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一向狂妄自大,他連玉柱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王相卿這個草民呢?


    就在玉柱的眼皮子底下,年羹堯揚長而去了。


    玉柱望著年羹堯遠去的背影,卻絲毫也沒有生氣。


    年羹堯也是個大明白人。


    老皇帝先安排楊森,後讓玉柱來西安,就是來掣肘年羹堯的。


    隻是,玉柱到任陝西巡撫,楊森又被老皇帝故意調走了而已。


    年羹堯公然不去迎接玉柱,再又當街甩臉子,正好坐實了督撫不合的事實。


    西安的大街上,肯定有康麻子的眼線。


    年羹堯當街這麽一鬧,也幫著玉柱省了不少的工夫。


    等年羹堯走遠了後,王相卿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玉柱笑眯眯的望著王相卿,王相卿就算是再蠢,現在也應該猜出了玉柱的身份。


    因為,能被年羹堯尊為賢弟的人,在陝西隻有玉柱一人而已。


    “草民有眼無珠,竟然不識爵部大人,實在是罪該萬死!”王相卿很識相的跪到了玉柱的跟前。


    這年頭的商人,哪怕是家財億貫,也是賤商。


    賤商,膽敢得罪當官的,這才是不正常的事兒。


    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總督,一旦得罪了,難逃家破人亡的悲劇下場。


    玉柱擺了擺手,歎息道:“起來吧。我若不護著你,你全家……”故意停頓了一下。


    王相卿的臉色蒼白如紙,玉柱的未盡之意,他豈能不明白?


    若是沒有玉柱的庇護,大盛魁和王相卿,就都完了。


    既然得罪了年羹堯,王相卿就無路可走了,隻能投入玉柱的門下,才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


    玉柱正在謀劃著西征的糧草問題,王相卿的主動來投,恰好是想磕睡,就挨著了枕頭啊!


    已經是中午了,王相卿還想請玉柱吃飯,玉柱擺了擺手說:“西安的街上無美食,不如回撫衙用膳吧?”


    玉柱都發了話,王相卿能說啥,隻得從命。


    王相卿也知道,如今的西安城裏,並無特別知名的美食,比京城裏差太遠了。


    以前,因為公務的原因,玉柱在西安待過一段時間。他非常清楚,西安的諸多百年美食老字號,都是清末時期發展起來的,在康熙朝都是木有滴。


    說白了,這個時候的西安人,日常以麵食為主,並不擅長炒菜,八大菜係裏也沒有陝菜的蹤影。


    在西安城中,麵館、大餅店,倒是滿大街都有。


    回了撫衙之後,玉柱領著周荃和王相卿進了三堂內的西花廳。


    三個人,一邊吃茶,一邊閑聊。


    大約半個時辰後,玉柱基本上明白了,大盛魁最突出的就是草原上的人脈,以及豪橫的運輸能力。


    迄今為止,大盛魁的旗下,已經有近五千頭馱貨的牲畜。


    整個陝西省,糧食肯定無法自給自足,必須依賴朝廷的糧食供應。


    從河南運輸進來的糧食,送去西寧前線,可以逆黃河而行,直達西寧。


    但是,陝西北部和西部諸多缺糧的地方,就要靠陸路運輸了。


    在玉柱到任以前,陝西各地的糧食,除了常平倉之外,都由私人糧商們負責轉運販賣。


    好處是,朝廷幾乎不花銀子,就解決了老百姓的吃飯問題。


    壞處也很明顯,囤積居奇,低買高賣,乃是糧商們慣用的手段。


    玉柱既然是陝西的父母官,老百姓吃飯的問題,肯定是他的本職工作。


    大盛魁在玉柱的眼裏,就是個很好的物流公司,類似於三通一達。


    在玉柱之前,王相卿也和一些地方官合作過,無一例外,都以失敗而告終。


    原因嘛,其實也很簡單,那些地方官就是想中飽私囊,而不是徹底解決老百姓的吃飯問題。


    玉柱一點也不囉嗦,問清楚了糧食在路上的運輸消耗之後,就吩咐了王相卿:“十石糧食,六石送到延安城裏即可,其餘的都算是你的利潤。”


    此前,官府征發徭役,主要就是往各地的常平倉裏運糧。可問題是,從西安出發的十石糧食,送到延安府後,頂多也就是二石而已。


    路上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


    玉柱呢,索性利用王相卿掌握的龐大物流能力,采取承包經營製,先試點延安一府,再廣泛鋪開至全省。


    也就是說,玉柱將來會把全省的糧食運輸工作,都交給大盛魁去經營。


    大盛魁賺取合理的運輸利潤,並承擔相應的開支,確保各地的常平倉處於滿倉的狀態。


    陝西太大了,玉柱不可能把全省的糧食買賣,都給壟斷了。


    但是,玉柱可以想辦法,讓各地的常平倉,個個都是滿倉的狀態。


    實話說,再商言商,王相卿算出了其中的運輸成本之後,不禁麵露難色。


    運輸十石糧食到延安,王相卿的純利潤,也就是一石糧而已。


    不客氣的說,販賣十石糧食,隻賺一石的利潤,對於糧商們而言,根本不叫掙錢的買賣。


    玉柱見王相卿沒吱聲,便衝周荃使了個眼色。


    周荃隨即輕搖折扇,笑吟吟的說:“王大東家,從河南往陝西各地運糧確實沒多大的利。不過,隻要我家宮保大人給烏裏雅蘇台的策棱大總管去一封紮實的推薦信,在下敢保證,大盛魁的各種貨物,可以在蒙古大草原上,從此暢通無阻。”


    大盛魁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做草原上的各種生意。


    但是,王相卿畢竟是個賤商,大草原上的王公台吉們,個個都可以仗勢欺人,鬧得苦不堪言,運輸的成本極高。


    以玉柱的身份,給策棱去信,讓他關照一下大盛魁的生意。


    好家夥,單單是省出來的各種打點成本,就讓陝西的薄利運糧,壓根就不值一提了。


    因為,大草原上的生意,全都是超級暴利,低於五倍的毛利,根本就不叫賺錢啊!


    “王大東家,不瞞你說,剛剛上任不久的山西布政使楊森楊大人,正是我家宮保大人在偏沅省的舊部。”周荃隻是點到為止,其餘的就看王相卿自己去領悟了。


    和劉邦那個大流氓一樣,玉柱用人,向來就舍得分利。


    無利,誰會起早?


    財聚人散,財散人聚,其實是真理!


    在項羽的手下,立下大功的忠心老部下,有幾人封了王?


    反而是,根本就不服項羽的六國舊貴族們,占了大便宜。


    玉柱又不是王相卿的親爺爺,憑什麽讓王相卿不賺錢的替玉柱賣命?


    從山西到大草原上,全是玉柱罩得住的地方。


    王相卿再不敢猶豫了,當即跪到了玉柱的腳邊,狠狠的扇了他自己一耳光,帶著哭腔說:“小人的圖利之心太重了,辜負了宮保大人的一片厚愛之心,請宮保大人狠狠的責罰。”


    對於王相卿的圖利,玉柱真沒在乎過。


    讓私人所有的大盛魁,幫著運輸糧食去陝西的各地,若是沒有足夠的利潤,這種合作肯定無法長久。


    商人不圖利,難道圖空氣麽?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幾乎個個輕賤商人,動輒罵什麽奸商,銅臭等等。


    然而,中舉或是做官的讀書人,哪家的背後無人經商撈大錢?


    這些讀書人中的偽君子,一邊罵奸商,一邊在私底下做著權勢庇護下的暴利買賣。


    這就屬於是典型的人格分裂了!


    實際上,府城或是縣城裏規模最大的當鋪,往往就是當地父母官的私下產業。


    用膳的時候,玉柱的心情甚好。


    軍糧的事務,玉柱已經上了奏折,打算交給孔質走黃河的水運去辦。


    至於陝西各地的糧食運輸工作,很自然的就要交給這個時代的物流巨頭,王相卿的大盛魁了。


    讓專業的人才,去做專業的事情,再給足可以持續下去的好處,不愁孔質和王相卿不賣力的幹活。


    因諸事談妥的緣故,酒席之間的氣氛,也格外的好。


    王相卿做夢也沒有料到,玉柱一出手,就可以罩得住山西通往大草原的必經商路。


    策棱不僅是今上的女婿,更是烏裏雅蘇台的大總管,他發句話下來,那一大片的蒙古王公們,誰敢不給麵子?


    偏偏,玉柱的門下,前任署理陝西布政使,現任山西布政使楊森,不僅可以直接抄了王相卿的老家,還可以讓大盛魁的貨物,獲得優先出關的特權。


    這麽一來,王相卿即使想擺脫玉柱的控製,也是萬萬不可能了。


    散席之後,周荃送走了王相卿,回來就說:“恭喜東翁,陝西全省從此再難缺糧了。”


    玉柱一聽就懂,周荃已經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在陝西省內,各地的常平倉能有兩成庫存的糧食,就已經算是很多了。


    常平倉的糧食甚少,各地官府無法抑製奸商們的哄抬物價,才是陝西糧價一直居高不下的主要因素。


    再說了,隻要有玉柱的暗中相助,王相卿從東部各省購買糧食的成本,也會低得驚人。


    老話說的好,手裏有糧,心裏不慌。


    康熙朝的陝西這地方,山不高,溝卻很深。陝西的讀書人,考科舉不行,民風卻異常之彪悍。


    客觀的說,如今的陝西,幾乎遍地都是土匪或是刀客。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玉柱既然是陝西的土皇帝之一,自然要在陝西留下拿得出手的政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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