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先見之明,還被孫交提了出來。


    可現在要談到跟皇帝要戰船,或是問問皇帝備戰的情況……總不能讓楊廷和親自去問吧?


    這事還是要孫交出麵,看看皇帝有何計劃。


    楊廷和也對孫交做了委派。


    孫交出宮時,心裏還有些不甘:「……先前把唐伯虎當根草,現在卻把他當成寶了?不問陛下,直接去問唐伯虎?你楊介夫早作何去了?難道現在還要讓唐寅去總督東南海防之事不成?」


    孫交帶著使命,親自去到唐寅府上,轎子直接停在唐府門口,就這麽讓人去通報。


    投遞拜帖什麽的,孫交嫌麻煩。


    我一個戶部尚書來見你唐寅,你還不得屁滾尿流出門來迎接?我就在這兒等著,看你是否對我禮遇有加。


    可最後還是唐府的家奴把他給迎了進去,卻告知他,唐寅一早出門沒回來,讓孫交在府上等候。


    「你們家這位老爺,最近很忙嗎?不是說賦閑在家?為何這麽早就出門?可是聽說有什麽大事,找人商議去了?」


    孫交也很著惱。


    我親自來,沒遇到主人在家,可今天又不是我休沐之日,就算戶部沒什麽重要差事等著我這個一把手做決定,但為了體現出敬業愛崗,我是不是該回去坐班?


    下人完全回答不上來。


    孫交隻能先到府宅內看看,他也很好奇,最近唐寅到底在忙些什麽,可唐府的人卻沒有迎他到唐寅書房。


    「老夫隻是到伯虎的書房等候,有何不可嗎?」


    孫交直接發出質疑。


    他覺得,自己現在也算是新皇一派,來到唐寅府上,去到書房看看,能出什麽問題?


    當然這要求稍顯過分,孫交也是覺得,自己跟朱浩是翁婿關係,而唐寅又是朱浩名義上的先生,兩人這層關係已經算是比較親近的了,可問題是……這關係人家唐府的人並不承認,親不親的鬼知道呢!


    就在下人不知該怎麽接話時,一名衣著得體的翩翩佳公子出現在孫交麵前。


    乃婁素珍。


    婁素珍對孫交恭敬行禮:「孫老先生,您是要到唐先生書房是嗎?這邊來。」


    「這……」


    孫交上下打量一番婁素珍,但覺得眼前的男子非常俊俏,臉上帶著一些歲月的痕跡,發冠整齊,氣質絕佳,一時間竟被其風采給迷住,怔然出神。


    等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失禮。


    「這位是?」


    孫交側頭問道。


    下人趕緊回稟:「這位是我家老爺故交……」


    婁素珍接過話茬:「在下曾拜唐先生為師,與他學習書法和作畫等,平時也會前來拜會,今日先生出門走得急,便讓在下於書房等候。老先生請。」


    「哦,你是伯虎的弟子?那還挺……嗬嗬。」


    孫交本想說,真巧啊,我女婿也是唐伯虎的弟子,那你們就是師兄弟了,那問題是,論進門早晚的話,誰是師兄誰是師弟呢?


    ……


    ……


    婁素珍親自在前引路,帶孫交到了唐寅的書房。


    孫交本以為大名鼎鼎的唐伯虎的書房有多稀罕呢,進去後才發現……真不咋地。


    書房內攏共也沒擺幾本書,主要以畫軸為主,多是唐寅信手塗鴉,幾張桌子拚湊在一起,上麵擺放著沒收拾好的宣紙,練習過書法的廢紙堆了一角落,紙簍裏也全都是寫壞的宣紙。


    更可甚者,唐寅寫詩作畫後連文房四寶都不收拾,房間內彌漫著一股酒氣,仔細一瞧,桌上有個敞開的酒壇,那股味道……讓孫交直想掩鼻。


    婁素珍見狀,急忙道:「先生平時隨心所欲,如今不在朝,平時也無他事。喜在酒後寫詩作畫,來不及收拾。」


    孫交本想問,你不是先前在這裏等他嗎?


    怎麽,你不好意思幫他收拾?怕破壞了唐寅房間內的擺設?這光景,是個人看了都想打人。


    婁素珍進來後,手腳很利索,幾下就把唐寅的書房給大致整理妥當,又將下人叫來,把整理好的紙簍什麽的帶出去,酒壇也搬走,隨即給孫交搬來張椅子,請孫交落座。


    看著婁素珍忙碌的樣子,孫交不由微笑頷首。


    能幹的人,跟無能的人,以孫交半生閱人的經驗,可說從眼前點滴小事便能察覺出來。


    他心裏不由發出感慨:「看來伯虎收弟子,還是很有眼光的,先有敬道,再有此人,真是……」


    「老先生,請坐。」


    婁素珍見孫交一直在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往旁邊躲了躲,讓孫交落座。


    孫交笑道:「不知怎麽稱呼?」


    婁素珍略微遲疑後,笑著回答:「在下姓米,字敬德。」


    米敬德?!


    孫交心裏稍微琢磨一下,微微點頭表示對這名字很讚許。


    婁素珍給自己起這名字有緣故,米是把她姓氏中的婁字分拆開,敬德則是仿照唐寅給朱浩起表字敬道,一個敬道一個敬德,說他們是師兄弟,這樣外人也更容易采信。


    「你是哪年入門的?看來,你比敬道入門早啊。」孫交笑著問道。


    孫交想的是,眼前的公子哥,看樣子不年輕,至少有三十多歲,既然表字敬德,若這表字是唐寅所起,那入門時間可不會短,但照理說天下名士身邊弟子,尤其他孫交一直都很關注唐寅……


    唐寅有什麽弟子應該外顯,怎從沒聽說過此人名諱?


    那就隻能說先前唐寅對於弟子什麽的很低調,就像之前,他也不知道唐寅收過朱浩為弟子一樣。


    婁素珍道:「不敢與公子相比。」


    「公子?」


    孫交對此稱呼有所不解。


    婁素珍行禮道:「在下乃朱翰林府上之人。」


    「哦?你是敬道的門人?那伯虎是你的……師祖?你這一說,老夫好像是有些印象,咱們……是不是之前就見過?」


    孫交對朱浩身邊的人多少有些了解,但他哪會知道那麽清楚?


    這時候說這話,其實就是裝親近。


    婁素珍笑而不語。


    她這一笑,孫交望著她的眼神更加直接了,這讓婁素珍更顯尷尬。


    ……


    ……


    孫交本來是來找唐寅問及造船之事,好回去通報給楊廷和。


    誰知竟然跟婁素珍聊上了。


    這一聊不要緊,孫交發現,這個自稱是唐寅門人、朱浩府上之人的男子,才學廣博,言談中更是有一種睥睨天下的豪情。


    真是越聊越投機,聊得孫交都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更不想走了。


    婁素珍作為孫交女兒的閨蜜,孫嵐從未對父親提過婁素珍的事,孫交一是不知,二是他根本不會往那方麵想,也不會想到唐寅會來個「金屋藏嬌」。


    二人的攀談,完全就是一種擺脫了階級成見後的隨心隨性的交流。


    「……你也覺得沈石田晚年畫風略顯狂放?哈哈,老夫跟人說,沈石田的畫有一股灑脫不羈,旁人多說那是他早年畫作,但其實老夫欣賞到的正是他晚年的畫風,隻是很多人不肯接受老夫的說法罷了。」


    孫交在婁素珍麵前,突然就成了書畫鑒賞家了。


    婁素珍笑道:「唐先生多有


    提及,他的畫作也仿照了沈公晚年的畫風,二人畫作,有異曲同工之妙。」


    孫交捋著胡子,顯得很得意:「看來在書畫鑒賞方麵,老夫跟伯虎也有相似之處。嗯嗯。」


    孫交在當官方麵,自然把唐寅甩出十條街去,但論書畫鑒賞能力,怕就望塵莫及了,現在於婁素珍察言觀色後的恭維中,孫交儼然能再書畫鑒賞方麵跟唐寅平起平坐,這馬屁……讓孫交這個誌在晚年多學習點清高雅致、附庸風雅之事的老頭子來說,正對胃口。


    「其實,公子的畫作也極好,他的畫更顯敦實,卻與唐先生的畫風有所區別。」婁素珍突然道。


    孫交很意外,瞪大眼睛:「敬道也擅丹青?老夫曾見識過他的書法,卻沒見過他作畫……倒是他詩才不錯,先前那首《臨江仙》,傳誦一時啊。」


    婁素珍道:「在下有幸見過工資作畫,有些眼福。」


    孫交哈哈大笑,道:「也是,你們屬於同門,都師承伯虎,伯虎除了教你們學問外,應當也會教你們一些他擅長的東西,回頭讓敬道把他的畫作拿來讓老夫瞧瞧。說起來敬道馬上要出外赴任,怕是有段時間見不到。」


    婁素珍微微一笑。


    她來找唐寅,其實是跟唐寅辭別。


    因為她有意去當朱浩的「師爺」。


    這不是她的一廂情願,還有孫交的女兒孫嵐暗中委托,再加上婁素珍也覺得,留在京城幫不上唐寅什麽忙,反而是朱浩那邊需要她,若是朱浩去永平府,又不帶妻子在身邊,總得有人照顧,以及能幫忙做事。


    而朱浩又不會聘請幕賓,所以婁素珍覺得自己去更為合適。


    「對了敬德,你跟敬道……時常見麵嗎?」孫交有點舍不得眼前這個年輕人了,大概以後想多見幾麵。


    婁素珍微微點頭:「偶爾會相見。」


    孫交語氣中帶著埋怨:「敬道也是,從不在老夫麵前提到你,要是早知他有你這個同門,老夫就該早些見你。若你無功名在身,未來也可捐個例監,有伯虎和敬道相助,以後你在官場或許也能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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