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山同和牟大誌往知府衙門外走去。


    蔣山同最初臉上帶著彌勒佛般的和善笑容,臨到門口時,立馬變了態度,開始罵罵咧咧。


    「……真把老子當叫花子?隨便用點銀子就把我們打發了?」


    蔣山同情緒變化很大。


    牟大誌詫異地問道:「同知大人,您在裏邊好像……不是這麽說的。」牟大誌回想了一下,蔣山同從米先生那兒得知新知府一次就會拿出一萬兩銀子,讓他們出麵幫忙招募人手,這位蔣同知瞬間就沒了脾氣,火熱的眼神裏好像充斥著孔方兄。


    也就是出來後,蔣同知才像是變了個人,似乎非要說點硬氣話才足以體現出他非愛財之徒。


    蔣山同瞪了牟大誌一眼,道:「你真當老子看得上那點銀子?一萬兩說起來數目很大,等他真拿出來再說!這些當官的最喜歡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說是拿出一萬兩,別到最後連一千兩都拿不出來,剩下九千兩要別人給他補窟窿……呃?」


    正說著話,就見府衙門前大街上,迎麵過來十幾輛馬車。


    等馬車在府衙門前停下,馬車上的護送人員以及門內迎出去的新知府帶來的下人,開始從車廂裏往下卸箱子。


    牟大誌上前問道:「諸位,這些可都是知府大人的家當?要不要叫衙差來搭把手?」


    帶頭的護院頭目道:「這些可都是金貴的東西,無須他人插手……請兩位上官移步,免得粗人幹活衝撞了你們。」


    牟大誌和蔣山同趕緊避讓到一邊。


    二人沒打算離開,親眼旁觀一群人抬箱子。


    等抬得差不多了,牟大誌側過頭,低聲問道:「蔣同知,您說府尊會不會用障眼法?就跟您之前說的一樣,其實眼前全都是空箱子,或者幹脆裝的是石頭,故意擺個樣子給外人看?」


    蔣山同環視周邊一圈,問道:「這裏除了咱倆,還有旁人麽?」


    牟大誌道:「那……就是專門做樣子給咱們看?」


    「走,進去瞧瞧!」


    見所有箱子都被抬進門,蔣山同實在不放心,帶著牟大誌返回府衙。


    到了後院,被人攔下。


    裏麵傳來婁素珍的聲音:「不要阻擋蔣同知和牟推官,他們奉大人命辦事,知曉我們真正的財力還是有必要的。」


    二人這才被放行入內。


    此時後院所有箱子均已被打開,裏麵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和黃橙橙的製錢,幾乎擺滿一個院子。


    婁素珍過來道:「我家大人已派人將開礦所需用度送了過來,目前賬目清點完畢,至少一萬三千兩上下,開個大礦或有不足,但開幾處小礦應該沒什麽問題,開礦師傅已經從中原之地請來,就等著開工。」


    牟大誌咽了口口水,艱難地道:「本地人力不多,役夫多派去北邊修複加固長城,恐怕……」


    婁素珍打斷他的話,道:「不用役,用雇,苦力一天按三十文給付,工匠則按五十文。不為難吧?」


    出把力一個月就能賺到九百文,按市價來說,能兌一兩銀子以上,畢竟銀子官價說是能兌一千文錢,但實際能兌個八九百文就算不錯了,而一個苦力每月一兩銀子以上的俸祿,在這念頭絕度屬於高收入,更別說有技術傍身的工匠隻會更高,


    「不為難。」


    不等蔣山同開口,牟大誌就替他說了。


    婁素珍道:「好,通知賬房那邊,調給蔣同知兩千兩銀子,用以征募人手,要把場麵做大一點,最好是人盡皆知,讓地方官紳知道,不用他們,大人照樣開礦,還能做得更好。說是要他們一個由頭,那隻是客氣的說法,就算他們不識相,難道知府衙門不能挑起開礦這杆大旗?」


    ……


    ……


    婁素珍很大方,一次便代表朱浩調撥給蔣山同和牟大誌兩千兩銀子。


    這些銀子還不是用來開礦,隻是從地方招募人手。


    若說先前蔣山同對朱浩的主張頗有微詞,現在他內心算是徹底屈服了,新知府還真不是處幾百兩銀子做做樣子,那是真要開礦,擺開車馬炮跟錦衣衛作對。


    等婁素珍做好銀子交接事項,回到內堂時,就見朱浩正在寫信。


    婁素珍道:「公子,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在府衙官吏麵前,把樣子給做出來,剩下就看他們是否配合了。」


    「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


    朱浩搖頭,「我到地方來當官,花點銀子擺平事情,讓方方麵麵都放鬆警惕,值得。」


    婁素珍試探地問道:「所以公子寧可讓他們中飽私囊?以在下看來,他們恐怕……不會讓人省心。」


    朱浩笑道:「米先生,你覺得他們想占我的便宜,有那麽容易嗎?」


    婁素珍微笑,用頗為欣賞的目光望著朱浩道:「管保讓他們吃下肚子多少就給吐多少,還要倒找。」


    「倒找也不至於,做了事,隻要別從我嘴裏搶食就行。」朱浩起身,走到婁素珍麵前,將寫好的信函交到她手上,「讓人送到京城去……這是送給楊用修的信,晚上我還會寫信給陛下,讓陛下知道我們在這邊的進展。」


    「大人這幾日辛苦了。」


    婁素珍臉上滿是關切之色,突然想到什麽,提醒道:「歐陽小姐已做好工坊安置準備,這兩日閑下來了,是不是讓她前來府衙服侍……」


    朱浩問道:「夫人又想撮合……?」


    婁素珍見朱浩稱呼她為「夫人」,便知朱浩恢複原本朋友間私下商談的模式,當下道:「先前公子同意納歐陽小姐進門,眼下她正眼巴巴等著呢。」


    朱浩笑道:「夫人替內子過來協助我,理應盯緊我一舉一動才是,怎麽還主動……嗬嗬,夫人莫要介意,隻是開個玩笑。你也知道我跟內子的相處模式,我對她負有責任,就算將來要納妾,也不會是現在。」


    婁素珍頷首,表示明白。


    朱浩跟孫嵐還沒正式合巹圓房,若是提前把歐陽菲給納了,還早早收入房中,對孫嵐來說,或多或少有些不公平。


    雖然從名分上來說,孫嵐正妻的身份不會改變,但始終會讓朱浩覺得,有點對不住那個一直幫他打理內院事情的小嬌妻。


    「公子一心為夫人著想,佩服!」婁素珍笑著發出感慨。


    朱浩微笑以對,好似在嘲笑婁素珍,你一邊把孫嵐當成閨蜜,一邊卻給閨蜜的丈夫安排小妾,忒不正經了。但朱浩知道,用對待一般人的方法去理解婁素珍,不切實際。


    婁素珍作為寧王正妃,地位崇高,她做事的邏輯本來就不是一般閨中女子可比,這樣的女人平時客客氣氣,看起來行事循規蹈矩,但若真論胸襟能力,絕對是巾幗梟雄級別。


    眼前可是大反賊的妻子,若寧王事成,婁素珍是能做皇後的女人,將要母儀天下。


    這也是為何婁素珍當上他的幕賓,很快就把蔣山同、牟大誌等官油子給鎮住的重要原因。


    若是能選擇的話,朱浩寧可栽培婁素珍當官,也好過找唐寅那個胸無大誌、隻想風花雪月的老男人。


    還有,朱浩也在琢磨。


    或許婁素珍跟唐寅間的關係遲遲不能有進展,除了二人身份差距外,還有可能是婁素珍壓根兒看不上唐寅這種軟弱無能的老男人……從詩畫角度而言,唐寅的確可以讓天下女子傾慕,但那也僅僅是限於欣賞而已。


    真要搭夥過日子,唐寅這種連


    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老男人,官途全靠別人罩著,能有什麽出息?


    一般女人對唐寅或很羨慕,但婁素珍是什麽女人?會看上唐寅的背景和能力?


    望著婁素珍離開的背影,朱浩不由在心裏感慨:「難怪老唐你一直得不到美人芳心,真是不比不知道,你這位紅顏知己的能力,遠在你這個自詡才華橫溢的老窮酸之上……感情你跟她之間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啊。」


    ……


    ……


    永平府知府衙門牽頭,在本地招募開礦力夫和工匠。


    消息很快隨著朱浩寫給楊慎的信函,傳到京師,為楊慎所知。


    楊慎看完後,趕緊帶著朱浩的書函,去見楊廷和。


    「……父親,兒覺得敬道此舉,其實是在將錦衣衛的軍,讓陛下知道,會開礦的不止有他的人,敬道作為錦衣衛世家出身,又有官商背景,若是真能以地方士紳名義將礦給開起來,那錦衣衛與民爭利就成既定事實!」


    楊慎盡管不太支持朱浩此等行為,但還是盡可能在父親麵前為朱浩說話。


    楊廷和對此卻顯得漠不關心。


    開礦不開礦的……跟他楊廷和有什麽關係?


    隻是他覺得朱浩有點瞎胡鬧,或者說舍近求遠,但他本來也沒指望朱浩能把錦衣衛辛辛苦苦開出的礦山給查封了。


    現在跟皇帝相鬥,沒有結果有時候就是不錯的結果,隻要皇帝感覺到開礦有壓力,以後別再想著四處找礦開就行,楊廷和的目的,也不是非要讓皇帝下不來台。


    楊廷和道:「為父知曉了,你回去吧。」


    「父親,那是讓敬道……繼續開礦嗎?」楊慎不解。


    父親為何表現得如此冷淡?


    可是父親最近有何事煩心,一時間顧不上這些?


    若真有大事的話,為何不跟他這個長子商議?是覺得他能力不行?還是對他不夠信任?


    現在的楊慎很敏感。


    楊廷和擺擺手道:「為父隻看結果,至於敬道具體怎麽做,隨他去吧。你也不要對他過多幹涉,把人安排過去,要給予足夠信任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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