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朱祐杬書房出來,唐寅與朱浩同行。


    獻貢品這件事上,朱祐杬雖將唐寅叫來,但沒有過多詢問他的意見,似乎這件事朱祐杬已自行決定,隻看眾人是否有反對意見,若沒有就執行。


    “你小子,真可以啊,把買賣都做到王府來了。”


    四下無人,唐寅終於打破沉默,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和哭笑不得。


    從朱浩經營戲班,再從蘇熙貴那兒聽說什麽曬鹽法,後來就是朱浩搞琉璃工坊,他都是知道的,隻覺得那是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


    唐寅說到底還是傳統文人,看不起商賈,覺得商賈創造不了價值,一直讓朱浩專心學業便是緣此。


    現在看來朱浩居然把生意做到王府來了,興王還要以朱浩的產品作為挽救興王府聲望和贏得皇帝信任的重要手段這實在是大大超出唐寅的認知。


    朱浩道:“商品隻有需求才會形成買賣,又不是我主動把望遠鏡賣到王府來的話說陸先生不會是羨慕嫉妒恨,所以才這麽評價的吧?”


    “你我評價你什麽?”


    唐寅更加無語了。


    這小子,說話帶刺,你就是這麽跟師長溝通的?


    懂不懂禮貌?


    朱浩聳聳肩:“以後別你小子我小子的,總覺得陸先生是想指責我,卻又找不到合適的點,如果陸先生也想搭夥做生意,隻管跟我說,我讓你參一股。”


    唐寅沒有跟朱浩爭論。


    跟朱浩相處久了,知道朱浩能言善辯,一點都不像是個天真靦腆的孩子,更多時候就是個久曆官場,見慣大風大浪的老油條。


    “出於好意提醒你一句,跟皇室做生意,可不是什麽好差事,若朝廷真要讓你大批量生產的話,你的東西就不再是你的了,或許會被朝廷硬拉著你去當工匠,從此後連科舉之路都斷絕”


    唐寅跟朱浩將要分路而行,這番提醒的話,讓朱浩覺得唐寅並不是壞心眼的人。


    朱浩點點頭:“我有分寸,會做安排的。”


    生意歸生意。


    如果朝廷非要把製造望遠鏡的生意收歸“國有”,朱浩的對策很簡單,那就是把朱家推出去。


    到時候我大不了把技術轉讓出去便是,還能從朱家換來不少好處。


    對朱浩來說,專利什麽的都是浮雲,沒必要一直藏著掖著,好似之前曬鹽的秘方就被他爽快地賣給蘇熙貴,很快他就有了新技術,推出新產品,占領某個在外人看起來很奇葩的市場。


    能以科技進步達成目的,這才是重點。


    改變時代並不一定非得事事親力親為,作為一個將來注定要入朝當官的人,還是要有點“追求”。


    雖然科舉之路看起來未必會一帆風順,但從龍之功還是有希望的,誰讓朱厚照曆史上真的不孕不育呢?


    “就是不知道,眼下這個荒唐胡鬧的皇帝,幾時死,會不會因為我的到來產生蝴蝶效應,轉而成為一個活到七八十歲的老家夥而我理想中的從龍之功,青雲直上,就此遙遙無期了呢?


    “不行不行,為了保證這家夥按照曆史的發展早點嗝屁,我還是想點辦法好給這樣胡鬧的皇帝當臣子,還非要當佞臣才可上位,那絕不是我的追求!”


    朱浩一路想著心事,回到學舍。


    課堂上公孫衣正在給幾個孩子講課。


    朱浩進門,公孫衣和幾個孩子都瞪著他,好像在說:“你現在不玩遲到早退那一套了,改而玩曠課?”


    朱浩道:“看著我幹什麽?王爺召我前去,有要事跟我商量,其實我也想早些過來上課的。”


    公孫衣會意點頭,臉上有了一抹自卑之色。


    這次他回興王府,算是“三進宮”,但連見興王一麵的資格都沒有,完全就是邊緣人,而人家朱浩不過是王府伴讀,說見興王就見


    算了,人比人氣死人!


    不如人家還想跟人家比較,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朱浩,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我們繼續講課給點麵子,下午你少睡一些,聽我這次講得是否比前邊好一些?”


    公孫衣在王府沒麵子,也不會刻意抻麵子,反而很謙和,這是在求朱浩給他評價一下教學質量。


    朱浩本來要睡覺,聽了公孫衣的話,隻能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可周公還是不期而至,很快便伏案沉沉睡去聽這家夥講課,真不如跟周公下棋呢。


    “朱浩,望遠鏡呢?”


    朱浩一覺睡醒,已到散學時。


    卻是這次睡過頭,沒提前散學,朱浩甚是可惜,居然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睡覺上,本來下午還想回去改進一下鍛造技術,下一步就要大煉鋼鐵。


    朱三、朱四、陸炳和京泓此時都圍坐在他的周邊,幾雙眼睛看過來,朱浩甚至覺得有可能自己臉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朱浩隨手抹了抹臉,嘴裏回道:“被興王拿走了,興王說準備以望遠鏡為貢品,送到京師,作為大明軍隊刺探敵情之用。”


    朱四一聽急了:“父王怎麽能這樣?那那是我的寶貝三姐,都怪你!要不是你跟娘告狀,娘怎麽會把我的望遠鏡給沒收了?你賠我!”


    或許是朱四太喜歡那東西,以至於少見的對姐姐發火了,聲音帶著哭腔。


    這跟平時朱四謙和有禮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朱三皺著鼻子道:“誰讓你不給我玩的?再說你玩那東西,很容易沉溺進去,不思進取你是世子,以後興王府都歸你繼承,我這全都是為你好朱浩就在這兒,你讓他再給你做個不就成了?”


    本來朱三還想擺事實講道理,但看到弟弟那殺人般的眼神,改而用哀求的目光望向朱浩。


    顯然她也知道自己做錯事了,為一己之私,居然跟弟弟來了個玉石俱焚,這會讓她被弟弟疏遠,甚至被同窗杯葛。


    朱浩道:“望遠鏡嘛回頭我再做便是,不用急於一時,等夏秋之交,若我們有機會出去郊遊,天高氣爽,帶上望遠鏡欣賞風景,不是更好?”


    朱浩的話,讓朱四的臉色好轉了些,可他還是很委屈,眼眶裏一直有淚水打轉。


    朱浩從王府往外走。


    當天他要去戲班送戲本,還準備用兩到三天的時間來排演一場新戲。


    正要出王府西門,卻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定睛一看,卻是蔣輪和陸鬆前後腳一路小跑過來,蔣輪手上正拿著之前興王手上擺弄的望遠鏡。


    “蔣先生、陸典仗,你們這是?”


    朱浩一看這陣仗,對方的目標分明是自己。


    蔣輪走過來,臉上潮紅一片,顯然酒勁兒還沒完全過去,笑嗬嗬道:“哦,這不馬上要去京師,給朝廷送貢品,可這東西怎麽用,有什麽需要注意事項,要仔細問問你有時候不知該怎麽調整,看遠處不清楚。”


    他的話算是間接向朱浩釋疑,為什麽望遠鏡會出現在其手上。


    既然蔣輪是送貢品的正使,如果連他都不會使用的話,怎麽向朝廷的人介紹這東西的價值所在?


    又如何讓皇帝覺得這東西能在戰場上起到作用?


    朱浩隨即給蔣輪仔細講解了一下對焦的問題,蔣輪學著往遠處看了看,不斷地拉伸鏡筒,咧嘴直樂,露出兩排大黃牙。


    “老陸,要不怎麽說還是造它的人熟悉?咱研究半天也不得要領,現在一聽就全明白了真好玩啊。”


    蔣輪三十好幾的人,卻有著孩子般的天真,居然在那兒玩耍開來。


    朱浩很想提醒,你這麽來回拉伸,別把東西弄壞了,到時候你送個破爛當貢品?


    陸鬆也發現蔣輪有點不正形,趕緊點醒:“姑爺,這東西會用就行,及早複位,以錦盒保管,免得出差錯。”


    “對對。”


    蔣輪笑著把望遠鏡懟合,順手揣進懷裏。


    他望著朱浩:“朱浩,你這是要回家?正好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家工坊是怎麽造出這東西來的,好好學學。”


    還真是直接,偷學技術還能說得這麽正大光明?


    臉呢?


    朱浩無奈道:“工坊已經被家族給侵占了,現在我可沒有工坊。”


    “啊?”


    蔣輪大吃一驚,不由望了陸鬆一眼,好似在問詢陸鬆是怎麽回事。


    陸鬆替蔣輪問出重點:“那朱少爺,若朝廷真有意大批量索要此物的話,你們能保證供應上來?”


    “這不難。”


    朱浩道,“成型的技術在我手上,朱家隻是拿到琉璃器皿的生產工藝,很多光學方麵的門道,沒有經過係統研究是沒法完成的,琉璃工坊想要仿造,難比登天。”


    蔣輪驚訝道:“你的意思是說,朱家把工坊拿回去,會造琉璃,卻造不出這玩意兒?沒這麽神奇吧?琉璃我也見識過,在哪兒見到來著哦對了,琉璃珠,跟寶石一樣”


    蔣輪見過的還是朱浩給朱三和朱四玩的彈珠。


    這年頭琉璃的確有,但都是不純淨又故意增加寶石色彩的有色玻璃,雜質很多,根本無法做到晶瑩剔透。


    有的人也拿玻璃當寶石,但隨著玻璃生產技術普及,琉璃的價值一降再降。


    至少在大明,目前勉強還算得上新奇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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