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善馬上要過六十大壽。


    在朱家失勢的大環境下,這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可對於朱娘來說,卻是個很讓她捉急的事情,畢竟她剛從朱家分家出來,此時她的態度將會決定朱浩在家族中的地位,就算她很不想跟朱家人聯係,但為了世俗之見,她也不得不籌備。


    “小浩,那天你就留在王府,我會跟你祖父和祖母說,你最近忙於功課出不來,沒法親自前去祝壽,請他們諒解。”


    以往朱娘盡可能避免回朱家,免得被扣下當人質。


    這次她是避無可避。


    朱浩安慰道:“娘,就算是鴻門宴,你也能順利出來的。”


    李姨娘問道:“啥叫鴻門宴?”


    朱浩簡要介紹了一下曆史上楚漢相爭,劉邦赴項羽之邀,最後成功逃離項營的故事,然後道:“以史為鑒,就算是很危險的宴會,但隻要小心謹慎,依然可以順利逃脫。我會跟王府說說,看看後天能不能請假跟你一塊兒去。”


    “你也要去?”


    朱娘不理解。


    朱浩道:“就算我去的話,也不會單獨去,而是請王府派人跟我同去娘總不會認為朱家敢為難興王府的人吧?”


    朱娘不由想到之前陸鬆陪著朱浩歸家,把朱萬簡和劉管家趕走那次,的確隻要興王府的人在,朱家的人就不敢造次。


    “別勉強,人家興王府怎會理會咱的家事呢?”朱娘不覺得拿拜壽為由打擾興王府是什麽好事。


    朱浩回到王府,直接去找陸鬆商量。


    陸鬆道:“朱老千戶六十大壽,的確是一件大事,不如這樣吧,我去跟張奉正說說,再由張奉正提請一下你沒對你先生提及嗎?”


    他的意思是說,這種事你可以向唐寅討教一下對策。


    朱浩笑道:“最近陸先生忙著備課,我不想過多打擾他。”


    其實是準備對付袁宗皋。


    “嗯。”


    陸鬆隨即去通報,當天下午,張佐便與陸鬆一起來見朱浩,順便帶來朱祐杬的意思。


    張佐笑道:“朱家在安陸多年,對王府來說不是什麽外人,時值老千戶大壽,王府沒道理不送上一份壽禮明日就讓陸典仗陪你同去,順帶帶上王府的侍衛,幫你撐撐場麵。”


    顯然這種事不是張佐能做主的,既然興王做出決定,派人陪朱浩回朱家,朱浩心裏便有底了。


    朱家再放肆,也不能當著王府的人麵前,為難一家子孤兒寡婦吧?


    張佐把意思傳達到後便離開。


    而陸鬆則成為具體執行人。


    陸鬆明顯有些打怵,他怕被同去賀壽的朱萬宏要挾。


    “陸典仗,以我所知,到現在我大伯都還沒在公開場合露過麵,朱家不知他已回安陸他既然藏著掖著,明日不回去拜壽也未可知。”


    朱浩對此有那麽幾分自信。


    若朱萬宏真是個大孝子,回到安陸後不至於有家不歸,這次回來後更是藏得嚴嚴實實,家族都不知他的去向,若他來日想回去拜壽,早幾日便會露麵到現在還沒現身,說明他不想回。


    “希望如此吧。”


    陸鬆的疑慮並沒有因為朱浩的安慰而打消。


    翌日下午。


    朱浩早早從課堂離開。


    陸鬆已在外麵等候。


    唐寅送朱浩出學舍,提醒道:“你要是有麻煩的話,我會幫你跟興王說,讓興王派人把你接回來。”


    朱浩笑著連連搖頭:“不至於,不至於。”


    唐寅沒多說什麽,也不打算送個什麽禮物給朱明善,本就素不相識,朱家還是錦衣衛世家,結交廠衛在士林乃是大忌,唐寅沒必要難為自己。


    朱浩跟陸鬆出了王府西門,已有侍衛備好馬車,前後三輛。


    前麵那兩輛馬車坐人,後麵一輛馬車則拉著王府贈送的壽禮。


    兩口箱子,看起來很大,但從侍衛搬抬時不怎麽費勁判斷,不是金銀等物,說明王府也隻是好麵子,更多是擺出個禮重有加的形式。


    馬車先回了一趟家,朱浩進門問過李姨娘才知道,母親上午未時剛過就走了。


    “浩少爺,實在不行你還是別去了。”李姨娘非常擔心。


    朱浩笑道:“王府陸典仗就在外麵等著呢,他跟我一起,代表興王向祖父送賀禮,不會有事的。”


    話是這麽說,但朱浩還是心存疑慮。


    朱家人不能用常理來揣度,有時候像是書香門第,會跟你講理,有時又像是粗鄙武夫之家,行事不擇手段,講究勝者為王。


    鬼才知道老太太今天會怎麽出招。


    從之前老太太一直都對三房不聞不問的態度判斷,很可能是在憋大招,就在等老爺子過大壽這一天一起算總賬呢。


    一行九人出城。


    除了朱浩和陸鬆外,還有三名車夫和四名負責抬箱子的侍衛。


    王府肯定不會調遣太多安保人員來給朱家送禮,找幾個人陪同已算是很給朱浩麵子。


    到了地方,隻見朱家莊子門前馬車排成了長龍,城中富戶和士紳前來賀壽的人不少,隻是沒見官府的車駕,也不知是沒來還是說隻派人來簡單恭賀後便離開。


    “你們是?”


    門子見到三輛車軸寬大的馬車前來,自然要迎上前問詢一下。


    朱浩從馬車上跳下,門子仔細瞅了幾眼,居然不認識。


    陸鬆上前道:“興王府,陪同朱家三房朱少爺前來送賀壽,勞煩進去通稟一聲。”


    門子一聽來頭不小,趕緊入內通傳。


    不多時,朱萬簡帶著劉管家迎了出來。


    如今朱明善臥榻不起,老太太當家,但名義上的主事人卻是朱萬簡,這次大壽迎客之事也由他負責。


    “我當誰呢,小浩子你真敢來啊。又帶了王府侍衛,你小子可真有能耐,每次出行都讓王府的人隨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王府世子呢。”


    朱萬簡一上來就陰陽怪氣,絲毫不避諱王府侍衛就在旁邊。


    劉管家急忙上前行禮:“幾位貴客,裏邊請。”


    陸鬆本來要掏拜帖,但見對方這架勢,也就免了。


    懶得搭理朱萬簡,陸鬆拉著朱浩的胳膊,帶著四名侍衛抬著箱子進入莊子大門,隻留了三名車夫在外候著。


    朱家大宅很熱鬧。


    流水席上午就開始了,不但本地士紳和朱家旁支前來賀壽,佃戶和四鄰八舍也都來了,隻是他們的席位安排在外麵的巷道以及前院,並沒有進內院,內院席位都是為有一定身份和地位,且送的賀禮比較上檔次的人而準備。


    如果隻是來混吃混喝,莊子巷道的席位管夠。


    很多佃戶家的孩子,一早就跟著大人過來吃席,畢竟這種吃白食的機會一甲子一回,有沒有下次另說。


    朱浩進了前院,就見朱娘坐在靠近內門的席位上。


    朱家雖然沒有禁錮朱娘,但也沒給好臉色瞧,即便朱娘來時備了厚禮,還代表了朱家三房,居然連內院都沒讓進,足見這個家對三房人有多刻薄了。


    “娘!”


    朱浩老遠就向朱娘打招呼。


    跟朱娘同桌的,都是朱府管事、城裏店鋪掌櫃以及莊頭的夫人,或是周邊裏正妻女什麽的,算有點頭臉的人物。


    朱娘坐在那兒,身前筷子都沒動,隻等宴席結束便走人,免得受人折辱。


    旁邊大嬸還在跟她叭叭叭嘮叨著,朱娘正有些不耐煩,突然聽到兒子的聲音,先是一驚,抬起頭來,看到兒子是在陸鬆和王府侍衛陪伴下到來,這才稍微放下心。


    “小浩”


    朱娘起身相迎。


    旁邊大嬸眼前一亮:“我說朱娘,你生得好兒子啊,一看就聰明伶俐,將來準有出息我八嬸看人很準的。”


    陸鬆近前行禮:“朱夫人。”


    王府一幫侍衛眼中,作為朱浩的母親,朱娘確實當得起“夫人”的尊稱,旁邊那些阿婆阿嬸卻在竊笑。


    朱家是個論資排輩之所,連內院都進不去的女人,算什麽夫人?


    朱浩瞪著旁邊的朱萬簡:“二伯,這是什麽意思?我娘帶了那麽貴重的禮物前來賀壽,你就讓她坐在外麵?這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


    說話的聲音很大,周圍人都清楚聽到。


    很多人顧不上吃席,都圍攏過來看熱鬧。


    朱萬簡本來一天下來喝了不少酒,頭有些暈,聽到這話大感意外。


    這小子居然敢跟我叫板?


    誰給你的勇氣?


    “嘿,你小子”


    朱萬簡差點兒就要行使長輩的權力,當眾教訓一下這個沒爹的侄子。


    劉管家趕緊拉住眼看就要失控的朱萬簡。


    劉管家腦袋瓜很好使,看出朱浩故意大聲聲討,說明朱家人做事不講規矩,在輿論上占據主動,也有把朱萬簡逼到原形畢露,達到敗壞朱家名聲的目的,若是朱萬簡借著酒勁兒在壽宴上鬧上一鬧的話麻煩就大了。


    “朱少爺,請見諒,這一切都出自老夫人安排;再者說了,就算您和三夫人是本家人,但不管怎麽說已經分家單過,分家自有分家的規矩。您有何不滿的話,隻管跟老夫人提及。”


    劉管家的話,算是在輿論麵前扳回一城。


    隨後他很怕外麵這些不諳真相容易被人挑唆的街坊、佃戶什麽的被朱浩帶動情緒,急忙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陸典仗入內賀壽。”


    “我娘也要一起去!”


    朱浩據理力爭。


    劉管家道:“三夫人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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