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五月。


    關於皇帝何時回京城仍舊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甚至連南京獻俘之事都被耽擱,京城這邊有關朱四幾時能繼承王位返回安陸,也沒有下文。


    公孫衣和孫孺會試落榜,都沒有回鄉,聽從朱浩的意見暫時留了下來。


    孫孺的新婚妻子已在孫家人安排下來京,如此也是為安定孫孺之心,至於公孫衣那邊……則沒這麽幸運了,隻能在京城繼續當他的孤家寡人,家中嬌妻暫時顧不上,家裏邊也沒準備把他妻子送至京城。


    公孫衣多番問詢朱浩,自己留在京城做什麽,他不打算備考下次會試,以他的意思,最好是早點兒放官。


    好在朱浩將他給勸住了。


    這天五月十八。


    負責在外給朱浩充當眼線的孫孺,打聽到個消息,連忙回來跟朱浩匯報。


    “……先生,原本都在說陸尚書要完,可剛聽聞,說是朝廷下旨獎賞了平定寧王叛亂有功之臣,吏部陸尚書也在其中,好像排名還比較靠前。”


    孫孺疑惑地眨了眨眼,又道,“還有,聽說有人在京城四處遊走,想給朝中大佬送禮,似跟寧王謀反案有關。”


    孫孺向來不太正經,但在經曆教坊司跟楊維聰等人毆鬥事件後,明顯踏實很多。


    探聽事情,也都有出處。


    因為兜裏有錢,在京城這邊孫孺屬於“仗義疏財”的類型,隻要在他麵前說上兩句好話,就能在他這裏吃白食,不用擔心回請的問題,以至於不但湖廣地方士子,連一些外地人也會找他飲酒,最後全都是孫孺買單。


    當了冤大頭,雖然荷包捉緊,但消息麵卻拓寬了很多,酒桌上打聽到的事也越發增多。


    “對了先生,我還聽說陸尚書要在府中宴請本次會試年輕貢士,先生作為魁首,您去不去?”


    最後孫孺麵帶促狹笑容問道。


    朱浩道:“此時都知他可能卷進寧王案中,誰敢接近?”


    孫孺笑著撓撓頭:“本來外麵的人都這麽傳,但陛下不是剛下旨褒獎了嗎?再說寧王跟陸尚書勾連,是否有確鑿的證據存疑,而且現在刑部和禦史台都沒有風聲傳來,陸尚書官還當得好好的……


    “更為重要的是,陸尚書有一孫女,聽說在京師名媛中屬於佼佼者,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年未及笄,與先生歲數相當……”


    朱浩瞥了孫孺一眼:“你小子何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孫孺看熱鬧不嫌事大。


    “行了吧,要去你自己去。”


    朱浩沒好氣地道,“這種攀龍附鳳,結交權貴之事,輪不到我一個連進士都不是的無名小卒。”


    孫孺扁扁嘴:“我想去也去不成啊,我隻是個舉人,人家說了隻招待貢士。哦對了,先生,我還聽說那陸尚書的孫女,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曾許配南京兵部何侍郎家公子,隻是不知何故耽擱了,您真不考慮一二?以您的才學……”


    朱浩連忙擺手:“停停停,說下一件事情吧……”


    孫孺這才不再提及陸家之事,改而繼續講述自己在京師的見聞。


    ……


    ……


    有關陸完嫁孫女的事情,連興王府都有聽聞。


    蔣輪特地把這件事拿來詢問唐寅,讓唐寅幫忙參詳一下,興王府有無必要跟陸完聯姻,唐寅都沒問朱浩的意見,就知這件事不可行。


    “年齡不大,尚不到十五,比我外甥年長一歲,長得那叫一個天姿國色,且知書達禮,要是陛下回朝,陸尚書不被追究責任,這婚事估計別人想求而不得……”


    蔣輪對唐寅的態度頗有微辭。


    他姐姐讓他在京城打聽名媛閨秀的情況,如今知道吏部尚書陸完的孫女最出挑,可謂名滿京畿。


    唐寅指了指剛上樓的朱浩,道:“你問他吧。”


    蔣輪笑了笑。


    雖然平時他非常尊重朱浩的意見,但在朱四婚姻大事上,他不想找朱浩問策,朱浩和朱四乳臭未幹,問他們能有啥建設性意見?


    唐寅道:“朱浩,讓孟載把事情跟你說說,我也想傾聽你的意見。”


    蔣輪瞪了唐寅一眼,見唐寅堅持,便大致說了:“……陸家女,虛歲十五,名字已打聽出來,叫陸之瑤,長得那叫一個美若天仙,朱小先生想親眼看看的話,我這邊可以尋到其畫像。


    “聽聞陸家對此女婚事很是看重,隻因陸尚書有可能牽扯進寧王叛逆事,所以……朱小先生,你有何高見?”


    朱浩皺眉道:“真要聯姻,也不用趕在這當口吧?”


    蔣輪一拍桌子:“唐先生,你看看,連朱小先生都讚同我的觀點。”


    唐寅皺眉:“他幾時讚同你了?朱浩,說明白點,你同意這樁婚事?”


    “當然不行。”


    朱浩回答得很直接,“陸家女本有婚約,夫家不惜開罪當朝吏部尚書,堅持把這婚事給退了,你說這事嚴重不嚴重?


    “興王府與朝中或會犯事的部堂聯姻,是嫌不夠丟人現眼嗎?”


    蔣輪聽了這話,麵色多少有些尷尬,無奈道:“我說朱小先生,你這話也太過直接……婉轉點,婉轉點。”


    唐寅哈哈大笑:“這事兒委婉可不行。朱浩,你給蔣姑爺說說,陸尚書最後是否會被治罪?”


    “一定會!”


    朱浩回答得斬釘截鐵。


    蔣輪道:“我聽明白了,你們師徒倆一個鼻孔出氣,就不該問你們的意見,好好一個吏部尚書,到現在都沒證據說他跟寧王府勾連,這要是論罪,朝廷還不得大亂?也罷,這婚事咱們就不去摻和了!”


    嘴上不服氣,但蔣輪心裏卻很敞亮。


    朱浩明說陸完一定要倒黴,以他之前了解朱浩那張嘴預言的準確性,那這件事應該沒跑了。


    既然陸完眼看要倒黴,興王府於其聯姻,那不是擺明前麵有個坑,還非要往裏邊跳?


    再說這種事蔣輪自個兒也做不了主,蔣王妃那邊估計也不會答應,說這麽多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


    ……


    蔣輪四處找尋合適的聯姻對象,連朱四都有所耳聞。


    這天朱浩給其上課,朱四便提到此事。


    “朱浩,聽說那個吏部尚書的孫女,很漂亮?”朱四小眼睛裏有一股熱忱,好像對此事非常上心。


    朱浩道:“可能吧,我又沒見過。”


    朱四笑道:“那我娶她,是不是挺好?”


    朱浩本想說,你不惦記唱白蛇傳的女戲子公冶菱?現在就“移情別戀”了?還是移到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女子身上?


    “世子,你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自己也做不了主,要麽朝廷賜婚,要麽令堂給你選擇,這事你問我沒用。”


    朱浩幹脆當起了甩手掌櫃。


    別的事他的確可以提意見,但有關朱四娶誰,朱浩不想摻和進去。


    畢竟曆史上朱四就不是登基前完婚的,朱浩沒必要為此改變曆史進程。


    “哦。”


    聽了朱浩的話後,朱四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難得地沒有再提這件事。


    ……


    ……


    幾天後,孫孺把他得知有關陸府宴會的情況說明。


    “……聽說去的人不少,以年輕才俊居多,但沒有一個尚未成婚,所以去了白搭,我就說要是先生你去,那就是獨此一家……誰能在成婚前就考中進士?這水平誰能比得上?再說您還是會元……”


    孫孺的話全無營養,但朱浩從中聽出一點苗頭,那就是陸完也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


    或者說,誰不清楚他的罪行?


    陸完心如明鏡,他跟寧王來往信件很多,收受賄賂數目巨大,隻要朝廷有意調查,一定能查出端倪。


    主要是寧王舉兵後敗得太快,太過徹底,如果堅持幾年再落敗的話,或許這些證據很難留存下來,而不會像現在這般,寧王剛出師不久就被人一鍋端,啥證據都會原原本本保留下來。


    但陸完真的指望結交一群新科進士……甚至隻是新科貢士,能給自己家族帶來轉機?


    還是說,他想讓人覺得自己仍舊是吏部尚書,可以在朝中呼風喚雨,借此拉攏一批人,讓人覺得他勢力很大?


    畢竟現在朝中願意跟陸完結交的官員幾乎銷聲匿跡,誰都躲得遠遠的,不結交新科貢士又能結交誰?


    ……


    兩天後。


    尚在京師沒走的蘇熙貴來找朱浩,談及黃瓚往南京赴任之事,期間也提到了陸完。


    “……陸尚書本想將自家孫女,嫁與黃公二房的五公子,五公子年少有為,如今已考取生員,但黃公婉言謝絕了。”


    陸完想把自己的孫女嫁給黃瓚的孫子,以此完成政治聯姻。


    你何孟春不是拒絕了我的婚事嗎?那我找南京戶部尚書家的公子來聯姻,效果不是更好?你何孟春在南京有多少話語權?黃瓚可是朝中可以做尚書的大人物,兩家聯姻帶來的收益也會更大。


    朱浩道:“黃公拒絕是不想卷進是非中吧?”


    “是,也不是。”


    蘇熙貴道,“黃公一向看不起陸尚書這種繩營狗苟之徒,其善於結交權貴,與朝中勳貴走得很近,要是換作以往黃公尚在地方為官時,這位陸尚書連我送去的禮都不屑於收下,如今若不是走投無路,何至於要將貌美如花的孫女送上門來?此等宵小,不結交也罷。”


    朱浩歎息:“可這位陸尚書,曾平定中原之亂,算是大明的功臣。”


    蘇熙貴有些詫異,隨即好奇地問道:“難道朱小當家認為黃公應該接受陸家聯姻?”


    “絕無此意,隻是覺得可惜吧,做人不夠謙遜謹慎,即便能力再強,功勞再大,終究也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這也算是對我的一個警示吧。”


    朱浩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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