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聽不下去了,質問道:“把唐伯虎這樣有才能的人請來給我們當教習,還要公孫先生做什麽?”


    這話對公孫衣來說,簡直是發自靈魂的拷問。


    本來還想著,唐寅在王府,自己也能跟著學習,以晚輩的身份求教, 即便無助於自己在文壇的名聲,對於自己考舉人總會有幫助吧?


    現在發現,王府兩個孩子都看出他水平不濟,那還裝什麽大尾巴狼?


    袁宗皋笑道:“你不也說了,唐伯虎才能卓絕,怎會隻讓他做你們的教習?王府自然還有更加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莫非你們不喜歡此人進王府?”


    朱四急忙道:“沒有沒有, 我們很希望唐先生來給我們當先生。”


    “是陸先生,這一點得記好了。”


    袁宗皋立即出言糾正朱四的說法, “他現在不宜暴露身份鳳元啊,你也不能將他來王府當差的消息傳出去,對自己的家人也不要提及,知道嗎?”


    公孫衣急忙點頭,他屬於那種厚臉皮,隻要讓他繼續留在王府,別說不透露唐寅來王府的秘密,就算再委曲求全的事情他也願意幹。


    朱三問道:“那朱浩呢?朱浩不是在陸先生身邊嗎?難道他不回來跟我們一起讀書?如果他不能進王府,等於是我們剝奪了他跟陸先生繼續讀書的機會,這不公平!”


    “對!”


    朱四也在旁邊幫腔。


    袁宗皋似早就料到兩個孩子會如此說,點頭道:“朱浩會一並回來,同時回來的還有京泓,不過要看他們自己是不是願意。”


    “好耶!”


    朱四振臂歡呼。


    朱三也很高興,不斷鼓掌慶賀。


    看樣子一切都要恢複年前的狀態,到時課堂上所有人都在,學舍院會恢複以往熱鬧的景象,還多了個“無所不能”的唐寅, 這配置對於孩子來說, 簡直是學習與娛樂兼顧,上上之選啊。


    比現在課堂上死氣沉沉的氛圍好多了。


    袁宗皋說完事情,語重心長道:“好了,你們繼續讀書鳳元,你跟老夫出來一下。”


    公孫衣跟著袁宗皋往外走的時候,耷拉著腦袋,當他看到朱三和朱四掩嘴偷笑時,有些無地自容。


    院子裏。


    袁宗皋說了一些鼓勵的話,意思是讓公孫衣安心給朱三和朱四授課。


    “有件事,不再隱瞞你,其實朱三呢,並非世子,她乃是王府的郡主朱四才是興王世子。”


    袁宗皋說此話時,認真觀察公孫衣的反應。


    公孫衣大吃一驚:“竟是如此?”


    公孫衣的表現算不上過激,以袁宗皋看來,公孫衣之前的確沒看出來。


    這隻能說明公孫衣水平的確不行,跟朱三、朱四相處幾個月下來,居然一點都沒懷疑過兩個小的身份有問題?反而是朱浩, 人家隻是靠當初剛相識時三兩句話, 就判斷出了真實身份。


    差距啊


    “此番唐寅到王府, 鳳元你多跟他求教, 對你將來科舉進仕大有助益,另外呢家中一定要安頓好。”


    袁宗皋說了句讓公孫衣聽不太懂的話。


    公孫衣心中疑惑更甚,為何之前王府要用障眼法掩飾朱三和朱四身份,現在卻又如實相告?


    由此聯想,王府擔心的是世子的身份泄露,可這種事跟他這個默默無聞的教習有何關係?


    袁宗皋看出公孫衣茫然無措的模樣,不由搖頭笑了笑。


    沒經曆過政治漩渦,不知朝堂鬥爭有多凶險,公孫衣看似政治白癡,不堪大用,但這正是袁宗皋欣賞他的地方,年輕人不懂這些反而是好事,進王府當教習半年多居然連錦衣衛都不屑去接觸和籠絡,隻能說公孫衣有點過於“人畜無害”。


    唐寅進王府的日子乃是二月十九,這天朱浩會跟他一起回王府讀書。


    朱浩決定,一家老小同日進城,光明正大“回家”,當然他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一些難以預料的“後果”,這就需要他提前進行布局。


    朱家莊園。


    日上三竿,朱萬簡還沒起床,就聽到外麵傳來下人的傳喚:“二老爺,老夫人讓您過去,說有大事囑托。”


    朱萬簡氣惱不已,把小妾趕走,隨便套上件外衣就跟著下人到了後堂。


    此時朱嘉氏和劉管家已等候多時。


    “娘,何事要一大清早擾人清夢?”朱萬簡身上還帶著起床氣。


    朱嘉氏不答,斜著看了劉管家一眼。


    雖然朱嘉氏對劉管家多有懷疑,但始終劉管家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貼己人,使喚起來得心應手,平時處理家族內外事務遊刃有餘,一時間找不到人替換。


    劉管家道:“二老爺是這樣的,有人看到三夫人一家回城了。”


    “什麽?”朱萬簡一聽眼睛瞪圓,“那女人有膽回來?可是已在莊外跪著,祈求娘的原諒?”


    這次沒等劉管家回答,朱嘉氏便冷笑道:“你可真不諳世事當初她有膽帶兒子走,如今光明正大回來,分明是鐵了心要跟朱家劃清界限,會想著來賠罪?現在人已返回老三家的院子這是在向老身示威啊!”


    穀笣


    朱娘一家人回城沒有絲毫避諱,堂而皇之回家。


    在朱嘉氏看來,分明就是挑釁。


    當初不打聲招呼就跑了,現在大張旗鼓回來,這是打定主意要跟家族決裂?


    朱萬簡道:“那娘還不趕緊派人去把那女人逮回來,家法伺候?”


    劉管家無奈道:“二老爺難道忘了,三夫人離開安陸時曾留下書函,言明是帶兒子出去遊學她沒犯什麽大錯,即便要問責,也要尋個由頭是不是請老夫人親自前往一探究竟呢?”


    朱萬簡一聽不太理解,這怎麽成了我愚昧無知?


    他沒想明白,朱娘能獨自打理丈夫留下的產業,本來就是因為三房跟朱家是分開過的,這還是當初朱明善這個家主做的決定。


    現在人家是獨立個體,隻要有關牒路引,即便出走不合情,卻也沒違法。


    原本家中老母要懲治媳婦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問題是人家是節婦,之前又鬧出那麽大的風波,你要把人拿下動用家法,事情肯定會鬧大。


    朱嘉氏懶得跟兒子解釋,厲喝道:“把衣服整理好,隨老身一起去城裏老三家看看沒有為娘允許,你一個字都不許說。”


    朱萬簡一看就知自己不受老娘待見,嘴角發出不屑的一聲後果然沉默不言,好像從現在開始真就不再說一個字。


    朱家米鋪。


    朱娘回來後,門口聚攏大批人圍觀。


    很多人指指點點。


    之前朱家本家因爭產鬧到官府,找來鄉老、坊老跑去縣衙,說要把田宅過戶,還有人傳言說朱娘跟著姘頭跑了,擺明了是朝朱娘身上潑髒水。


    即便街坊不信,但現在朱娘回來,朱家內亂一觸即發,都猜到可能會有一場鬧劇將要上演,全都等著看好戲。


    對於缺乏茶餘飯後談資的市井小民來說,這種時候不湊熱鬧更待何時?


    鋪子沒開張,門板也沒完成隔上,好像朱娘也知自己回來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朱家,朱家一定會派人前來。


    就在人們等得百無聊賴之際,街道盡頭一陣騷動,有人大呼“來了,來了”,隨後滿街人都在跑,很快朱家人便現身。


    朱嘉氏乘坐的馬車在前,後麵跟著兩輛馬車,家奴、長工、佃戶等三四十號人一路跑著跟隨,手裏全都拿著棍棒。


    “別看了,有什麽好看的?讓開讓開!”劉管家一看那麽多人圍觀,好像就等著大戲開場一般,連忙上前呼喝。


    可他的話


    沒有一星半點約束力,圍觀的人不減反增。


    伱不讓看我們就走?


    滑稽!


    我們幹果茶水和小板凳都準備好了,就等著開年第一場大戲上演,這時候就算是官府的人來都不管用。


    你們朱家的人管天管地管空氣,還管我們街坊在公共場合站著?


    我們就不信你家的家奴敢當場毆打人!


    朱嘉氏從馬車上下來,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


    朱嘉氏戾目掃視一圈,所有人目光與之接觸,無不低下頭,或者把頭偏向一邊。朱嘉氏冷哼一聲,帶人走到米鋪門口,正要讓人上去強行破門,裏麵朱娘已主動把門板挪到一邊,讓開了路。


    “娘怎麽來了?”


    朱娘見到朱嘉氏後心裏打鼓,臉上卻不動聲色。


    朱嘉氏陰沉著臉,默不作聲,既來跟朱娘開戰,就不能留任何餘地,徑直進入米鋪,環視一圈,喝問:“我孫兒呢?”


    單刀直入。


    你敢帶著你兒子跑,我就把你兒子抓回家族受苦,從此之後你們娘兒倆別想再見麵!


    朱娘恭敬地道:“小浩回興王府了。”


    “什麽?”


    朱嘉氏殺氣騰騰,聽到這一句,氣勢突然減弱不少。


    朱娘不慌不忙解釋:“之前兒媳跟娘說過,小浩曾拜一位陸先生為師陸先生乃舉人出身,如今得興王府賞識,進了王府當教習,順帶將朱浩也帶進王府一起讀書,此番我們乃是與陸先生一起回的安陸。”


    朱嘉氏頓時泄氣。


    如果朱浩回到興王府,那就說明朱家在王府中重新有了眼線,還因為陸先生是朱浩的先生,或可拉攏過來為朱家所用


    “老三媳婦,你想兒子讀書,魔障了不成?這種鬼話,你以為為娘會相信?”就在朱嘉氏盤算朱家眼看就要名利雙收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勃然變色喝斥。


    你是欺辱我一把年紀,腦袋不管用?


    或是以為我朱家人人都像我二兒子那般好糊弄?


    胡亂編個瞎話我就會相信?


    休想!


    朱娘道:“娘不信,可以去問問,今日陸先生已帶小浩進王府了。再便是兒媳已將鋪子和後麵宅院,以及城外幾十畝地的契約備好,請娘收下,從此之後夫君留下的產業都歸朱家所有,兒媳不再爭了,但也請娘不再幹涉朱浩讀書之事,兒媳會好好將他養育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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