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出海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時間裏,朝廷基本沒什麽大的人事變動,不在於朱四不想做調整,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調整。


    “……陛下,到現在朱先生都音信全無,如今秋糧即將入庫,安陸之前由玉田伯督造的幾個工程基本都已完工,而玉田伯也因過於勞累而臥榻不起,最近事情都由其子蔣榮代為負責……”


    本來蔣榮也是朱浩的弟子,應該跟師父一起出海。


    但朱浩沒用蔣榮,正是考慮到蔣輪大限將至,朱浩不想在蔣輪的身上做太多改變,於唐寅身上,朱浩耗費了很大的精力,結果卻發現很多事終究是人難勝天。


    朱四打著哈欠,顯得一副沒精神的模樣,問道:“就沒有任何船隻返航,帶回海外的消息嗎?這一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更不知道發沒發現仙草,那出海有何意義?”


    張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也罷,當初他走的時候,想挽留卻沒留住,那就由得他去吧……不知年底前他能回來嗎?”


    本來朱四對於朱浩年前回來很有信心,現在卻變得猶豫起來。


    或許連朱四也感覺到了,朱浩已無心為他當牛做馬,他這個皇帝好像沒法用功名利祿把朱浩給吸引回來。


    ……


    ……


    朝中風平浪靜。


    賈詠即將離開內閣,他已將所有差事交托出去,隻等請辭奏疏得到批準。


    先前朱四為了維護所謂的君臣臉麵,回絕了賈詠的請辭,但隨後卻故意在一些事上,讓張左去挑賈詠的毛病,而馬上就有張璁收攏的禦史言官參劾賈詠擅權,尤其是對於年初預算之事找賈詠麻煩。


    賈詠很冤枉。


    他在朝中根本就沒什麽話語權,擬定的票擬也被另外幾人限製住了,加上他是護禮派成員,現在朝中又是張璁得勢,導致他徒有閣臣之名,卻無閣臣應有的權力。


    如今張璁入閣的呼聲日益高漲,賈詠知道自己離開內閣,其實是為了給張璁讓位置。


    內閣另外一名重臣劉春近日也想請辭。


    劉春純粹就是不想幹了。


    皇帝沒想趕他走,他也沒遭遇到什麽大的壓力,相反他還是費宏和楊一清之間的最佳調停人,有他在內閣工作氣氛顯得和諧許多,但就算這樣他也幹得身心俱疲,可能是老友孫交為他做了壞榜樣,他現在就想回老家頤養天年。


    他也怕自己死在任上。


    “仁仲,你不能走。”


    這天費宏知曉劉春已準備好上奏請辭的奏疏,又跑來勸阻,此時二人剛要各自回府,而近來劉春從文淵閣離開的時間也是越來越早。


    費宏看出來了,劉春是真的想撂挑子。


    劉春苦笑道:“本來我留在內閣,是想給敬道占個位置,我也不管敬道他做事是否得他人心意,至少在我心中,他有能力承擔此重任。但現在他杳無音信,我何必自尋煩惱呢?”


    “唉……”


    費宏歎了口氣。


    劉春話說得如此直白,分明是告訴他,對於當首輔這件事他沒有任何想法。


    費宏本來想以自己沒一兩年就要退下去,給劉春騰出首輔的位置為由,讓劉春留下,但眼下這話他沒法出口了。


    劉春道:“不過在敬道走前,我倒是從他那兒得知個消息。”


    “不知是何消息?”


    費宏很意外。


    朱敬道走前,居然會給你捎來消息?


    你可有通知到皇帝?


    劉春笑道:“敬道說,他出海至少半年以上,因為光去就要近三個月,回來也需要差不多的時間,至於他出海後具體該作何,就要看海那邊是否適合紮根。我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海外全是蠻荒之地,何以要長久停留在外?”


    費宏聽了皺眉,卻沒有出言反對或者附和。


    劉春又道:“不過他也告訴我了,不必堅持什麽,一切順其自然,這朝堂就讓它往其應有的方向發展,我就不去摻和了。”


    “什麽方向?”費宏問道。


    他其實是想知道朱浩對於朝堂未來走向的預測。


    劉春笑盈盈道:“他隻說,張秉用會入閣,將來或會做到首輔,我也不知他究竟何以有這般想法。不過估摸著,陛下在沒有敬道相助的情況下,隻能重用張秉用,大概就是這意思吧。”


    ……


    ……


    張璁最近的確是在為自己入閣之事而努力。


    本來他不願意先於朱浩入閣,他覺得要入閣也要等朱浩先進去,自己以後來人的方式對付朱浩,這樣才能於暗中發力。


    如果自己先入閣,就會成為靶子,皇帝出於對朱浩的信任,會毫不留情把他趕走,把首輔的位子讓給朱浩。


    但現在朱浩主動退出競爭,而且自打其南下後便沒有音訊傳來,似乎對高官厚祿全無興趣,立即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而張璁所用方式,就是讓競爭對手桂萼出來奔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其身上,以為是桂萼想要上位,他則躲在幕後,暗暗發力。


    “……已問過禮部一些人的意見,席尚書明確態度會站在你這邊。”


    桂萼充當了張璁的馬前卒。


    以前這個角色是霍韜擔任,但那時候桂萼不在京,現在桂萼回來了,霍韜和方獻夫他們並沒有完全融入張璁的核心圈子,加上智計比不了桂萼,所以幾乎所有事情張璁都是找桂萼幫忙。


    張璁思忖了一下,問道:“依然沒有朱敬道的消息嗎?”


    “還是之前那些,說他帶了不少民夫出海,船上居然有女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在海外安家落戶……不知他這麽做的目的何在,陛下那邊也沒透出風聲來,看樣子陛下對其出海之事還是支持的!”


    朱四知道朱浩對於海外之地的向往,依然不理解朱浩為何會放下優握的生活,冒著極大的風險出海,放到張璁和桂萼這些人身上,就更不明白朱浩要做什麽了。


    張璁問道:“難道地方官府未曾出麵阻攔?”


    桂萼搖頭:“如何個阻攔法?以朱敬道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還有他翰林學士和南京工部尚書的身份,以及他擁有的管轄錦衣衛和近海衛所的權限,誰敢跳出來找死?


    “秉用你不必擔心,既然他選擇了出海,就表示對入閣沒什麽念想,不如跟我們之前商議的那般,你我早些入閣,今後多培養親信手下,死死摁住他!如今朝中,可沒有誰堅定站在他一邊,我們完全可以從容布置一切!”


    ……


    ……


    張璁開始在皇帝麵前掙表現,尤其是幫皇帝斂財方麵格外上心,接連幫朱四解決了幾個麻煩。


    而最大的麻煩就在於皇帝對戶部錢糧的調度,張璁如今充當了皇帝爪牙的角色,因為朱四如今基本不上朝,對於朝政極為懈怠,於是戶部上下也是能拖就拖,於是張璁每次都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出麵斡旋。


    張璁也知道自己不是戶部的直屬上司,去戶部並非是直接下令,而是以轉告皇帝態度的方式向官員施壓,讓人知道他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慢慢適應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文臣之首的地位。


    如今似乎連幾名內閣大學士,張璁都沒放在眼裏。


    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當下皇帝身邊權勢最大的人,張左本來可以阻止張璁這麽做,但他沒有出麵,相反還在背後推波助瀾,不是說張左覺得這個人好控製……而是在朱浩離開後,張左幫皇帝處理政務顯得力不從心,不得不依仗張璁。


    如此一來,朝中對張璁擅權越權的參劾,愈發增多。


    本來張左想壓一壓輿論,但後麵發現朝中大臣根本不買賬,尤其是那些禦史言官,他們不能攻擊皇帝胡作非為,就拿代表皇帝的張璁下手。


    當張左將一堆參劾奏疏呈遞給朱四時,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朱四卻沒當回事,冷冷道:“居然引來這麽大的反彈,這說明張學士還是挺會辦事的,不錯嘛。”


    張左大概知道朱四不喜歡那些言官說三道四,或者之前朱浩灌輸的一些思想,當皇帝的就應該在朝中人為地製造矛盾,讓大臣間心生隔閡,形成派係內鬥的局麵,相互牽扯,隻有這樣皇帝才能坐收漁翁之利。


    當朱四發現張璁在這點上具備朱浩的氣質時,反而覺得這是個可用之才。


    張左道:“以言官所奏,張學士出麵見朝臣時,多以陛下您的名義向朝官施壓。或因此而帶來朝堂不知有陛下,隻知有張學士的情況……以非宰相之身,行宰相之事。”


    朱四搖頭道:“大明多個宰相,真的不可接受嗎?”


    “這……”


    張左萬萬沒想到,主子的想法居然跟別人不太一樣。


    別的皇帝都唯恐臣子手裏的權力太大,想方設法阻止,朱四卻反其道而行之,或許其心中那個最合適的宰相人選就是朱浩吧?


    正因為朱四不止一次想過讓朱浩當宰相這件事,才會覺得,讓別人練練手,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以後張學士再做出不合規矩之事,無須跟朕說,除非他切實地損害到了朕的利益,到那時再談吧。”


    朱四繼續打著哈欠,“最近不是說有幾個道士要入宮嗎?龍虎山的仙長哪兒去了?還有齋醮儀式暫時停了,派人再去請一些道士回來……哦對了,道姑也行……”


    皇帝突然提到道姑,張左立即提醒:“陛下,還有個消息,說是長公主隨朱先生出海去了!”


    “不早就知道了嗎?”


    朱四一點都沒覺得意外。


    如果他那個姐姐不跟著朱浩走,他才會詫異。


    張左道:“如今朝中對此非議聲很多。”


    “非議就非議吧……啊不對,不能白白便宜他們,以後誰敢對朕的家事說三道四,一概讓廠衛抓入天牢中受審。哼,朕正愁沒人給朕送銀子呢,誰敢冒犯皇家威嚴,就讓他知道這麽做的下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衣狀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子並收藏錦衣狀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