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


    隋公言仍舊跟以往一樣授課,中午臨走時交待下午幾個孩子自習,最後宣布從明日開始放假,惹來孩子們一陣歡呼。


    等隋公言走了,朱四才神秘兮兮道:“你們知道嗎,唐先生要回來了,估計就在年後幾天隋先生又要去外地當官了。”


    “好耶!”


    朱三在旁拍掌叫好。


    朱四打量姐姐,皺眉道:“唐先生回來,有必要這麽高興?”


    以往王府的孩子跟大多數人一樣,均稱呼唐寅為陸先生,這次唐寅歸家直接表明身份,算得上是浴火重生,王府方麵就此不再避諱,隻要別刻意四處宣揚就行。


    朱三扁扁嘴:“聽一塊老木頭講課很有意思嗎?幹巴巴的,直讓人打瞌睡唐先生回來,至少我們上課時不用這麽悶了。”


    這話得到在場所有孩子認同,連新來不過兩月的袁汝霖都連連點頭。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以往沒人覺得唐寅有多厲害,但這兩個月親身經曆隋公言一板一眼的授課,詳細比對後幾個先生中誰有能力一目了然!


    朱四道:“其實我也是這麽跟父王說的。”


    朱浩一聽釋然,這就全部解釋得通了!


    世子覺得跟隋公言讀書完全跟不上進度,學起來異常吃力,上課隻能領略四書五經的皮毛而不能學到精髓,你讓興王怎麽想?


    興王總不會覺得兒子無事生非,惡言中傷隋公言吧?


    隋公言啥水平,王府中人心裏真沒點數?


    當初隋公言的教學水平連唐寅的弟子朱浩都不如,這次請其回來,也是看重他當過王府教習,世子和郡主的認知度較高,再加上隋公言在安陸之地有一定名氣,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情況下,不找他來代班找誰?


    或許最初興王還覺得,如今世子學業長進了,對先生的適應度較高,能聽進去隋公言講的課呢?


    唐寅走就走吧!


    可現在聽兒子說上課時就像是聽天書,完全不懂隋公言在講什麽,成天渾渾噩噩的,興王幾次考校朱厚熜都訥訥不知所言,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這麽下去兒子的學業要廢弛啊!


    為人父母誰不望子成龍?仔細一琢磨還是趕緊請教學水平明顯高出一大截的唐寅回來,不能耽誤孩子學習進步。


    至於隋公言


    再給他找個代理知縣做做,隻要不得罪人就行。


    聽說下午自修,第二天開始放長假,孩子們無心學習。


    下課鍾聲一響,朱三、朱四和陸炳便蹦蹦跳跳往內院去了。


    袁汝霖去祖父那兒一起用餐,下午來不來學舍兩說。


    朱浩和京泓則要等到下午散學才能出王府——作為伴讀,怎麽能在世子學習的時候溜號呢?


    朱浩和京泓從學舍院出來時,正好遇到來王府商議采買事宜的馬掌櫃,與馬掌櫃同行的有張佐、陸鬆等人。


    “正說呢,不想說曹操曹操到,你們看看這得有多巧啊?”遠遠地張佐便笑眯眯指向朱浩說道。


    京泓一看,跟自己沒關係,衝著來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自己去食堂吃飯了。


    朱浩打量滿麵春風的張佐。


    估計這次年底王府采辦貨物,他又要從中撈取不少好處,這就是管理王府府庫的好處,利益當前,難怪近來他跟袁宗皋水火不容呢。


    “張奉正,你們商量事情,我就不參與了。”


    說完朱浩便要快步離開。


    張佐連忙叫住他:“這話見外了,誰不知道朱公子才是本地最大邸店的東家?沒想到蘇當家走後,光憑朱公子和馬掌櫃,便把王府交待的事情辦得如此妥帖,真讓人舒坦呐。”


    朱浩聞言禮貌地笑了笑。


    恭維我?


    不好意思,你是什麽人我早看穿了。


    這次王府年底采辦,基本上都是蘇熙貴提供的貨物,不但不會從中賺錢,估計還要搭上運費和人工成本,王府可說是以極其低廉的價格便買到稱心如意的商品。


    “此番王府各處破舊桌椅板凳均得以替換,再加上新進購的石料、木料和油漆等,王府修繕沒有任何問題這下終於可以舊貌換新顏了。”


    張佐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王府年底采辦的商品,主要是家具以及金銀首飾和珠寶玉器,同時還采購了大批建材,要對現有屋舍進行修葺。


    這正是蘇熙貴寄予厚望的項目,要讓王府記住你這麽個人,光提供錢糧物資人家當時感謝,過後就忘了。


    但為王府修繕屋舍、造家具,向內眷提供金銀首飾和珠寶玉器,這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屬於麵子工程。


    你讓王府的人住得舒心,用得趁手,王府自然年會記住你的功勞,連同下麵的典吏和侍衛家中,也可以順帶更新一批桌椅板凳


    這一整套工程做下來,王府簡直把蘇熙貴當成大善人看待。


    關鍵是沒落人話柄,畢竟這些貨都是王府花錢采辦的,還是從朱娘母子手裏購買,跟蘇熙貴沒有任何關係。


    錢花了,目的達到,且無後顧之憂,不僅王府滿意,估計蘇熙貴做夢也會笑醒。


    真正是雙贏!


    馬掌櫃道:“這都是蘇當家,還有夫人和小東家的一片心意。”


    張佐擺手道:“不說了,陸典仗,麻煩幫我送客,咱家這便去跟王爺稟報此事。馬掌櫃,有時間一起喝茶。”


    “一定一定。”


    馬掌櫃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目送張佐帶著兩個小太監離去。


    朱浩、馬燕和陸鬆在幾個侍衛簇擁下,往王府大門行去。


    陸鬆神色愉悅,別人家裏的家具都隻分到一套,他卻得了兩套,而且比其他人家裏的更加高級和華麗,誰讓除了他自身為王府儀衛司典仗外,妻子範氏作為世子奶娘在王府地位更加尊崇呢?


    夫妻倆都是王府親信,年底分東西時待遇差別就體現出來了。


    恐怕連王府儀衛正朱宸都不及陸鬆夫妻倆的待遇高。


    “小東家,這幾天如您擔心的那樣,歐陽小姐確實誤入歧途了。”馬掌櫃見到朱浩,連忙把他知曉的事相告。


    陸鬆很好奇,兩人在說什麽?


    歐陽小姐?


    哪位?


    朱浩向陸鬆解釋:“歐陽小姐乃是跟南京成國公府有關的一個商號的東家,專程趕來本地,想從我這裏采購一批緊俏貨,我沒同意,估計被什麽人給騙了。”


    陸鬆點點頭,知道這事跟自己沒什麽關係,與王府也無關,便自覺地退後幾步,不打擾朱浩和馬掌櫃敘話。


    看似有意避開,但陸鬆精明得緊,與二人的距離依然可以確保他聽清楚二人對話知道你們在王府說的事一定不會損害王府利益,但我好奇心驅使,也想聽聽是怎麽回事,隻是不打擾你們罷了。


    馬掌櫃道:“乃是您家二老爺朱二爺找到她,說引介製造琉璃的商賈直接把歐陽小姐一行帶到朱家的琉璃工坊後麵發生了什麽不清楚,總之歐陽小姐從朱二爺那裏采購大量琉璃器皿,準備運往南京銷售。”


    朱浩笑著搖頭:“總算被我二伯找到冤大頭,庫房裏的存貨終於能賣出去,估計年後朱家的琉璃工坊又可以開工了。”


    馬掌櫃歎道:“小東家,不是我潑冷水,那琉璃器皿運送途中極易損壞,且造價高昂,實用性不強,歐陽家把此物運到南京銷售,肯定要吃大虧!”


    這話不但馬掌櫃想到,連剛得知有這麽回事的陸鬆也覺得這個歐陽小姐要倒黴了。


    朱浩道:“歐陽家家道中落,急需找尋可以重振門楣的商品,不可能沒預料過風險但凡有絲毫翻身的機會都會死死地把握住,這跟溺水的人抓住根稻草沒有兩樣。現在去勸,人家恐怕還覺得你是要分走他們的利益,不但不會領情,還會懷恨在心。”


    馬掌櫃明白朱浩並無虛言,當即歎了口氣,搖搖頭道:“要是被蘇東主知道,不知該如何向他交待。”


    朱浩笑道:“蘇東主明知歐陽家的人想搶他的琉璃鏡生意,還把人往安陸引,不是故意挖坑是什麽?此番被騙可是歐陽家的人自己往下跳,估計蘇東主隻是表麵感慨一下,心裏更多是幸災樂禍吧?”


    “”


    馬掌櫃無語。


    就算真是這樣,你這話也說得未免太過直接了吧?


    旁邊還有王府的人聽著呢!


    朱浩突然問道:“老馬,年底前,咱邸店生意盈利多少?”


    “啊?”馬掌櫃稍微有些驚訝,回頭往陸鬆身上瞥了一眼,心想在這種地方說這種事是不是不合適?


    “你直說就好。”


    朱浩還在催促。


    馬掌櫃道:“沒詳細核算過,畢竟生意剛起步但料想應該在二百兩銀子以上。賬目正在整理中,等最終結果出來會第一時間呈報到夫人那裏。”


    朱浩點點頭:“這樣,你拿四十兩,當做給你的獎金吧。”


    “啊!”


    馬掌櫃當即驚呼出聲。


    四十兩?


    這麽多?


    不是在試探我是否貪財吧?


    “我已經跟我娘說好了,你除了平時的工錢外,年終時拿利潤的一成,但若是虧本的話就隻有底薪眼前是年關,既然賺錢了,就給你發一筆獎金,以後安心在我娘手下辦事,你的家眷初來安陸,也需要錢安頓。年前把賬目做好,等我核算過,銀子就過到你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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