這就需要時間了!


    曹春雖然覺得四喜家的,說的比較粗俗,不過,也並不準備懲罰她。


    請問一下,哪家豪門的主母身邊,沒有幾個包打聽的下人?


    “管好你的臭嘴,這事不能和任何人說。不然的話,被老爺知道了,把你打爛了,我也救不得你,懂麽?”曹春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警告一下四喜家的,免得嘴巴惹禍。


    四喜家的,訕訕的說:“太太,您就放心吧,奴婢就算是再糊塗,也絕不敢在外頭說老爺的閑話。”


    曹春知道,四喜家的,主要是太想要後院總管事的位置了,一直在她的跟前,十分賣力的表忠心。


    “去吧,回頭,大廚房的采買,就交給你去管了。”曹春這麽一吩咐,四喜家的立時大喜過望的頻頻磕頭道謝。


    眾所周知,大廚房的采買管事,即使不伸手貪錢,每月也至少有十兩銀子的例行孝敬。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城門剛開,玉柱的馬車已經衝了出去,朝著暢春園疾馳而去。


    自從康熙搬去了暢春園後,方苞和張廷玉,便都跟著去了暢春園。


    玉柱身上的兼職太多,不可能時刻輪值於清溪書屋。


    康熙也很理解,他隻是要求玉柱,每十日值宿於暢春園一日罷了。


    馬車裏,還有錢映嵐。


    玉柱既然是奉旨泡妞,總要整個姿態出來,讓康熙看看嘛。


    “嗯,今晚宿於淑春園,繼續抖給爺看看。”


    玉柱這一調侃,錢映嵐的臉上,立時如同開了染房一般,燙得發燒。


    錢映嵐低垂著螓首,沒敢吱聲。


    但她的心裏卻明白,從未被人觸及的心靈最深處,居然被眼前惡魔般的男人,撞到了。


    都怪身體太不爭氣了,不聽使喚的抖啥呢?


    玉柱斜睨著害羞的錢映嵐,心裏暗暗有些得意。她雖然嫁過人,但是,有些地方卻是他頭一次抵達。


    到了淑春園後,錢映嵐下了車,被丫頭婆子們,簇擁進了園子。


    玉柱則去了暢春園。


    客觀的說,暢春園這邊的值房,比紫禁城內的南書房,條件優越得多。


    桌、椅、炕、榻和筆墨紙硯,包括伺候茶水的小太監,一應俱全。


    天朝的事兒,人越少的地兒,越重要,條件也就跟著越好。


    別人可能不清楚,玉柱還能不清楚?


    大清的皇帝,向來有虐待宰相的傳統。


    康熙的南書房,雍正的軍機處,都在宮裏,硬件也都異常之簡陋。


    玉柱到值房的時候,方苞已經在座了。


    “卑職拜見玉宮保。”見玉柱進來,方苞趕緊起身,恭敬的拱手長揖。


    “罷了。”玉柱又不圖啥虛名,也沒有刻意籠絡方苞之意,便隨意的擺了擺手。


    等玉柱落座後,小太監進來的上了熱茶,方苞拿著一份折子過來了。


    “稟宮保,卑職這裏遇見了難事兒。”方苞想推卸責任。


    如果是一般的宰相,肯定會順嘴要問,是何難事呀?


    偏偏,玉柱是個怪胎,他端起茶盞,笑眯眯的說:“鳳九兄,我不過屍位素餐之輩罷了,恐怕無法幫您解決難事兒。”


    直接拒人於千裏之外。


    日常大事按律,偶然小事就站康熙的立場,一向是玉柱的做官原則。


    朝廷的中樞機構,若想順暢的運轉,必然會訂下詳細的規章製度。


    隻要把這些規章製度記熟了,就不太可能犯錯誤。


    但是,令高官們栽跟頭的,往往就是那些無例可循的偶發小事。


    不可不慎,不可不察也。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玉柱毫不含糊的拒絕了方苞的試探。


    在南書房裏搞派係,那是壽星公上吊,活膩了!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僅此一試,方苞便掂量出了玉柱的真實分量。


    很多沒經驗的官場菜鳥,同僚們說幾句好聽話,就屁顛屁顛的幫著免費幹活,其實極不可取也!


    混官場的人,必須牢記一點,多做多錯,不做不錯。


    往往,你越好說話,麻煩事兒,就越會落到你的頭上。


    再說了,同僚之間,本就是彼此爭寵的潛在敵人。盲目的給予配合,隻會讓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玉柱是正兒八經的南書房行走,方苞不過是個值南書房罷了,有必要和他客氣麽?


    學會拒絕,乃是官場上,自我保護的必要技能。


    說白了,玉柱早就簡在帝心,聖眷極隆,壓根就不需要畫蛇添足的邀寵了。


    在乾清宮的時候,康熙每天都起得很早,因為要禦門聽政。


    到了清溪書屋之後,康熙就舒坦多了,可以天天睡懶覺。


    豔陽高照之時,康熙把方苞叫了進去。


    玉柱隻當沒看見似的,逐份處理手頭的折子。


    這年頭,皇帝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外地遞來京城的諸多折子之中,請安折占了很大的比例,也浪費了很多時間去


    晚年倦政的康熙,一直想廢掉請安折製度。


    但是,自從他天才性的發明了密折奏事製度之後,請安折裏的夾片,反而成了皇帝掌握整個帝國真相的樞紐。


    這又舍不得了。


    玉柱的不爭權奪利,給了康熙極好的印象。


    朝裏的諸多中堂們,都待在紫禁城的南書房裏,唯獨玉柱跟了過來,主要是因為,他不喜歡攬權攬事上身。


    過了一會兒,康熙派人來把玉柱也叫了過去。


    玉柱進去的時候,方苞已經摘了頂戴,趴伏在了地上。


    嗯,伴君如伴虎,向來如此。


    上一刻還是天子的座上賓,下一秒,很可能就成了階下囚。


    “奴才玉柱,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生氣的時候,玉柱一般都要扮演旗下自己人的角色,免得遭了無妄之災。


    “玉柱,方苞說,天子絕不可與民爭利,讓朕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你怎麽看?”康熙不動聲色的問玉柱。


    玉柱一聽就懂,方苞又端出了儒教的陳腐言論,結果挨錘了。


    儒教的那一套,玉柱那可是頗有研究的。


    一言以蔽之,四字可以概括:外聖內王。


    大白話就是,嘴上說一套,實際做一套。


    準噶爾汗國的軍事威脅,已經步步逼近了,方苞還在勸皇帝不可多撈錢,這不是腦抽麽?


    “回皇上,俗話說的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奴才以為,不如請方鳳九去戶部當一陣子差,讓他知道知道,國用之大不足也。”玉柱對付方苞這種清流,有的是辦法。


    對於方苞這種喜歡玩嘴炮的耍筆俠,就讓他去替帝國管帳好了。


    “嗯,老四是個能幹實事的,讓方苞去老四的手下當差嘛……嗯,朕準了。”康熙原本被方苞噎得不輕,玉柱一來,就幫著出了氣,心情不由大為轉好了。


    回了值房之後,方苞見左右無人,當即向玉柱長揖到地,低聲道:“多謝宮保救命大恩,鳳九不敢言謝也。”


    玉柱揮了揮手,淡淡的說:“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名義的下屬。我順手拉你一把,不過是盡了同僚之誼罷了,不必掛懷。”


    他的意思很清楚,方鳳九啊,大家不是一路人,我不可能每次都出力拉你出坑吧?


    “宮保,方某必有後報。”方苞小聲說了這句話,便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玉柱壓根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他將來要幹的事情,方苞幫不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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