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盤考量,朱浩發現並不是勸不勸的問題,而是怎麽勸的問題。


    或許朱祐杬以皇帝至親的身份,覺得自己兄長不在了,侄兒做皇帝這麽鬧騰,他這個親叔叔有責任勸說,不能在這種事上裝聾作啞。


    王府上下也就針對如何勸諫各抒己見。


    朱浩想了下,就算朱厚照真去了宣府,興王府上奏勸說也不算壞事,畢竟皇帝在西北出了什麽變故,最大的受益人看起來就是興王府。


    興王此舉不正好說明其心懷坦蕩?


    可朝廷中人,以張太後為代表,真的會這麽認為?


    “既如此,詞句方麵要多加斟酌,一切就勞煩袁長史和張長史,我最近身體抱恙,王府中事多仰仗諸位。”


    興王說到最後,已沒力氣探討下去。


    眾人行禮,先等興王離開,才各自散去。


    ……


    ……


    朱浩和唐寅出來。


    朱浩特地對唐寅交待:“勸也白勸,若我所料不差,陛下一行快到宣府了。”


    “嗯!?”


    唐寅不解地望向朱浩,旋即皺眉,“不是說人已回京師了嗎?”


    朱浩聳聳肩:“還不許陛下又重新啟程西去?誰都以為他不會再胡鬧,這時候守關的人也放鬆了警惕,不是嗎?”


    “嘶……又是你推算出來的?先前你怎不對興王說?”唐寅搖頭苦笑。


    朱浩歎道:“興王找我列席會議,看起來對我很器重,卻不過是給世子培養幫手,積累經驗,怎麽可能會倚重我的意見……此事還是你去提比較合適。”


    唐寅道:“你讓我去跟興王說,當今陛下已重新出關?這話說出去誰信?”


    朱浩道:“那事後可別怪我沒提醒……”


    聽朱浩這麽一說,唐寅腳步自然停了下來,猶豫片刻後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對張奉正提吧……要是陛下真已出了居庸關,上奏勸諫無絲毫意義,反倒落人口實……我去了!”


    朱浩回頭看著唐寅快速離去的背影,心想這老小子倒是學乖了。


    不管信不信,先去說了,這樣至少可以保證事後別人不會說他沒有先見之明……這就讓其先立於不敗之地。


    ……


    ……


    唐寅在朱浩的指點下,果然找張佐說了這件事。


    張佐覺得既然是唐寅提出來的,那可能性就很大,他根本就沒過腦子,直接就去對興王說及。


    別人想見興王一麵難,但張佐作為王府奉正太監,每天都能見興王幾次。


    即便長史司那邊還在草擬上奏奏疏,可這邊張佐對朱祐杬一番分析後,朱祐杬決定暫時把這件事壓下來。


    不勸了!


    袁宗皋得到通知後,覺得自己被人戲弄,便找到唐寅,好好理論一番,講了一大通道理,唐寅沒找朱浩訴苦,卻被陸鬆無意中透露出來。


    “……唐先生最近在王府的處境,很艱難啊。”


    陸鬆說及此事,語氣稍帶感慨。


    朱浩心想,可不是麽。


    以往大家內鬥一下,並不覺得如何,可現在誰都知道興王可能會在這一兩年內就要掛掉,世子繼位後王府很可能出現權力重新洗牌的情況。


    之前興王無論對唐寅多倚重,都對袁宗皋和張景明表現得非常尊敬和器重,但以後世子繼承王位……可就說不準了,誰讓唐寅才是世子的正牌先生,對世子人生道路影響最多的引路人呢?


    當然這是把朱浩排除在外的情況。


    唐寅跟朱浩的聯盟,讓袁宗皋和張景明等王府老人感覺很棘手,各種打壓已在無形中到來。


    偏偏這個時候唐寅還提出一件讓長史司很沒麵子的事,就是指出皇帝可能已出居庸關,上奏無任何意義……袁宗皋作為唐寅進王府的引介者,當然要去找這個後輩理論,因為他覺得自己有那資格。


    ……


    ……


    事情往往就是那麽不經念叨。


    之前長史司上下對唐寅找張佐提議之事心懷芥蒂,可九月剛過沒幾天,一個朝中的機密消息傳到安陸,讓所有人感覺背脊發涼。


    皇帝果真如唐寅跟興王提及的那般……八月下旬時,突然趁張欽不在居庸關時,帶人突破關門,直奔宣府而去。


    興王得到緊急傳報後,不敢把事情傳開,秘密找了幾人過去商議。


    其實就是平息一下兩位長史的怨氣,隻叫了袁宗皋、張景明、張佐和唐寅四人。


    唐寅回來時,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這頭蔣輪不知從哪兒得知消息,趁唐寅下午到食堂找朱浩說事時,跑來“恭喜”。


    “……要不怎麽說,這王府中還是唐先生你的智謀最高呢?”蔣輪坐下來,麵帶恭維之色。


    以往蔣輪跟唐寅相處,覺得唐寅能認識自己,那是這窮書生的榮幸。


    現在他厚著臉皮也要跟唐寅攀交情,因為這樣會顯得他自己很有麵子,畢竟以前王府上下的事幾乎從來不告訴他蔣輪,現在蔣輪因為跟唐寅走得近,許多事都能摻和一下,一躍而成為王府中的核心力量。


    唐寅歎道:“是朱浩提醒我的。”


    蔣輪笑眯眯看向朱浩:“朱少爺也是人中龍鳳,你們師徒二人,可謂王府的中流砥柱。”


    唐寅急忙道:“孟載啊,你可不能在外人麵前如此說……我已因為不時對興王進言而惹來不少麻煩,你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嗎?”


    唐寅跟蔣輪算是老酒友,說話沒什麽顧忌,那叫屈的眼神真像是在對一個多年的老朋友訴說自己在王府中遭遇不公。


    “明白明白,不對外人說就是……那些官職在身的,當然除了我之外,他們一個個都眼高於頂,哪裏像咱這幾個這般自在慣了?咱是在意功名利祿之人嗎?”


    蔣輪大言不慚,在那兒拍起了胸脯。


    朱浩聽了,用別扭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心想。


    那是你大外甥沒當皇帝,當下你隻是王妃的過繼弟弟,得不到名利,才看不起名利,等你大外甥當了皇帝,你這個國舅爺有了玉田伯的爵位,看你還不在意功名利祿?


    曆史上你當上玉田伯後,作威作福,搶占民田,還被兵科給事中張原參劾過……


    蔣輪對唐寅又拍了一通彩虹屁,突然麵帶慚愧提及:“是這樣的,我這不一直都沒兒子嗎?便從兄長那邊過繼了從子過來,已經十六歲,明年就要成親,讀過書卻一點正形都沒有,我已跟王妃提請,把他送到唐先生這裏接受教誨。”


    “啊?這……怕是……唉!”


    唐寅這才知道,原來蔣輪有所請。


    唐寅看了朱浩一眼,好似在對這個便宜弟子說,我現在基本都不教學生了,蔣輪塞過繼子進王府讀書,是不是送到你門下更加合適?


    朱浩知道,蔣輪說的“新收的兒子”,名叫蔣榮,曆史上嘉靖五年蔣輪死後,就是這個蔣榮繼承了玉田伯的爵位。


    蔣輪歎道:“你也知曉,我這一門涉及王妃一脈傳承,不然我這一輩子沒兒子也就算了,可興王也不想妻族一脈就此斷絕不是?所以就……唐先生,您就給通融通融……”


    唐寅很無語。


    興王妃沒有兄弟,過繼蔣輪到門下,居然就這麽湊巧,蔣輪也沒兒子,還要再去過繼個兒子回來……這就很尷尬了。


    “要不這樣,讓其拜在儲教習門下,你看如何?”


    唐寅自然不想應這種苦差。


    你給我個半大小子讓我教,我都感到頭疼,你現在居然要塞一個虛歲十六,來年就要成婚的沒正形的兒子給我當弟子,不是拿我逗樂嗎?


    蔣輪道:“別提了,連我姐姐……就是王妃都說,儲教習也就那麽回事,哪裏比得上拜在唐先生您名下?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一直都不服管教……”


    “這樣的話,不如讓他拜在朱浩門下,你看如何?”唐寅又出餿主意。


    “這個……還行吧。”


    蔣輪聽到後頓時覺得不錯。


    雖然不是直接以唐寅為師,但拜朱浩為師,也算是唐寅的徒孫了,而且朱浩的能力在王府中備受肯定,以後世子當了興王,朱浩在王府的地位也必然直線上升,再說朱浩還可以考科舉,光明正大做官……


    蔣輪笑嘻嘻道:“就是不知朱小先生您……”


    朱浩道:“別這樣,蔣先生,我可當不起,我這樣一個後輩,算是你看著一步步成長的,這樣做合適嗎?”


    “合適!”


    唐寅在旁起哄。


    蔣輪跟著點頭:“誰不知道朱小先生你善於培養弟子?一個朽木不可雕的商賈家公子,都能讓你栽培成秀才,我也不求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當秀才,隻要讓他明是非,通人事就行……”


    要求不高。


    其實也說明蔣輪這兒子有多不堪。


    本就是軍戶出身,還是沒有繼承權的餘丁,不然為什麽往蔣輪這邊過繼?頭上多了個新爹壓不住他,就想找個老師好好管教一下……能服從就怪了。


    朱浩瞪了唐寅一眼,心想你還真會給我找事幹。


    唐寅則笑道:“我替朱浩答應下來了,可這拜師禮數不能少,一切都不能隨隨便便。”


    “這是自然……誰讓我當初承蒙朱小先生恩德,混了個軍功呢?趕明兒我就把犬子給您送來,您隻管教,打罵隨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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