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正在步軍衙門的三堂內喝茶,忽然門房來報,順天府尹親自來拜。


    如今的順天府尹,已經不是湯炳了,而是俞化鵬。


    俞化鵬,字扶九,壽州正陽關人,康熙三十年進士。曾任寧海縣知縣、貴州道禦史、奉天府府丞、大理寺卿等職。


    至於湯炳,則在玉柱的保舉之下,已經高升為吏部左侍郎。


    俗話說的好,夜貓子進宅,準沒好事兒。


    照一般性的規矩,旗人犯案,順天府並無管轄權,必須呈報給步軍衙門。


    玉柱聽說俞化鵬親自來拜,馬上意識到,隻怕是旗人犯下大事了。


    “興業,你去會一會這位俞京兆。”


    “是。”文德納領命後,徑直去了前邊。


    順天府尹,一般雅稱為京兆尹。


    玉柱是擔任過宰相的步軍統領,俞化鵬這才對他格外的尊重,親自過來拜訪。


    以前,隆科多的權勢再大,順天府尹也沒親自拜訪過他,來的隻可能是順天府丞。


    過了大約一刻鍾的光景,文德納皺緊眉頭,回了三堂。


    “東翁,莽貝子太不像話了,竟敢當街強搶了新婚之民婦回去。”文德納詳細的稟報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莽貝子,名叫永保,乃是前任順承郡王諾羅布的第三子。


    在京城裏,大家都知道,永保是有名的八旗紈絝子弟。


    這年頭,但凡敢於做惡的八旗子弟,無一例外,仗的都是家裏的勢。


    話說,諾羅布和玉柱算是禦前侍衛裏的老同僚了,總有些香火情。


    而且,現任順承郡王錫保,是諾羅布的第四子。他一向對玉柱執禮甚恭,不敢稍有怠慢。


    “興業,你認為應該怎麽辦?”玉柱的心裏已經有了主見,卻故意問文德納。


    文德納也沒多想,徑直說了心裏話。


    “東翁,此事太惡了。國朝以來,實屬少見。再說了,東翁您剛剛回任不久,就出了這麽大的惡事,咱們不能不管。”


    玉柱點點頭,說:“問清楚了麽?莽貝子把人搶去了哪裏?”


    文德納從袖口掏出了順天府的劄子,雙手捧到了玉柱的手邊。


    玉柱打開劄子,仔細的一看,不由冷笑道:“果然是躲回了郡王府啊!”


    這永保雖然胡作非為,卻並不傻。隻要躲在郡王府裏,順天府的人再多,也不敢闖進去抓人。


    照例,要抓世襲郡王的府裏人,必須向老皇帝請旨。


    “興業,你拿著我的名帖,去見錫保。當麵問問他,是由本帥請旨抓人呢,還是他主動把莽貝子交出來?”


    區區順承郡王罷了,玉柱還真沒把錫保放在眼裏。


    文德納等的就是玉柱這句話了,他當即領了命。


    玉柱的意思,其實說得很清楚了。請旨抓人,必然會帶兵包圍了郡王府,並且鬧得雞犬不寧。


    私下裏,把莽貝子交了出來,郡王府的顏麵,還可以獲得一定程度的保全。


    當然了,錫保的親哥哥,被抓出了王府,丟麵子是一定的。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文德納那邊傳回了消息,永保居然溜了。


    玉柱一聽這話,就知道了,錫保不想交人,故意說瞎話騙人。


    既然是這樣,玉柱也就不客氣了,親筆寫了一份彈章,揣進懷裏,徑直出城,去了暢春園。


    玉柱進園子的時候,領路的魏珠,覷見左右無人,便小聲提醒說:“柱爺,順承郡王錫保,剛進去不久。”


    哦,竟然是惡人先告狀呀?


    玉柱點點頭,卻沒吱聲。魏珠也是個大明白人,便不再言語了。


    老皇帝也沒讓玉柱久等,徑直讓他進去了。


    玉柱步入清溪書屋的時候,果然看見錫保就跪在地上。


    “臣兒玉柱,恭請聖安。”玉柱行禮之後,老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站到一旁。


    “你來做甚?”老皇帝明知故問。


    玉柱從袖內拿出了彈章,雙手舉過頭頂。


    魏珠接了折子,畢恭畢敬的遞到了老皇帝的手邊。


    老皇帝打開了折子,仔細的看了一遍,不由冷笑道:“錫保,你縱兄做惡,還敢狡辯?”


    “回皇上,奴才之兄固然是個混蛋,卻也可議親議貴啊。”錫保這是豁出去得罪了玉柱,也要保住莽貝子永保。


    清軍入關後,漢化的十分迅速。


    但是,滿洲最欺負人的地方,並不是表麵的等級製度,而是旗下權貴可以議親議貴議血緣的抵罪。


    請注意,議親議貴,是可以上台麵的合法抵罪。


    到了和中堂掌權的時期,幹脆不要碧臉了,索性弄出了議罪銀的名目。


    “玉柱,你有何話講?”老皇帝撇開了錫保,單問玉柱。


    玉柱本就是大清第一外戚之家的出身,他自然不怕滿洲勳貴們扣上通漢的大帽子,所以,他徑直說:“回汗阿瑪,今日若不嚴懲莽貝子,來日必有無數個莽貝子,跑出來禍亂朝綱,悖違大清律。長此以往,我大清必將危矣!”


    告狀嘛,總要投其所好的說。


    康麻子掌權了一輩子,他最擔心的就是兆億漢人過不下去了,被迫舉旗造反。


    玉柱的意思,說得很清楚了,不給莽貝子一個大大的教訓,就等於是放縱旗人欺負漢人。


    時間一長,必定會激化旗民矛盾。


    康麻子向來喜歡標榜,所謂的滿漢一體,也就是滿漢一家人。


    莽貝子永保,當街強搶民婦,這事兒的確是太惡了,很容易引起漢人的憤慨。


    “皇上,奴才以為,玉柱純屬危言聳聽,惟恐天下不亂。旗人乃是我大清的根本,豈有親痛仇快之理?”錫保見勢不妙,趕緊大聲疾呼,希望老皇帝饒了他的親哥哥。


    老皇帝那是老政客了,經玉柱的點醒,他已經看清楚了。


    說句心裏話,哪怕是永保,奪人家產,老皇帝也還可以裝聾作啞的放他一馬。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的當街搶女人,無論怎麽掩飾,都是說不過去的。


    更重要的是,玉柱若是收拾不了莽貝子,步軍衙門的威望,必將蕩然無存。


    “閉嘴。”老皇帝冷冷的吩咐玉柱,“將永保,拿交宗人府,從重治罪。”


    “嗻。”玉柱領了口諭之後,便倒退著出了清溪書屋。


    臨出門的時候,玉柱赫然聽見錫保的叫聲,“皇上,奴才不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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