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天。


    朱浩一家搬家了,這次是搬回曾經的家。


    宅子落在朱家手裏半年,鋪子慘澹經營不說,後院也被糟蹋得麵目全非,朱娘這次找人重新拾掇過,花園和水池梳理了一遍,屋頂撿了瓦,大門塗了新漆,窗戶也都安上了琉璃,家具什麽的也全都買新的。


    把所有都準備好後,十天過去,一家人便高高興興搬了回去。


    “還是家裏舒服。”


    朱浩在新做的大床上翻來翻去,高床軟枕異常舒服。


    朱娘暫且不用再裝低調,終於可以給兒子體麵的生活,準備的被褥全都是棉被套上好的綢緞料子,摸上去很光滑。


    大明,商賈隻允許穿布衣,與綢、紗、絹等絕緣,但對其他人卻不限製。


    朱娘雖然出來經商,但總歸是朝廷欽賜節婦,丈夫曾是錦衣衛百戶,勉強算得上是官家,這也算給母子生活帶來便利,生活中沒那麽多限製,不至於說賺了錢能買得起好東西,還得錦衣夜行。


    “小浩,快出來幫忙。”


    朱娘在院門口招呼。


    朱浩跑出房間,隻見小白和李姨娘抬著兩口箱子進來,沉甸甸的,裏麵裝的全是金銀之物。


    現在名義上跟朱家分家,但還是不能把所有家當帶回來,也不能什麽都藏在外麵,這次帶回來的錢箱,裏麵至少有價值兩千兩銀子的家當。


    “放到地窖裏,萬一有歹人來,也好有個防備。”


    朱娘對李姨娘小聲囑咐。


    李姨娘往的是有地窖的房間,這個地窖是原先就有,入口在一排博古架後麵,很是隱秘,這次翻新宅子時朱娘偶然發現,並沒有驚動他人。為故布疑陣,朱娘又請人新挖了兩個地窖,目前用來儲放布帛等物,老地窖則用來藏錢。


    隨後朱娘把朱浩叫到堂屋,讓朱浩為亡父安置靈牌,供上香火。


    末了母子二人來到院子,朱娘問道:“聽說最近你祖母正四處兜售琉璃器皿,但很不順利……朱家會不會上門來找我們的麻煩?”


    以往這些事,她基本不會問兒子。


    但現在兒子好像有了預言的能力,每次涉及與朱家的紛爭,朱浩都能準確命中,由不得她遇事不找兒子商談。


    朱浩笑道:“不會的,他們賣一兩銀子一件,就算在大城市賣得出去,可在安陸這小地方,除非是興王府這樣的豪門巨富,不然誰會買?估計他們現在正在尋思怎麽把器皿賣到別處,無暇顧及我們。”


    “一兩銀子……”


    朱娘對朱家賣玻璃器皿的價格,感覺無語。


    “娘,還記得之前我們跟蘇東主做生意嗎?我們賣他五十文一個,他都不肯買呢,說明他對於這東西的市場有著清晰的認知……估計南京這種地方,一個琉璃器皿的價格也賣不到一百文,朱家這是把咱給他的瓶瓶罐罐當寶貝,舍不得壓價賣呢。”


    朱浩一副看熱鬧的心態。


    你們朱家覺得玻璃器皿很金貴,而且從沒聽說各處有人售賣,就以為能賺大錢。


    卻不知這東西華而不實。


    雖然大明少有人造琉璃器皿,但問題是可替代的東西,價值也就那麽回事,這東西可以賣高價,但能賣出去的數量相當有限,老百姓花幾十文錢買個玻璃瓶、琉璃罐回去幹嘛?盛水?用水缸不好嗎?一碰就碎,還沒有水缸結實呢!


    透不透明的……當每家每戶都要這東西來插花?關鍵就算有人用以插花,就沒有別的替代品?便宜的陶瓷它不香嗎?


    “對了,小浩,昨天馬掌櫃前來通知,說蘇東主已在往安陸來的路上,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談,還點明要跟你談……你若有時間,跟仲叔和於三他們一起去見見馬掌櫃,看看到底是什麽事。”


    朱娘發現自己被邊緣化了,生意全是兒子做主,蘇熙貴好像也隻願意跟朱浩談。


    朱浩笑道:“好的,娘,我知道了,如果娘要去的話,咱一起就是。”


    “不用了,你多跟蘇東主接觸一下,對你以後為人處世大有裨益……現在咱有了家底,經商的事能放則放,一切都要以你的學業為重。”


    ……


    ……


    朱娘把丈夫留下的鋪子和房子拿回來,卻不打算再開店做生意。


    現在家大業大,幹嘛要做那出力不討好的事?即便街坊有什麽有需求,她也可以在災荒年布施,心安即可。


    眼下她更願意當個地主,安心過點平靜的生活,不做生意也就不擔心回頭生意做大做強,又被朱家惦記上。


    反正我現在什麽都不缺,有銀子就多買點地,安心收租過日子。


    但朱浩給朱娘的定位,是要做大明“首富”。


    跟朱家脫離,正是把生意做大的關鍵一步。


    隻有不被家族束縛,才可以把更多先進的東西帶到大明,讓其為家裏賺錢,賺足夠多的錢。


    畢竟銀子這東西不是科舉當官就能獲得的,大明官員俸祿是出名的低,朱浩沒打算當貪官做蛀蟲,而是想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並以此來改變時代。


    幾天後。


    蘇熙貴果然親臨安陸州。


    他到來後馬上拜訪朱娘,並在當天下午見到特地從王府請了半天假的朱浩。


    “朱小當家,久違了,快過來坐。”


    蘇熙貴單獨為朱浩設宴,乃是在半下午的時候,一臉恭維的笑容讓朱浩看出對方是有事相求。


    朱浩讓於三先到外麵等候,蘇熙貴也把馬掌櫃等人屏退。


    二人坐在酒肆二樓唯一的一張桌子前,麵對十幾道精美菜肴,朱浩琢磨開了,家裏就算有錢,也不能每天都吃這麽多雞鴨魚肉。


    “小當家,咱動快子?”蘇熙貴笑意盈盈。


    朱浩道:“蘇東主客氣了,咱有話直說吧,說完了再吃也不遲。”


    “好,朱小當家並非迂腐之人,跟你做生意就是痛快,咱有話便直說……我來的時候,聽說你們家作坊都交給朱家了?以後那幾種鏡子的生意……”


    蘇熙貴一上來便提出他關心的問題。


    朱浩澹澹一笑:“不受影響。”


    “哈哈。”


    蘇熙貴眉飛色舞,“就知道你有準備……那些東西能賺幾個錢?琉璃碗華而不實,稍微受熱就裂開,容易傷著人;琉璃瓶、琉璃罐也沒多少用場,比不了上好的陶器花瓶;也就琉璃杯和琉璃瓦有點用處,但價格太高也賣不出去……給了朱家,對你沒有任何影響,但我就是想得到你親口印證。”


    蘇熙貴得到馬掌櫃去信通知後,以他的精明,怎會猜不到朱浩的用意?


    把沒有多大市場前景的玻璃器皿生意交給朱家,從朱家手上換得分家單過的權限,然後自己壟斷銀鏡和眼鏡生意,甩開膀子大幹……


    蘇熙貴很清楚朱浩一家跟其身後家族的恩恩怨怨,自然堅定站在朱浩立場上考慮問題。


    不單純是為做生意,還因為他曾在朱嘉氏那裏吃過癟。


    “再就是一件事。”


    蘇熙貴終於說到正題,“是這樣的,本省布政使想給朝廷上貢一件寶貝,就是可以當銅鏡用的鏡子,但小鏡子不行,需要大一些……”


    朱浩立即明白過來。


    黃瓚現在正在朝中四下打點,為之後入朝當京官做準備,與其討好閣老、部堂,不如直接走捷徑,就是給皇帝送一份天下獨此一份的厚禮,造一麵大的玻璃鏡送去,皇帝看了一定會喜歡,到時必會有所提拔。


    朱浩問道:“需要多大?”


    蘇熙貴笑道:“越大越好,這就要看小當家能造出多大的銀鏡……而且,最好一次造兩麵,你也知道,這東西在運送過程中可能會不太牢靠,萬一出了狀況,至少還有一麵備用。”


    考慮周到,連朱浩都覺得,黃瓚給皇帝送兩麵銀鏡的手段用得很不錯。


    朱厚照就是個喜歡新奇玩意兒的主,加上之前黃瓚官聲不錯,還有為朝廷貢獻曬鹽法的功勞,這次鏡子送上去,皇帝一高興直接提拔到中樞當六部侍郎的機會很大。


    “不是不行……”


    朱浩嘴上說得很為難,但臉上卻滿是自信。


    蘇熙貴乃是聰明人,當然知道朱浩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麽,笑嗬嗬道:“也不白請小當家出力,您看這樣可好……兩麵鏡子,最好三尺見方以上,保底一千五百兩銀子,長或寬多加一尺,多給您五百兩,最多三千兩,您看如何?”


    朱浩擺擺手:“造不了太大的,越大越容易碎裂,不是嗎?不如就以二尺乘以四尺來算,七百五十兩一麵,你看如何?”


    蘇熙貴簡單一算,這樣才八平方尺,比本來九個平方尺小了一號,價錢卻不變……


    他笑道:“還是小當家你會算賬,那就一言為定。不知幾時能把鏡子做出來?我也好早些讓人往京師送去。”


    朱浩想了想:“怎麽都要十天半月……琉璃呢我有現成的,但工藝方麵必須得考究,最好是邊緣鑲嵌金銀和寶石,鏡框是不是也得用上好的紫檀木?”


    蘇熙貴聞言眼前一亮:“要的,要的。需要什麽隻管開口,有缺的我高價買回來,或是從別處調運……小當家思慮真是周詳。”


    “那蘇東主是回武昌,還是在此等候?”朱浩問道。


    蘇熙貴笑道:“就在此等候,之後直接去京師。在安陸小住幾日,或許可以找唐伯虎談談詩畫……小當家這是有別的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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